第一百五十九章 太不讲礼貌
这支回鶻使团公然求购墮落观本命蛊的做法的確像是开玩笑。
寂台阁的人收到线报的时候都是一个个愣了好一会。
先有顾凝溪,后有回鶻神女。
关外来的人,都玩的这么的么?
这支回鶻使团求购墮落观本命蛊时放出的话也很独特,叫做,除了你要的银子之外,你给我本命蛊,我给你一场际遇。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什么叫做一场际遇?
这际遇是大是小?
但就在確定这支回鶻使团的確是神女使团之后,几个寂台阁的人私底下觉得,如果这本命蛊落在自己的手里头,那自己都想给这回鶻使团,看看他们能给出什么样的际遇。
寂台阁本身的主要职责就是针对这些敌国势力,他们对於大唐的敌人或是潜在的敌人的了解,远比华沧溟他们这些將领要多得多。
就这回鶻神女而言,他们就知道突厥王朝覆灭,回鶻之所以能够崛起,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大巫神女的凝聚力。
按照他们掌握的確切情报,大巫神女绝对不是虚张声势,装神弄鬼的玩意,这种神女恐怕是独特血脉和独特法门的结合產物,她们对於很多事情的吉凶判断十分准確,恐怕是和有些佛宗的高僧一样,有些预见未来的神通。
而且关外这些王国吃穿住行都很狂野,他们往往会生出许多恶疾,甚至会有些传播很快的瘟疫產生,但以前的大巫神女,现在的回鶻神女在医治恶疾方面也很神妙。
在治疗很多传播迅猛的疫疾之时,这回鶻神女甚至只需要进行一场召唤神灵的仪式,只需要架些个火堆,跳一场驱邪舞。
虽说很多唐人推测,那些火堆里可能放入了某些草药,燃料可能就做了手脚。
但这也委实太强悍了。
大唐那些个药师,反正没有一个敢拍著胸脯说,给我一场瘟疫,我架几个火堆,丟点草药进去烧烧就给你们解决了。
种种的匪夷所思,种种的实用神妙,使得回鶻神女在回鶻这个帝国里面,拥有了绝对的神性。
寂台阁关於回鶻的案宗里有明確记载,无论是从突厥继承下来的宝物,还是回鶻那么多部落,无数年传承下来的宝物…只要神女看得上眼的,这些宝物都是要放在回鶻的神女神殿里头的。
她有著绝对的处置权。
哪怕她將这些宝物放在火塘子里烧了,也绝对不会有人敢说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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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准还觉得烧得好,是在进行什么对回鶻有利的仪式。
那按照她的身份和地位出发,赏赐些至宝给交得出墮落观本命蛊的人,也根本不算什么。
只是这墮落观本命蛊,难道从一开始就是这回鶻神女要的?
之前他们查了许久都还查不出头绪的墮落观修士要送本命蛊去玉门关…其实就是要给这回鶻神女?
算算这使团过关来幽州的时间,倒是还真对得上。
这墮落观也太诡异了,怎么和回鶻神女扯上了关係。
除了给一场际遇的诱惑之外,回鶻这使团还拋出了赤裸裸威胁的话。
若是藏匿这墮落观的本命蛊不交出来,只要被他们查出来,那他们会让这人比放在瓮子里的人彘还要悽惨。
威胁唐人?
按理肯定是要给这些回鶻人一点顏色看看的。
哪怕私藏这本命蛊的也不是什么好鸟,但哪怕是垃圾也是大唐的垃圾,轮不到这些回鶻人囂张。
但是仔细观察了这回鶻使团的战斗力之后,寂台阁的这些人也都和华沧溟一样果断收敛了唐人的骄傲。
一切骄傲在那么多七品和有一名八品修行者面前,都是浮云。
不找死,不作死,是凌驾於骄傲的原则。
安知鹿做事很懂得分寸,很识趣,他又是许推背手边上的红人,所以和幽州军方这些將领,他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晚上经常一块喝酒。
这支回鶻使团公然收购墮落观本命蛊的事情,他也是第一时间知道了。
別人当个谈资的东西,对他而言却很要命。
他坐在堆满卷宗的书案前,虽半天不动声色,却陷入了巨大的纠结之中。
军方有关回鶻的卷宗他已经看了不少,回鶻神女的神异他也见了记载,如果这回鶻神女有一定的预见未来的神通,那是否有可能感应到他的存在,从而將他找出来。
藏匿墮落观本命蛊,哪怕回鶻这些人不直接杀了他,他的事情一败露,许推背也不可能保他,別说前程,那命都没有了。
那换一场际遇,或许就是很好的选择。
……
其实整个大唐对於回鶻的认知还在一个很粗浅的阶段。
回鶻最初立国时,一些游牧为主的部落的確是人口的主体,但其实真正支撑回鶻崛起的,除了商贸之外,还有门阀。
和大唐一样,回鶻也有很多根基深厚的门阀。
这些门阀並不属於当时突厥的王族,但他们的地位,就像是大隋朝时册封的异姓王一样,不只是有封地,还有军队和修行者传承。
回鶻这支使团的使节温海崖,他所在的温氏门阀就是其中的代表。
温氏在回鶻的地位,就像是长孙氏在大唐的地位。
只是作为温氏的重要人物之一,温海崖对於使团之中的神女还是保持著绝对的敬畏。
使团的食物都是大唐供给,但神女的食物,包括她一切所用的东西,都是使团自己带著,都是来自回鶻。
他其实也並不知道神女和墮落观达成了什么交易,需要这只蛊虫用来做什么。
但哪怕要他为此付出生命,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这反而是他的荣耀。
“有消息了。”
一名佩著刀的使团成员出现在了温海崖的面前,他的身材中等,但佩著的刀特別长,掛在腰上的刀鞘斜斜指向后方,就像是一条特別长的尾巴要拖在地上。
“刚刚送来的马草里头,有一个罐头,罐头里面装著这两样东西。”这名刀客將一封信笺和一个小竹筒递给温海崖。
温海崖沉稳的点了点头,他看了看信笺的內容。
字跡很丑,明显这人故意掩饰字跡,內容却很乾脆,本命蛊虫就在他手里,那竹筒里面的东西就能证明,他想要的际遇也很简单,
他要一枚消金开智丹。
……
田百善是幽州城里的说书人。
混得特別差的那种。
其实田百善也知道自己在说书上没多少天赋,他的口齿不是特別清晰,也没多少包袱可以引得人共情,关键他讲来讲去就师傅传的那些个老故事,自己编的新故事更是没什么人爱听。
但他也没別的手艺,家里逃荒过来的,十来岁的时候把他丟给师傅,那些家人也就不知所踪了。
他师傅死的时候也没留下几个铜子,所以直到四十来岁了,他连个正儿八经的棲身之处都没有,连冬天都只能隨便找个不会被冻死的地方钻。
至於娶妻生子更別想了。
他现在的状况,是十天有六七天混不到饱饭。
太阳一落山,寒风一吹,窝在巷子里头两个柴垛中间的他就算身上堆满了乾草也没一丁点热气。
晚上都是饥寒交迫,脑袋都始终昏昏沉沉的。
突然之间来了一条黑影,丟了一个黄油纸包在他的鼻子底下。
纸包里面透出的香气让他瞬间感觉出来那里面是一只热乎的烧鸡!
他一下子活了。
从乾柴垛里钻出了出来,几乎连著纸皮就啃。
饿得发慌的他也压根看不见身前的黑影是什么善心的菩萨。
只听见那黑影发出声音,“你明天按我说的做,明晚上我不仅给你两只烧鸡,我还给你一袋子钱,足以让你到春天之前都吃得饱,穿得暖。”
……
消金开智丹是什么玩意?
整个回鶻使团忙活了一个晚上也没整明白。
“说书说书,说尽天下秘闻!”
清晨,客馆的街道上走过了一名说书人。
“五八门,奇闻軼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一名回鶻使团的修行者正心烦意乱,听得这人呱噪,觉得有可能会打扰神女的清净,正想上前去赶,突然他一个动念,走上前去,用並不怎么標准的大唐官话问道:“老丈,打听个事?”
这说书人倨傲道:“奇闻軼事,无所不知,有求必应,打听事情五个铜子。”
“你要能答得出来,我给你二十个铜子,一个都不会少。”这回鶻使团的修行者冷笑一声,“我且问你,你听没听说过消金开智丹?”
“哈哈,二十个铜子先拿来。”说书人把手一张,伸到这回鶻使团的修行者面前,得意洋洋道:“我道是什么事情,只是这消金开智丹而已,你给我铜子,我给你细细分说。”
“真的知道?”这回鶻使团的修行者惊喜至极,当下就从袖中取出些铜子递给说书人,“你快说说清楚。”
“这是前朝通天观的秘丹啊,主要用於开窍,哪怕寻常人服用此丹,都能够开窍明智,变得聪明,记忆非凡。”说书人得意道:“至於修行者服用此丹,则有助於突破七品限制,提升酝酿八品神通的概率。只可惜通天观已经没落,当初能够炼製这种秘丹的修士早已经死光啦。此种灵丹,太过珍惜,吃一颗少一颗了。”
这名回鶻使团的修行者听清门道,更是心急,赶紧接著问道:“那哪里还能得到此种灵丹?”
“不知晓门路者难於登天,就算是到了长安,出重金也未必能购得,但你確实运气好,问对了人。”说书人笑著伸出手来,“再来二十个铜子,我来告诉你门道。”
这回鶻使团的修行者喜出往外。
谁能料到困扰整个使团的难题,只需要四十个铜子就彻底解决了?
当下他从钱袋子里抓出远不止二十个铜子,塞入这说书人手中,“快说快说。”
说书人收了钱財,笑道:“这城里提灯胡同里有一个小道观,那个道观平日都没有人去,没香火,破败不堪,但那里面有个快老死了的老道和通天观有关係,我听说他之前病重缺钱,就將手中唯一的一颗消金开智丹卖给了城中西玄铺。只是外乡人,我可提醒你,他当时卖这颗东西的时候,据说都卖了千金。这东西,价值惊人啊。”
“勺撩子!”这回鶻修行者骂了一声,道:“说了这么多废话,原来这丹药落到了一个铺子里,用没用掉还难说!”
“倒是没听说转卖啊!”说书人叫屈道:“外乡人你急著用这丹药的话,赶紧去问问才是正事。”
这回鶻使团的修行者又是嘟囔著骂了一声,迅速掠回客馆稟报去了。
也就十几个呼吸的时间,这说书人刚走,几名使团的修行者已经抓著地图,朝著城中西玄铺的方位狂奔而去了。
时候还早,商铺只开了一个偏门。
有几个小廝在洒水打扫。
“你们掌柜呢?”
回鶻使团之中,一名身穿团纹锦衣,十分富態,且大唐官话说得非常標准的中年男子微笑著问道。
一名小廝马上上前行礼,道:“掌柜还在后院休息呢,不知贵客这么早到来是为何事,容我前去通传。”
这中年男子见小廝客气,当下就捏了一小块碎银子递过去,道:“那有劳小哥前去通传,就说我等打听到有一颗消金开智丹在贵坊,问问掌柜这颗灵丹还在不在,若是在,那我等愿意给个好价钱。”
青衣小廝马上又行了一礼,眉开眼笑道:“贵客这么大方,什么灵丹买不到。掌柜的就喜欢和你这样的贵客做生意,贵客稍待,我马上跑去问他。”
“这小廝倒是识趣。”这锦衣中年男子觉得这小廝挺机灵的。
但只是隔了片刻,却见青衣小廝愁眉苦脸的出来,“贵客,我家掌柜的估计有起床气,他说那灵丹太贵了,估计你们买不起,若是诚心要卖,等价三千金。他还跟我说,是三千两黄金,不是三千两白银,不要弄错。”
说完这句,他还轻声道:“贵客,我估计我家掌柜是疯了。”
这锦衣中年男子和气的一笑,顺手提出一个鹿皮袋子给青衣小廝,道:“你直接给你家掌柜,让家爽利点將那灵丹拿出来,我们不还价,不过若是开了价不给,可別怪我们不客气。”
“贵客直接答应了?”
青衣小廝浑身都抖了,他抖抖索索的提著袋子往后院跑,过了只是一小会,他捧著一个紫色的木盒子跑了出来。
锦衣中年男子打开紫色木盒只是一看,就只见內里中央一个凹槽里放著一颗紫铜色的丹药。
这丹药看上去软糯的模样,异香扑鼻,让人闻之精神一阵,且鼻孔里面到肺腑之中都有著丝丝的凉意。
“確定就是这消金开智丹了?”
锦衣中年男子顿时觉得这是好东西,但还是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青衣小廝肃然道:“贵客,你们既然来我们这铺子,自然就知道我们这铺子的名声,而且这颗东西抵得上我们铺子一年的收入,我们掌柜的哪敢欺骗…”
说完这句,他又凑近些,悄然道:“实话告诉贵客,我们掌柜的一下子看到那么多珍珠宝石,双腿都发软,走不过来,否则他早跑出来巴结贵客了。”
锦衣中年男子顿时哈哈一笑,心里嘀咕一声,这地方的唐人也就此等出息。
接著他便小心收好这紫木盒子,飞一样的回到客馆。
傍晚时分,温海崖亲自带著这紫木盒子出门,到了约定好的望山楼。
这是幽州城里一家专做野味的酒楼,很有名气。
温海崖虽说了重金,但一点都不心疼。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前来交易的人现在还不知道什么路数,但那家铺子的东家却没多少后台,等会交易完了之后,晚上去两个人再將那一袋子珍珠和宝石取回来就成。
他想得很美。
只是现实很淒凉。
等到夜色深沉,早就过了约定的时间一个时辰,他都没有等到人前来交易。
他心中隱约觉得不对了,但还抱著一丝侥倖。
直到那锦衣中年男子都按捺不住了,脸色有些发白的轻声问道,“会不会上当了?”
“这丹药…”
温海崖心中骤然一沉。
“你派人在这里等著,带我去那个铺子!”
虽是冬日,但锦衣中年男子到了西玄铺铺门口时,他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西玄铺关著。
周围的几个铺子里尚且有两个开著。
不等温海崖吩咐,锦衣中年男子赶紧到了最近的铺子口,对著內里的那名掌柜行了一礼,问道:“借问一声,那西玄铺怎么没开?”
內里的这名掌柜是个五十余岁的禿顶男子,挺和气,当下便笑脸相迎,耐心道:“贵客来得不巧啊,西玄铺关了有两天了,西玄铺的掌柜是渔阳郡人士,家中正巧有些事情,两天前就回去了…”
他话还没说完,锦衣中年男子和他身后不远处的温海崖就变了脸色。
锦衣中年男子的声音都变了,“那这大早上开了个偏门…还有不少人在这里打扫的?”
“那我不知道啊。”这五十余岁的禿顶男子有些发愣,“我们这条街做的都是些家具摆设、古玩玉器和一些药材的声音,一般要到正午才开门营业,谁大早上的来这打扫…”
锦衣中年男子还要再问,温海崖冰寒的声音已经在他身后响起,“去找那个说书先生。”
锦衣中年男子倒也不是废物,直接回应道,“方才在望山楼离开时,我已经差人去找了。”
温海崖深吸了一口气,他心中的愤怒无法言语。
狡诈卑鄙的唐人!
蛊虫不想给,还要设法贪墨这样大的一笔钱財。
“那些打扫的人,给你这丹药的人,你还记得样貌吗?”他强忍著愤怒,接著问道。
锦衣中年男子的大脑一片空白。
在很多唐人的眼睛里,胡人都长得差不多。
而在他们这些回鶻人的眼睛里,唐人之中那些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似乎也都长得差不多。
而且在他有限的印象里,那几个青衣小廝似乎长的也没什么特色。
温海崖的嘴角微微抽搐。
若不是这锦衣中年男子平时办事十分得力,他现在真的要一掌將他活活劈死!
这丹药…
他將怀中的紫木盒子拿了出来,打开的剎那,那种令人愉悦的香味和清凉味依旧让人精神一震。
他深吸了一口气。
此时他深深吸气,只是为了平復心情,然而这深吸一口气时,他却突然感觉到了某种熟悉的味道。
这……
肺腑之中的气味让他伸出的手都有些僵硬。
他取出了这颗“丹药”,放到鼻尖之前,心中更加確定了那股气味是什么。
他面色变得铁青,两根手指夹著这颗丹药,走上前去,递到那名五十余岁的禿顶掌柜面前,“借问一声,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那禿顶掌柜觉得这两个胡人实在太过怪异了,但只觉得对方似乎身份尊贵,他也不敢敷衍,仔细的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名堂,但凑近时嗅到那种气味,他顿时反应过来,“这位贵客,这应该是天香楼的枣泥玉藕丸啊!”
“是了!”
他再凑近一些,更加確定,“没错,就是这味道,这是天香楼的名点啊,用枣泥和一种小藕为主料,还加入了一些清凉草作为调味,这吃起来头脑都很清晰,而且能够通窍,冬天这鼻子要是不通气啊,吃个两颗就通了。”
“本地人实在太不懂礼貌了!”
温海崖的脸孔一下子有些扭曲。
他妈的用来骗几千金的东西,竟然也不用颗真正的丹药,竟然敷衍到这种程度!
那锦衣中年男子更是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颗枣泥丸骗几千金?
黑夜里,那名配著分外长的长刀的回鶻修行者沉默的站在一条胡同里。
他的身前是两个柴垛。
柴垛的中央铺满了乾草,还有一床新的被褥。
只是这床被褥已经被血液浸软。
那名说书人已经死去多时,他喉咙被割开了,血液已经变成了紫黑色。
他的身前有两个黄纸包,里面是两只已经冷得油都冻成白的烧鸡。
安知鹿静静地站立在吐蕃使团入住的客馆门外不远处。
他披著甲衣。
他很懂得做人,这种护卫使团的执勤活没有几个军方的人爱干。
今日里,有个相熟的校尉刚刚流露出晚上有事的意思,他便主动挑起了担子。
这校尉对他这种顶岗的帮忙感激不尽。
温海崖等人返回客馆的时候,安知鹿甚至按照礼节对他们行了个礼。
温海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满脑子都是卑鄙的唐人,本地人太不讲礼貌了,所以他压根就没有回礼。
他也压根不可能想到,用一颗枣泥换了他数千金的卑鄙唐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
安知鹿面无表情的看著这些人进入客馆,听著內里细微的动静时,他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波动。
事实上在听到这支回鶻使团的诱惑和威胁时,他犹豫过是否要用这蛊虫交换一些什么,但都很快被他一一推翻。
没有凑合,要么通吃。
他有想过是否可以骗取一些厉害的对敌手段,但很快也被他推翻。
无论他要什么修行法门,將来势必留下痕跡。
最俗的俗物反而最有作用。
钱財在任何时候都有用。
可以收买人心,甚至可以收买人命。
那些珍珠和珠宝,他在最近这几年都不会动用,之后可能会慢慢的將之处理掉,至於今天露面了的章青牛等人,早就被他安排出了幽州城,至少在幽州城外呆够两个月才回来。
按照目前的所知,他藏匿著的那只本命蛊很有可能出问题。
就算回鶻神女没有办法將它找出来,他餵养起来也有可能出问题。
但他决定再次赌命!
他至少已经知道,这种本命蛊法门也並非是墮落观所创,而是来自別的毒蛊宗门。
既然无法从墮落观知道利用这本命蛊的法门,那他可以试著再往上追溯源头,看看能否从有关那个毒蛊宗门的记载之中,得到有用的信息。
……
“为什么我们的这些货物你们不接?”
关外,葱岭至姑墨的一处马帮聚集点,一支商队和一支马帮发生了剧烈的爭吵。
这支商队很庞大,足有一百余辆马车。
这些马车里装著的都是丝绸和精美的瓷器,大量的茶叶则用来填充在瓷器之间,以防顛簸之中碰碎瓷器。
商队的首领是一名三十余岁的黑衣男子,腰佩长剑,浑身散发著森冷的气息。
他虽衣著单薄,在怒斥之间,浑身的气血流动,却使得周围的空气里有热浪在翻滚。
“到了这里再说不接?你们知道这些货物送到这里要费多少银子,你们知道这些货物若是能够按期送到粟特,该值多少银子?”
“你们知道我们这支商队是谁家的么?”
“你们知不知道,若是如此戏弄我们,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面对这名黑衣男子的呵斥,马帮的首领始终低垂著头不言语。
这名高大壮硕且脸上布满蜈蚣一样伤疤的马帮首领等到黑衣男子骂到没有话之后,才缓缓抬起头来,冷静的说道,“正是因为知道你们这支商队是清河崔氏的,所以我们才没法接你们这些货物。”
“不只是我们,这里所有的马帮,应该都不会接你们的货物。”
“或者说,我们不敢接你们的货物。”
“我们並非有意戏弄你们,只是我们不想很快变成这条商道上的枯骨。”
“我们当然明白崔氏是什么样的存在,但是在这关外,你们现在所要担心的,是能不能活著回去。”
“什么意思?”黑衣男子心中骤然生出凛冽的寒意。
“今天我们接到了道上的人传来的话,你们惹谁不好,偏要去惹冥柏坡埋尸人,冥柏坡传出话来,白龙堆那边也传出了话来,突厥人也放出了话来。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天竺那边也有人放出话来,只要谁敢和崔氏做生意,那他的生意也都不要做了。”
这名马帮首领感慨的看著这名黑衣男子,缓缓的说道,“回鶻和大食那边的商队,大多数都受冥柏坡的照拂,冥柏坡断了崔氏的路,你们往回鶻和大食的路几乎也绝了。白龙堆那边通过不了,你们就算绕路走,你们沿途的费用也承受不住。”
顿了顿之后,这名马帮首领看著面色渐渐苍白,且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黑衣男子,接著轻声说道,“若是想活著回到关內,这一路上,最好不要再让人知道你们和崔氏有关。”
说完这些,马帮首领转身离开。
黑衣男子骤然厉声道:“我可以出三倍价钱!”
“没有人会去招惹不了解的强大存在,尤其绝大多数做我们这种生意的人都將那人视为財神爷的情况之下,除非你一次性能够让人吃穿不愁,可以隱名埋姓的过一生。否则没有人会愚蠢到为了几倍的价钱去冒这样的风险。”马帮首领没有回头,只是微讽的笑了笑。
……
冥柏坡。
那名经常给顾留白烤羊肉的老者平静的走出春风楼。
春风楼外,躺著十几具尸体。
有一名修行者颓然跌坐在道边,鲜血不断从他背后涌出。
他艰难的抬起头,看著这名老人,厉声道:“你们做得如此不留余地,崔氏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老人平静的摇了摇头。
“这里不是长安,不是你们的世界。”
“在这里,別说你们,大唐皇帝都拿很多人没办法。”
“至於你所说不留余地,我只知道我们这里讲究个对等,如果我们直接用刺杀的方式来试探你们家主,我不知道你们家主会做何等的反应。”
“是你们不应该这么小看人。”
……
夜色中,阴十娘站在顾留白身前。
“你应该不是怯战?”阴十娘说道。
顾留白笑了笑,“应该不是吧。”
阴十娘皱了皱眉头,“不要嬉皮笑脸。”
顾留白尷尬的点了点头。
阴十娘接著道:“郭北溪教了你沧浪剑宗那些剑招的破法?”
顾留白认真的想了想,道:“有些算是破法,有些应该是真解,沧浪剑宗那些师长可能教得都不对。”
“你女人果然猜得很准。”阴十娘这才有些满意。
顾留白倒是一愣。
阴十娘没有给顾留白揣摩“你女人”这三个字的时间,只是接著道:“那你还在纠结什么,一开始不都说得好好的,蓝玉凤的轻身法门和我的淬体法门配合郭北溪教你的真解,哪怕只能用沧浪剑宗的剑招,难道还不够稳妥吗?”
顾留白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先前我没想到,后来路上慢慢想到了,再加上皇帝一开始给裴云蕖好处,我就觉得不够稳妥…我不是怕沧浪剑宗,而是怕长孙氏和皇帝乘机做些什么,你应该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做御赐。”
阴十娘瞬间微微眯起眼睛,“你意思是沧浪剑宗反而有可能用外来的东西?”
顾留白感慨道:“一个宗门啊,给他们的东西就是他们的。就比如说我说的这个御赐,皇帝的东西赐给他们了,自然就是他们的了,不是外来之物了。”
“走著走著还都会出现一个崔氏门阀来对付我,谁知道会有多少想不到的敌人。”顿了顿之后,顾留白看著阴十娘,认真的说道,“皇帝也好,这些门阀也好,他们做事都比谢晚老辣,也不会轻易露出痕跡。但谢晚都差点让我中招,所以我必须要更稳妥一些。”
“不依靠强行提升真气修为,不依靠其它宗门的剑招,不露痕跡…”阴十娘凝重道:“要不你到时候和他们比剑的时候,发挥你牙尖嘴利的特长,用话套住他们,让他们也不能用真气修为压你?”
顾留白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这就是你足足想了一天,想出来的好办法?
“我说十娘…咱能不能再想点硬气的办法?这样有点丟人…不够霸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