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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算计

      相传荀令君喜熏香,久而久之,身带香气。
    少孤的荀顗应也是效仿了,方才挥袖作名士风流之态时,香气扑鼻而来,令夏侯惠心头恼意顿生。
    原由无他。
    荀顗的神态与言辞将世家子的倨傲表露无疑。
    且他还不自知,见夏侯惠不语,竟还顺势发问道,“吴应单家子也,为人反复,无有懿德,素不容于士林;且其为改父谥,不乏对公卿权贵谄媚邀宠。稚权驱使如此人,恐有失身份。嗯,今他为稚权奔波,莫非是稚权已允诺他所求了?”
    你是在指点我为人处世吗?
    当即,夏侯惠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愈发清冷。
    “吴温舒其人如何,我不做评论,且我亦不曾驱使他做事,更没有允诺他什么。不过,景倩或是有所不知,我这人恩怨分明,不愿欠下人情。吴温舒参合此事,虽是自发而为,但毕竟有裨于我,若他日时机合适,我亦不吝为助他一臂之力。还有,如石鉴前番挑衅我,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但日后有机会的话,我也不介意刁难他。”
    日后刁难石鉴
    似是你也无有睚眦必报的名声啊~
    再者,石鉴乃受我所遣,他日仕途若被你打压,我当如何自处?
    护着石鉴则与你有分歧闹别扭,不护着他则我岂不成了言而无信、反复寡恩之人?
    以你之智,此中浅薄的利害应是知晓的,竟犹言将有苛石鉴.难不成,你是在隐晦表示,无意与我结成仕途同盟吗?
    在骤冷的气氛与夏侯惠的言辞之中,荀顗一时愕然。
    好在家学渊博的他,本身才学并不差,很快就领悟到了问题所在。
    哦,不对!
    他不是要打压石鉴,而是在恼我无端指使石鉴去挑衅呢!
    当即起身,荀顗敛容作揖,语气真切的致歉道,“前番石鉴之事,乃我孟浪,无端有扰,今悔甚矣,但求稚权不罪。”
    你若有悔,派头就不会那么足了。
    暗中腹诽了句,夏侯惠没有起身,只是随意拱手还礼,”不敢。景倩乃荀令君子也,我岂敢罪之。“
    呃!
    才直身刚想入座的荀顗,再次呆怔了。
    他终是健长在父辈荣光之下的膏粱子弟,几乎就没有感受到这世间的恶意;又兼少孤、各兄长皆早夭,人情世故等方面欠缺。故而如今发现事情没有朝着自己臆想的方面发展、被夏侯惠不温不火的呛了句,一时之间他便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又或者说,是夏侯惠那声“荀令君子也”触动了他的心防。
    他童龀之时就丧父了。
    未及弱冠,长兄荀恽因为与陈思王曹植亲厚,在文帝曹丕即位两年后便早亡;仲兄荀俣刚步上仕途、充任大将军从事中郎没多久便也病故,其余诸兄也皆天不假年,门楣荣光自此落在了他的肩头上。
    所以,他并不喜欢听到这声“荀令君子也”。
    因为那意味着,荀家门楣依旧是靠先父遗泽支撑;也是在宣告着,如今的他对荀家门楣无有半分裨益。
    虽然说事实就是如此,但对于他来说仍是难以接受。
    因为每每听闻,心中总会隐隐有一种被鄙夷为“仰仗父辈的纨绔”的感觉。
    “景倩请入座,莫误会,我非有讥讽之意。”
    见他呆怔,夏侯惠倏然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或许说得重了,便伸手虚请,并解释道,“自武帝创业以来,纵观我魏国贤才,未有及荀令君者也。我虽长在行伍、不在士林,却也对荀令君仰慕异常。”
    言罢,举起酒盏而邀,以示自身当真没有怪罪之意。
    “惭愧,惭愧。”
    依言就坐的荀顗心意稍解,也举盏而饮谦恭作声,“不端如我,有辱先父名声。”
    待放下酒盏,缓过尴尬,他正踌躇着如何引到先前的话题,却被夏侯惠接下来的话语给堵在了腹中。
    “如方才所言,我素仰慕荀令君,亦敬颍川名门之美。尝作想,有朝一日若为荀府座上客,乃我此生之幸事也。”
    “先前我在外戎马,归来京师当值后又多事缠身。想必景倩应是知晓的,庙堂仕途之上、士林市井之中,我名声欠佳、毁誉参半。是故,虽有慕荀家,却不曾与景倩交游,非我不愿,而乃不敢,恐有污高门耳。”
    “上月自玄伯处,得景倩之书,知景倩殷切之情,我心甚喜焉,又复悲焉。”
    “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去则倾;惟以心相交,方成其久远。我与玄伯之交,在乎交心也;与景倩攀交,欲如是也。奈何景倩先使石鉴试我,复在书信之中以权势利害诱我,视我如蝇营狗苟之辈,令我悲焉。”
    “我是为谯沛子弟,安魏室社稷,乃职分也。景倩身为元勋之后,有志再复父辈功勋,亦乃我魏国之幸也。你我所求,本非殊途,因何汲汲而落逐臭之名哉!”
    “我素来率性鲁莽,今日与景倩不期而遇、同席而坐,便坦诚直言。若景倩不罪,知我之心,待玄伯守丧罢,我等三人可设宴同乐,不论门户私计,但求裨益社稷之策。若景倩以为我矫作,那便恕我不识抬举,难登高门之第罢。言尽于此,如何取舍,景倩但可决之,我无不可也。”
    “告辞。”
    言罢,夏侯惠径直起身,拱手作别,不等荀顗作声便大步离去了。
    荀顗也没打算作声。
    正如夏侯惠方才说的“言尽于此”,他即使将彼留下来,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且并不愚钝的他,大抵能揣摩出夏侯惠的言下之意。莫看夏侯惠作态慷慨,满嘴什么贵在交心啦,当求裨益社稷啦,全都是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听完就可以略过了。
    在商言商,在朝言权。
    都是在京师洛阳当值、不乏机会出现在天子身侧的人,不以利交、不以势交,那还有什么好交的?荀顗倒不是觉得,满朝公卿百官无有以心论交、真诚笃粹的,但他敢确凿,夏侯惠绝不在此中。
    至于什么门户私利和社稷计.那就是个托词而已。
    有道是位卑不敢忘忧国。
    但他们一个谯沛子弟、一个是元勋之后,位若卑下,又谈何可裨益社稷之策呢?
    门户私计,社稷大计,有时候也是可以并轨的啊!
    说白了,夏侯惠一番口若悬河,实际上就说了两件事。
    一者,是夏侯惠对他的姿态很不满。
    认为他先以石鉴来试探,然后再留书在陈泰处的做法,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一种犹如施舍般的倨傲。
    也是在表露,他夏侯惠绝不是甘居人下之人。
    让他如果不能持平心态,那就没必要来说什么仕途同盟的鬼话了。
    另一,则是指出了他此时实力太弱、不具备结盟的基础。
    那声“荀令君之子也”,就是在点明他犹是一个仰仗父辈萌荫立足、自身并无建树之人;而他夏侯惠已然通过南征北战、以实实在在的功绩立足于庙堂之上了。
    想促成双方同盟?
    行啊,先去说服外甥陈泰加入罢。
    将荀陈两家绑在一起了,双方才有商谈合作的基础。
    不客气的说,夏侯惠此番话语,不乏气势汹汹、咄咄逼人之处。
    但荀顗并没有动气。
    倒不是事实胜于雄辩、动气也无济于事。
    而是他知道,对比依附司马懿这条后路,显然夏侯惠开出来的条件更划算一些。
    是啊,对于荀家来说,依附司马家是保留的后路。
    不到无计可施、实在不得已之时,就不会去选择的后路。
    敢问,身为辅政大臣的司马懿,如果觉得一个中郎才干不错、想擢拔其官职,还需要其他说服旁人的缘由吗?
    不需要吧?
    但司马懿擢他为散骑侍郎的时候,偏偏还要当众来了一句“荀令君之子也”!
    为何如此?
    不就是想让众人都知道,他司马懿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提携荀顗以报昔日荀令君的举荐之恩吗?
    先是联姻,再擢拔举主子弟的官职,司马懿已然还清荀令君的恩情了。
    所以,除了成为依附之外,荀顗也不能再做其他念想了。
    天下熙攘皆为利往嘛~
    高门望族之间,非但不能免俗,反而更甚之。
    基本的人情世故荀顗还是知晓的。
    故而才觉得,夏侯惠开出来的条件,只是让他劝说不想参与其中的外甥陈泰改变心意,当真不算什么苛求。
    至少,双方乃平等结盟不是?
    独自枯坐好久的荀顗,举盏一饮而尽,起身归府。
    对于如何说动陈泰,他觉得一点都不难。实在说不动,他可以每日去找阿姊哭诉啊,陈泰能违背母命几次呢?
    只是,可惜了。
    他并不知道的是,他已经陷入了夏侯惠的算计之中。
    什么指摘他倨傲、让他说服陈泰等等,都是夏侯惠的借口,只是想拖着他而已。
    依制,守孝三年(实二十七个月)。
    去岁年末才开始守孝的陈泰,还要居庐两年。
    两年之后
    届时,夏侯惠要么权势冲天,要么权势尽失。
    若是前者,荀顗说动了陈泰并将荀陈两家绑在一起,也没有资格与夏侯惠平等对话;而若是后者,则是荀顗对夏侯惠避之如蛇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