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报至
连我兄弟之间的闲话,毌丘俭都要禀报于你?
闻问,夏侯惠有些惊讶,楞了下才恭敬作答道,“回陛下,有之。只是陛下,辽东四郡地势狭长、海岸联绵,北有乌桓鲜卑、东有高句丽、南有临韩濊,以臣仲兄所督兵力,恐难以守备俱全。若仅是贼吴跨海犯辽东郡沿海,臣兄或能遏之,但若高句丽与韩濊亦趁机生事,恐臣兄亦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
“嗯”
略作鼻音,天子曹叡再次捋胡不语。
他对辽东四郡的地形地势还是很清楚的,也知道先前毌丘俭将随征的幽州边军,分置在各郡的大抵情况。
如玄菟郡与辽东郡西部(千山山脉西侧)因为耕地更多,人口聚集,故而戍守兵力最多。而辽东郡东部、乐浪与带方二郡则是因土地贫瘠、人口稀少而戍守的兵力寡少,且还是以先前公孙渊的降兵为主。
毌丘俭这样的部署,其实并没有错。
毕竟驻军要考虑供给的问题。
以辽东郡东部与乐浪、带方郡的偏远,若驻扎充足兵力,辽东郡是供给不起的;若让青州跨海转运粮秣辎重,则是得不偿失——至少在庙堂公卿的眼中,耗费中原两三个富足大郡的赋税,去庇护不足三千户的地方是得不偿失。尤其是青州作为淮南的后援,是要持续供血扬州,以期恢复到石亭之战前的兵力,为日后横江灭吴作准备的。
“稚权可知,仲权在何处布防否?”
轻蹙眉毛,曹叡徐徐而问,“大致多少兵马?”
“回陛下,臣惠大抵知晓。”
夏侯惠朗声而答,“先前臣惠离开辽东之时,臣兄以辽燧有驻军为由,将公孙毅部约莫三百白马义从布防在安市县沿海、别部司马魏舒部三百步卒安置在平郭县沿海。只是时至今日,是否有所更变,臣惠并不知晓。”
海岸线那么长,竟只安排了不足六百步骑啊.
闻言,曹叡心中难免有些不爽,但他也没办法指摘什么。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嘛~
辽东公孙都覆灭经年了,且贼吴是否来犯、什么时候来犯都是个未知数,夏侯霸就算有心想增兵戍守,也没有合适的理由。
不过,很快他就迎来了心情舒畅。
一旁静静听着的孙资,此刻倏然插嘴道,“陛下,关乎平郭县沿岸现今的布防,老臣倒是知晓些,其兵力已然增至近千人矣。”
“哦?”
大为讶然的侧头,曹叡催声问道,“辽东之事,孙卿何以知之甚详邪?”
“惭愧。回陛下,乃犬子之故。”
孙资笑容可掬,细细说出缘由。
原来,是先前他想效仿丁谧故事,便相信了夏侯惠的断言,将同样被禁锢仕途的次子孙密遣去了幽州,请毌丘俭收为幕僚。
但孙密抵达幽州后,便直接辞别毌丘俭,赶去辽东郡寻夏侯霸去了。
其理由,是他与同样被禁锢的诸葛诞颇为亲善,带着病相怜与他乡遇故知的心思,便想着与诸葛诞作伴、相互照应。
不管家世还是名声,诸葛诞都值得夏侯霸以礼相待。
尤其是在夏侯惠给夏侯霸的推荐书信中,还不吝赞扬其干略,夏侯霸便如诸葛诞所请,让其前去平郭县与魏舒一并戒备了。
虽然诸葛诞与孙密现今都是白身,但前去辽东时,各自都带着三百余部曲随行。
如此一算,夏侯霸在平郭县的部署也算是有约莫千人了。
莫小觑了这一千人。
魏舒本部百人都是肥如左家的部曲,皆取自商队护卫,常年行走于塞外,战力不比军中精锐差;另外两百人则是夏侯霸择选的军中精锐。
而诸葛诞与丁谧的部曲,就更不必说了。
他们二人不辞千里之远赶去辽东,为的就是建功立业图封爵。
若见贼吴来犯,自然闻战则喜、人皆死不旋踵。
“既然有备,千人也足以御贼吴偷袭矣!”
听罢,曹叡长舒一口气,神情颇为喜悦谓之孙资,又侧头叮嘱夏侯惠道,“虽贼吴未必入寇淮南,但稚权还需让中军各部做好准备,暂不许假。”
这是让他告退,不要再言及辽东事的意思。
想想也对。
关乎辽东郡东部、乐浪与带方二郡是否被高句丽、韩濊袭击,现今不管幽州还是庙堂都鞭长莫及,坐等军报到来再计较便是,没必要继续讨论而增心烦。
“唯。臣惠领命。”
心领神会的夏侯惠离席领命,告退而去。
他前脚才走出东堂,太尉司马懿便率先拱手向天子贺喜道,“老臣恭喜陛下,我魏国督率,后继有人矣!”
蒋济的反应也不慢。
在司马懿话语甫一落下,他便出声道,“料敌于先,未雨绸缪,御敌千里之外。老臣窃以为,稚权之韬略,可谓妙才夏侯不死也!此乃我魏国社稷之福也!”“司马公与蒋卿过誉了。”
摆了摆手,曹叡虽然喜色盈漫眉梢,但语气犹不以为然的分辨道,“稚权竖子素来鲁莽,今不过偶有所得罢了,不足如此称赞。嗯,司马公,豫州遭灾,颍川典农部粮秣难供荆州,以荆襄各部军粮无有百日之储,可从京兆典农部转粮秣多少?”
“回陛下”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君臣计议方歇。
就在众人走出东堂之时,刘放便快步趋前,对司马懿低声问道,“司马公,可否移步中书叙话?”
原本与司马懿并肩的蒋济充耳不闻,径直大步离开。
因为他知道刘放其实想问司马懿,雍凉何时有战事——自司马懿归朝时,彼便请托将被禁锢仕途的刘熙,转去雍凉刺史郭淮帐下当幕僚了。如今见孙资之子将在辽东迎来功绩,他自然也有些心切。
“刘公有邀,安敢不赴哉!”
纵使心中有些不愿,但司马懿犹笑颜满面,欣然而往。
而孙资则是脚步微顿略作迟疑,便以将天子决策知会尚书台为由,拱手自去。
只不过,他并不知道的是,自己的避嫌之举,让刘放微讶,随后注视他背影时目光有了几分不满。
同进退了那么多年,我子犹你子,你为何要避嫌呢?
怎么可以避嫌呢!
你避嫌了,单凭我一个人,又怎么可能说得动司马仲达催促郭淮、让我儿有机会立功!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转眼间,已然是秋七月末,淮南与荆襄的军情再次传至洛阳。
蒋济对贼吴或许不会出兵淮南的预判,错了。
倒不是他离开淮南太久、以致不适合参详战事了,而是今岁贼吴兴兵犯淮南,是受到了魏国叛将的邀请。
乃庐江郡主簿吕习,因长久得不到升迁,心存怨恨遂背叛魏国,秘密派遣使者向吴国请求出兵接应,承诺自己将打开城门里应外合。
对此,数十年不曾越过淝水半步的孙权,自是喜不自胜、积极以应。
先是让朱然兴兵荆襄牵制魏国兵力后,复以卫将军全琮为督,领前将军朱桓等宿将赶赴庐江郡治所六安县。
只不过,可惜了。
全琮督领各部才刚进入巢湖,还没有上岸的时候,内应吕习就被察觉且伏诛了。面对魏军的严阵以待,觉得先机已失、复战无利的全琮,在聚将群策后,只得罢兵归去。
荆襄战线这边,本是策应的朱然也退了。
但他是历经厮杀了的。
却说,他引兵围困江夏郡后,魏国荆襄都督夏侯儒因兵少粮寡,且以江夏石阳城小而坚为由,并没有遣兵来战。朱然遂以武昌之兵,继续围困江夏石阳,自引本部乘坐舟船逆沔水北上,围困襄阳城。
以魏军若不出城,便分兵劫掠柤中荆蛮附魏夷王之举,逼迫魏军迎战。
对此,夏侯儒与胡质计议后,决定后发制人。
乃是自己出樊城望襄阳,确保督转粮秣转运不缺,又遣诸小校各引数百人出城依着险要之地,诱使朱然分兵;待吴兵分散后,再以部将蒲忠引数千人充前驱,直取朱然帅旗所在;胡质引数千人先解襄阳之围、再为蒲忠后援。
这个战略是很不错的,也成功奏效了。
是时,朱然已经分出麾下各部四下劫掠了,当蒲忠引兵到来跟前之时,四处散开的兵马根本赶不回来聚拢,唯有帐下嫡系部曲八百人在身边。
但蒲忠竟是不敌。
在朱然身先士卒之下,八百吴兵鏖战蒲忠数千人,竟还占据上风。
一直待到胡质引兵赶到的时候,蒲忠部才能稳住阵脚。
此时四散的吴兵各部,也陆续赶回来了。
故而魏军并没有再迫之,退回襄阳城内扼守,而朱然也徐徐罢兵归去。
算是不分胜负罢。
魏军解了襄阳之围,也没有请洛阳中军驰援;而朱然部则是兵马没有什么折损,也如期完成了侵扰荆襄、策应淮南的战略。
辽东那边的战报,因为路途遥远的关系,则是在仲秋八月初才抵达洛阳的。
夏侯霸在上疏之中请罪、求援。
赖先前的准备,贼吴对辽东郡东部的偷袭他是击退了,且还有斩获;但辽东郡东部的西安平,却是被高句丽与贼吴联手攻陷了。
且乐浪与带方郡除了治所依旧坚守之外,其余各县皆被荼毒。(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