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也别意外！国外的左派一向极端。
    “之前很多事情压根没有事实逻辑和根据他们都敢提，更何况芮昭眼下这成绩是实打实的！”
    看着尚朝天明显一肚子老槽想吐的样子，苟舒辞压了压手掌，示意对方稍安勿躁：
    “但这件事的关键在于，虽然我们都知道国外自由派的一些主张过于激进，但舆论风向上可从来不管你激进不激进，只看你吵不吵得过、听上去有没有道理。
    “甚至可以说，在你吵架吵得过的情况下，你的主张越激进反而越令人痴狂——这一点是有诸多历史印证过的。”
    尚朝天闻言稍稍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而苟舒辞同样颔首应和，继续讲了下去：
    “芮昭高歌猛进的成绩给了左派极为充足的论据和气势，自从芮昭在三爽杯半决赛赢下雷歧以来，外网的舆论战场可以说是单方面的屠杀都不为过！
    “因为芮昭的事情最近这半年闹得太大，两边先前都下了众多筹码，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保守派已经有些骑虎难下，只能死咬着说芮昭是孤例、不具备任何代表性……”
    “可芮昭她确实是孤例啊！”
    尚朝天忍不住插话道：
    “女子中哪还见过像她这么对围棋着迷到疯狂的孩子呀！”
    “尚主席，我说了——事实归事实，可民众一向不在意真正的事实，他们只在乎他们看到的事实。
    “在国外普通民众眼里，他们才不会去了解芮昭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不同于其他女棋手之处。
    “他们只知道：一个女子棋手，把男人们杀得是丢盔卸甲，与左派媒体的观点高度吻合！
    “而原先对她多加质疑的保守派媒体压根不敢反驳芮昭成绩的含金量，被啪啪打脸了也只能嘴硬说人家是孤例。
    “你说说看，在看到这些之后，中间派民众会不会有左倾的倾向呢？”
    “呃……”
    尚朝天不禁沉吟起来，很明显若有所思。而苟舒辞也不再弯弯绕，又把声音压低一分道：
    “多了我不好说，我只能告诉你：据我们安排在外部的多只‘眼睛’反馈：随着有关芮昭争论的不断升温，欧美社会思潮近来已经明显出现了整体左转的倾向！
    “你们这所谓的‘小众项目’，说不定要搅动世界政治局势了！
    “世界……政治局势？”
    听到这尚朝天人都有点麻了——再给他八个脑子他也没法把自家项目往这个方向想啊！
    不过也不等棋协主席完全回过神来，苟舒辞便又继续说道：
    “今天这会，其实就是针对此事再定一个全面的应对方略，同时看看如何利用你们这的喉舌，趁此机会对外施加我们的影响力。”
    “我们这的喉舌？”
    此时的尚朝天已经进入到了十万个为什么的状态，对于苟舒辞的说法不明所以：
    “我们这又不是宣传口，哪有‘喉舌’这一说啊！”
    然而苟主任抬了抬眉，笑着对尚朝天说道：
    “那你看看你身后坐着的是谁？”
    “……身后？”
    尚朝天闻言一怔，随即连忙回头看去：
    “诶，小艾？！
    “你怎么也在这啊？！！”
    …
    …
    “……各位观众朋友大家好，我是你们的老朋友琳达！现在我正在华夏东江，准备为大家带来一场别开生面的专访。
    “华夏围棋选手芮昭九段，近日以压倒性优势斩获世界围棋锦标赛三连冠，成为首位在对抗类竞技体育项目中登顶世界之巅的女性最佳选手！
    “她的成功不仅引发全球围棋热潮，更是鼓舞了无数女性！
    “今天我们有幸采访到一直跟随在芮昭身边的经纪人艾简安小姐，希望能够探讨芮昭的成长轨迹、围棋文化传播的突破，以及围绕性别议题的深层思考。
    “艾小姐你好，很感谢你愿意抽空接受我们的专访！
    “琳达你好！”
    “首先，祝贺芮昭九段达成世赛三连冠的伟大成就！
    “众所周知，在围棋界世赛三连冠是毫无疑问的当世第一象征。随着芮昭昨天拿下本届三爽杯冠军，几乎所有棋坛人士都将她视为当之无愧的‘当世第一人’。
    “作为陪伴她从定段一路走到棋坛巅峰的经纪人，您认为这种统治级表现的核心原因是什么？”
    “如果我说这是‘天道酬勤’，可能显得有点老派古板。但事实确实如此。
    “小昭可以说是我认识的最为纯粹的棋手。
    “自从我认识小昭以来，已经快要四年了，而我几乎从来没有看过她有过什么除围棋之外的娱乐。
    “或者说，围棋是她的职业，也同时是她的惟一爱好与毕生追求。
    “在我看来，这也正是其能够不断快速进步，最终取得世赛三连冠伟业的最大原因！”
    “是吗？但我不禁想问一个问题：
    “我从其他一些圈内人士处了解到，围棋是高度依赖天赋的领域，仅靠努力足够吗？
    “芮昭取得的巨大成功，是否说明正如亚奥理事会先前仲裁所说明的那样……
    “实际上，女性在围棋上要比男性更有天分呢？”
    “呃，老实说，无论是我还是小昭，对于这件事都并不太在意。
    “天赋这个东西，很难去客观评价，现实中我们谈论天赋绝大多数情况都是以结果去倒推。
    “没有冒犯的意思，就像在华夏古代强盛时，我们视欧洲人为蛮夷，认为其长相怪异。但随着近代华夏落后于世界竞争时，很快就有各种崇洋媚外思想蔓延。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欧美人被华夏认为天生高人一等，甚至直到现在这种思想都未能完全根绝。
    “说到底，天赋这个东西无论存在与否，都不以人的后天意志为转移。唯有在围棋上付诸的努力是唯一能够发挥主观能动性的东西。
    “而毫无疑问，小昭在这点上做到了极致。”
    “啊……这、这样吗？
    “好的，那我们继续下一个问题。
    “近来芮昭的成功被视作女性突破竞技天板的象征，但也有很多媒体认为芮昭只是个例、不具代表价值。
    “对于这种‘个例无法以点盖面’的说法，同样身为女性，您是否认为极其狭隘而无礼呢？”
    “啊，对此其实我并没有什么观点，包括小昭也是。
    “当代华夏人一向认同‘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相信这一认知在世界其他各地也有土壤。
    “之所以最近半年来围棋的性别天赋议题在互联网及各大媒体中被反复争论提及，主要就是因为芮昭的出现。但之所以亚奥理事会的仲裁争议众多，也是因为其支撑案例缺乏的缘故。
    “所有人均有发表自己观点的自由，而众多民众发出各种不同的声音，本就是社会思潮的一部分——这点我并不想多做评论。
    “但……任何人也都有权利，用自己的行动去影响大众的观点。
    “就个人而言，身为围棋爱好者以及小昭的经纪人，我认为如果女性希望借围棋运动证明自身在智力竞争中不落下风的话，与其空喊口号，不如切实投入到围棋运动中来，像上坂丽等棋手一样在同级别的比赛中战胜最顶尖的同龄男子棋手，向世人宣告小昭她并非孤例。
    “这点，其实是我以往在直播里就反复提及过的。
    “当女性不被‘特殊照顾’、并且被逼到必须得与男性公平竞争同一机会时，反而能激发出其真正的竞争力。
    “最典型的就像华夏的高考——高中时华夏的女生相较男生几乎没有任何优待，身体素质不如同龄男性的同时还必须多忍受生理期困扰。
    “可实际上在高考里，女性在各项主要指标上都与男性形成五五开的均势。
    “也正因如此，我们现在鼓励女性走出温床——尤其是小昭的成功已经证明，在围棋项目上，女性完全能够成为最最顶尖的选手。
    “无论是华夏国内的昭喵杯还是今年六月下旬即将举办的欧美业余大赛，我们都没有像以往很多赛事一样设立女子组，就是为了鼓励女性勇于在完全公平的情况下与男性竞争。
    “唯有这样取得的竞争成果，才真正具有社会影响力——就如同最近半年的小昭一样。
    “而且令人欣慰的是，在更为年轻的女子棋手里，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新秀开始追随芮昭的脚步。
    “像我国的杨漫璟、东瀛的上坂丽等，她们都相继宣布不再参加女子个人赛事，并且在与同龄男子棋手的竞争中，她们也丝毫不落下风。
    “相信随着越来越多的女子棋手完全克服社会偏见、展现出了应有的实力，围棋为女性所专设的赛事会逐渐取消。女性棋手能够不被戴任何有色眼镜看待。”
    “但……这种行为某种意义上不是缩减女性福利、伤害女性利益吗？
    “艾小姐你的这一观点，是否与现在主流女性主义观点冲突？”
    “冲突？我倒觉得所谓‘主流女性主义观点’本末倒置了。
    “要知道，女权主义兴起于世界大战。其诞生之初其实一直是在要求与男性完全相同的权利，认为男人能做的绝大多数事情，女性未必不能达到相同水平。
    “在我看来，尽管现在社会与职场对于女性的歧视依然存在，但相较于以前的历史，现在已经是女性社会地位最高的时代，没有之一。
    “有关歧视的存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并非源自男性的固有傲慢，而在于许多女性无法证明自身价值、却仍打着平权口号享受社会优待、甚至享受高人一档的特权。
    “在这个情况下，女性的关注重点应该从‘争取平权’转移到‘证明自身完全值得平权’上来，而非进一步要求矫枉过正的特权。
    “正如小昭所做的那样：她一直只是希望女子棋手能够被当做不输于男子的潜力新秀加以培养，并认为能证明这件事的唯一途径，就是在完全公平公正的情况下，将所有的男子棋手都赢到心服口服——这也是她的事迹能够有如此大反响且令保守派难以反驳的原因。
    “额外的特权看似有利于整体女性，实际却更容易引诱女性自我堕落，沉溺于社会优待，同时招致社会矛盾，反而是在挖迄今为止女权运动成果的墙脚。
    “所以我们认为，在竞技体育项目上，任何一个项目女性组别的取消，都意味着女性在这个项目上真正意义上的巨大进步！
    “最典型的，射击里的双向飞碟项目，在分设男女之前女性可以力压男子拿到奥运会金牌；但分设男女组别之后，女性的成绩便开始长期落后于顶级男子选手。
    “所谓‘福利’，却反而使得女性水平整体退步，那这如何又不是一盒有毒的巧克力呢？”
    “啊……艾、艾小姐的观点确实比较独特啊！
    “好的，非常感谢你接受我们的专访！感谢！”
    “谢谢！”
    ……呼……
    3月31日下午两点整，华夏东江市，简安网络经济公司租用的写字楼内。
    眼见前来采访的《时代》杂志专访记者问完了全部问题，前天晚上连夜赶回大京参加会议、随后立马约了今天下午这次专访的艾简安不由得轻舒一口气，同时在心里默默感慨起来：
    我一个东江的小经纪人，怎么都开始成为国家的外宣窗口了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