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三章 围
然而这支忠武军仿佛不知疲倦不畏死亡的野兽,激战了大半夜,仍然声势骇人。
有人饿了渴了,直接拎起战场上的人头,猛灌一口鲜血……
还有那员忠武大将,两千多人如臂使指,有意的让一部分士卒能喘息一时片刻,然后轮换,这种指挥水平,即便葛从周也自愧不如。
地上尸体铺了一层又一层。
连续激战之下,忠武军的伤亡逐渐增大,手中的刀枪都豁口了,盔甲也被砍烂了,被义军包围在垓心。
即便如此,忠武军仍在血战。
若非葛从周的督战队,其实义军早就崩溃了。
尚让望着一地的尸体,满脸苦色,三万人马,一夜鏖战,伤亡近半……
忠武军的战力让人心惊胆寒。
不过一切就要结束了,只要这三千骑兵压上去,忠武军纵然是铜头铁臂,也将殒灭在此。
“通美!”尚让唤了一声。
然而葛从周却一动不动的望着南面。
尚让望了过去,顿时如遭雷亟,呆若木鸡。
旷野的尽头,一支黑甲骑兵狂奔而来,漫过土丘,漫过低谷,漫过草地……
一面“安”字旌旗在晨风中摇曳。
梁田陂之战,葛从周对这种装扮的骑兵记忆犹新。
十五万大军没能抵挡住万余沙陀骑兵的冲锋,最终一败涂地。
忠武军什么时候有沙陀骑兵?
还是李克用的援兵到了?
无论哪种可能,今日这场大战到此为止了。
忠武军见到南面的援军,纷纷高呼起来,低落的士气暴涨,很多躺在地上喘息的伤卒又重新战旗,拿起破损的兵器,继续厮杀。
反观义军鏖战了一夜,精疲力竭,久攻不下,士气低落。
然而那支骑兵并未急着入阵,而是从东面绕至北面,占住一处高坡,然后下马,一面给战马喂食,一面整理装备。
六百多人在山坡上结成却月阵型,长枪向南挺立。
其他五百多人则提着大弓戒备。
葛从周瞳孔猛地收缩,这分明是要断己方后路。
如果只是这一千余骑兵,尚能放手一搏,但看他们不急于决战的架势,明显还有后手。
不难想象,骑兵的后面,肯定还有大批的步卒!
“太尉率骑兵先走,我来断后!”葛从周神色坚决。
“要走一起走!”尚让实在舍不得这个出生入死的心腹。
“步阵必须留人阻挡,不然骑兵一退,步阵立即崩溃!”葛从周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了。
一旦步阵崩溃,敌军骑兵就会紧咬不放。
到时候谁都走不了。
沙陀骑兵迅猛如风,最擅长追杀,当初庞勋正是被李克用父子的五百沙陀铁骑咬上,最终毙命于宿州。
“通美!”尚让老泪纵横。
葛从周率两百多亲卫走上胶着的战阵,“谁胜谁败,尚未可知!有此两百骑,纵然不敌,吾亦能杀出重围!”
“濮州的兄弟不能没有太尉!”其他骑兵也纷纷劝起尚让来。
黄巢军中仍有不少濮人,一旦尚让殒身在此,将会是对大齐的重大打击,所以尚让必须走。
尚让就这么被骑兵簇拥着向西面逃去。
葛从周深吸一口气,血腥味一并灌入胸中,这原本就是一场错误的战争,如果不是尚让坚持要攻打长社,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局面。
当然,忠武军的反应也令他心惊。
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竟然敢主动出击,还是驴骡骑兵……
第二个想不到的是沙陀骑兵出现在战场,令义军手足无措。
而忠武军竟然如此坚韧,血战了一夜,还精神抖擞……
“速速围杀贼军,斩杀敌将者,赏黄金百两,女人二十!”葛从周一手提着长槊,一手扛着“尚”字旌旗。
狂风自北向南,旌旗猎猎作响。
随着狂风,一阵绵长悠远的号角声自南面响起,葛从周猛地发现,南面烟尘滚滚,不知有多少人马赶来……
“再、再快、一些!”陈玄烈上气不接下气。
从前日下午开始急行军,两天一夜,眼皮都没眨一下。
不过拔山都和骁儿军都已经适应,当初跟随杨复光支援关中,也是这么一路急行军,最终抢在朱温前面,袭取了武关。
豫西多山,拔山都牙兵素质不必多说。
骁儿军在汝州也是漫山遍野的跑,腿脚早就练出来了。
战国时的魏武卒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
也就是负重四五十斤左右,一日走百里!
战国时的一百里,相当于现在的八十里。
后世某支子弟兵更是创下十四小时,战斗行军一百四十五里的记录,差不多是魏武卒的两倍……
若不是陈玄烈为了保持体力厮杀,还能更快的进入战场。
短距离行军,在熟悉地形的前提下,步卒的行军速度其实不弱于骑兵。
不过土团兵却远远被甩在了后面。
陈玄烈顾不得这么多,早一分抵达战场,就多一分留下尚让葛从周的可能。
“还好,赶上了……”田师侃大笑。
“列阵、缓行!”陈玄烈心中一松。
行军鼓节奏放缓,士卒缓步向前,并在平地上展开,一步一步向草贼逼近。
北面骑兵也纷纷上马,横立在高坡之上,封死了草贼的退路。
贼军也停止了厮杀,聚集在东面平地上,摆出一个松垮的阵型。
鏖战一夜,又陷入重围,士气体力全无,这种局面,恐怕孙吴复生也无能为力。
其实战场上,贼军仍有一万五千以上的兵力,却已经没有半点斗志,满眼惊恐之色。
“降者免死!”忠武士卒大声呼喊。
贼军眼神迷惘,不过仍握紧兵器。
“不见棺材不掉泪,何必跟他们啰嗦?”田师侃挥舞着铁挝,仿佛一头饥渴的狼。
“全军进攻!”陈玄烈从不拖泥带水。
自己累,敌军更累。
“杀、杀、杀!”
拔山都、骁儿军列阵向前。
北面骑兵旋风一半席卷而下,一阵阵密集的箭雨朝着贼军阵列中倾泻,惨叫接连响起。
西面的符存军稍作休整,重新投入厮杀之中。
贼军三面被围,只能向东逃,但有沙陀骑兵在,想逃的人只会死的更惨。
“一个都不可放过!”陈玄烈一夜未眠,眼中全是血丝,精神却无比亢奋。
还未接战,就有贼军扔下兵器,跪地求饶。
“降者免死!”忠武军奋力呼喊。
后方,越来越多的土团军赶上,加入战场,己方兵力不断增加。
“葛从周在此,陈五可敢一战!”就在此时,贼军阵中忽然冲出两百余骑,朝着陈玄烈的牙纛杀来。
不待陈玄烈回话,王重师冷哼一声,长槊一招,百余骑兵紧随其后,朝着贼军冲去。
两军交错而过,贼军倒下四五十骑,己方倒下十几骑。
两军各自调转马头,再次冲锋,王重师一马当先,槊挑剑劈,连杀四五骑,血染全身,仰天大笑,狂放不羁,仿佛在享受厮杀一般。
跟平日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如此神威,越来越多的贼军步卒放下兵器,驻足观看。
陈玄烈暗自惊叹,王重师应该有这时代顶尖战将的水平。
不过唐末这种狠人层出不穷,也不知他跟传说中的李存孝相比如何……
来回冲杀四个回合,两百贼军只剩下五六十骑,与己方相差无几。
“陈玄烈何在!”葛从周歇斯底里的呼喊着。
声音之中无限悲怆,仿佛一头陷入绝境的猛虎。
这喊声也吸引到了王重师,两眼死死盯着他,扔掉手中的长剑,双手紧握长槊,朝着葛从周冲了过去。
“留他一命!”陈玄烈赶紧大喊。
两马交错而过,王重师左肩吞被挑开,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流,不过葛从周已经倒在地上,不知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