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定乱（上）
    开皇七年，十月，
    朔气初凝，藉水汤汤，大军启行，旌旗猎猎。
    数千步骑行进，甲胄映霜，哨骑按鞚前驱，马蹄席卷烟尘，后方辎车辚辚，随队而进。
    吕尚与记室房彦谦并辔而行，朔风卷着枯草碎屑，打在吕尚雁羚甲上，甲身簌簌作响。
    这已是吕尚出上邽的第十三日，吕尚出上邽后，就一边领大部沿洮水西岸行军，一边令麾下牙将率骑众，往来奔袭羌贼的粮储。
    在吕尚不断袭扰下，以宕昌羌为首的羌众，渐渐受不住，开始向迭州方向退走。
    迭州，秦州总管府下辖十三州之一，其以山险谷深，形势险要而著称，是天然的要塞。
    很显然，这些向迭州方向退走的羌众，打的是依险而守的主意。
    要知道，现在已是十月，要是拖到冬雪封山，朝廷继续围剿叛羌所要付出的代价，将会大的难以想象。
    如此想着，吕尚勒住马缰，目光扫过前方起伏的山梁，道：“孝冲，你说咱们能在十一月雪落前，平定羌乱吗？”
    一旁的记室房彦谦，眉头一挑，道：“那要看鲁公，想如何平这羌乱了，”
    “迭州山险，一夫当关，如果让羌贼退入迭州，咱们的兵马就是十以倍之，也难将他们彻底勦除，”
    “是啊，”
    吕尚蹙眉，想了片刻，道：“而且，羌人彪悍，战力不该如此不堪，他们又在想什么呢？”
    这十几日来，虽是连战连捷，但吕尚可没轻敌之心。
    毕竟，他是知道羌人厉害的，清水县弓门寨那几头半妖，已经很能说明羌人的实力了。
    这也就是吕尚领兵，要是换做一般武人，只怕当时就要陷在弓门寨。
    他可不信那几头半妖，就是羌人全部底蕴。
    半妖对吕尚这等武中人仙，或许随手就能打死，但对于其他武人而言，没有练髓换血以上的武功境界，简直就是无可匹敌的凶物。
    房彦谦沉吟了一下，道：“鲁公，看羌贼这些日子以来的表现，应该不是佯败，这段时间，他们确实损失极大，”
    吕尚目光扫过身后队列，道：“越是这样，我越觉得不妥，”
    “按理说，羌人这样退走，我应高兴才是，毕竟，我领兵入秦州，主要就是为了平乱，如今羌贼逃入迭州，也相当是完成了平叛，”
    “只是，羌人表现如此反常，倒是让我有点担心，”
    房彦谦心头一动，道：“鲁公是担心，其中有诈？”
    吕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望着迭州方向，若有所思。
    就在吕尚向迭州推进的时候，在洮州大胜钟羌的秦州总管府司马刘充，也已领兵进入了迭州地界。
    近万府兵徐徐进军，刘充勒马在一处山隘前驻足，目光落在前方蜿蜒如蛇的栈道上。
    一旁的参军，低声道：“司马，前方便是迭州的飞仙栈，再往前八十里，就是迭州州城了，”
    “飞仙栈，”
    刘充手攥马鞭，默默的打量着前方栈道。
    片刻后，刘充马鞭在掌心一磕，直接道：“传我将令，轻装简进，明日之前，兵临迭州，我要在吕尚之前，抵达迭州，”
    吕尚已经进兵十数日，作为秦州总管府司马，领着总管浮上万府兵的刘充，自是能收到军报，甚至是知道吕尚的推进速度。
    也是因知道吕尚在向迭州方向进兵，刘充才想加快行军，最好能快吕尚一步到达迭州。
    如果刘充能在吕尚之前，将叛羌拒于迭州，那对刘充的好处实在太大了，这可是定乱之功。
    “吕尚，竖子小儿，有何资格得享定乱之功，”
    出身彭城刘氏的刘充，对吕尚这个天家外戚，心底多少有些轻视的。
    大隋的高门大族，谁不知道杨坚之母吕苦桃出身极低。寒门多少还算是个门第。而吕苦桃出身的吕家，那就真只是个普通的编户。
    所谓编户，既编户齐民，也就是最寒微的黔首百姓，别说寒门了，连小地主都不是。
    听到将令后，参军犹豫了一下，道：“司马，仅凭咱们府兵的兵员素质，怕是很难日行八十里，”
    “难？”
    刘充哼了一声，道：“我看是你没本事督率部曲，”
    他勒转马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参军，马鞭朝身后队列一指，道：“即刻传令，给我带足一日干粮，其余辎驮尽数留下，由百骑看守，”
    “军令如山，凡行军迟缓者，敢有怨言者，先黥面，再行军法！”
    “诺，”参军面皮一紧，躬身应道。
    军令传下，队列里瞬间响起甲叶的碰撞声，以及辎重落地的闷响。
    府兵们带足一日之粮后，其余的锅灶、帐篷，都被他们掷在山隘下，百余骑士勒马留下，近万大军如潮水般涌向飞仙栈。
    飞仙栈凿于峭壁之上，窄处仅容一马侧身而过，下方是奔涌的渭水支流。
    寒雾裹着水汽漫上栈板，结了层薄薄的白霜，府兵们背着干粮，默默走在栈板上。
    “快，快，”
    刘充的马鞭抽在栈板上，道：“加快行军，不惜一切代价，加急赶赴迭州州城，”
    就在刘充催促进兵时，飞仙栈以西三十里的一处幽谷中，有战马嘶鸣。
    宕昌羌酋首梁弥定面色阴沉，手按在腰间弯刀上，身旁立着三个身形异常魁梧的汉子。
    这三个汉子是梁弥定的亲兵，妖魔血脉明显，裸露的臂膀上青筋虬结，耳后留有未褪尽的毛发，周匝缠绕一股血腥气。
    梁弥定神色冷厉，望着飞仙栈方向，低声道：“可惜，时运不在，白费心机，若非祖翁严令，我真想和这些隋将好好的斗上一斗，”
    “也让这些隋人知道，我陇右诸羌亦有英雄，”
    梁弥定是真想和隋军打一场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隋军追的往山里跑。
    只是，梁弥定虽是宕昌羌酋首，在宕昌羌中极有人望，但与祖翁姚茂在诸羌的威望相比，他那点族众人望，也就微不足道了。
    “天命，我羌人何时才能再得天命垂青呢，”
    祖翁说大隋有天命，那就是有天命，梁弥定固然桀骜，但也不敢不敬畏祖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