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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9章 枪毙

      第579章 枪毙
    晚上。
    周乙吃完饭,一言不发,径直走上了二楼。
    不多时,顾秋妍端著一盆温热的洗脚水,也跟著上了楼。
    她將木盆轻轻放在地上,拿了条小板凳坐在周乙脚边,伸手就要去脱他的鞋袜。
    周乙脚猛地向后一缩,避开了她的手。
    他的手抬起,挡在了两人之间:“张太太,別这样,我受不起。”
    他的声音平静,却比任何斥责都来得冰冷。
    顾秋妍那股子傲娇劲瞬间就上头了。
    “不是,周乙,你什么意思?
    “这日子是没法一起过了是吧?”
    周乙看著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確实没法一起过了。
    “你跟他没法过,跟我也没法过。”
    顾秋妍心头猛地一慌,那股强撑起来的气势瞬间垮塌:“你————你在说什么?
    “是不是平汝出事了?”
    周乙冷笑:“平汝,平汝。
    “你眼中除了他,还有別人吗?
    “佳木斯的好几个地下党同志,张平钧与他漂亮、可爱的女朋友。
    “张平汝是人,他们就不是人吗?”
    顾秋妍被他问得一阵窒息,她反驳说:“周乙,我们不说气话好吗?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知错了,你怎么老翻旧帐?”
    “我不是翻旧帐,我对你这种不把別人生命当回事的態度很不满。
    “你眼中永远只有张平汝。
    “为此哪怕牺牲別人的性命,然后用一句后悔、对不起”就敷衍了事,然后继续一错再错!”
    周乙咬著牙,狠狠的怒斥道。
    “行,行,我不跟你吵。
    “我只想知道平汝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作为一个妻子,我关心下丈夫没错吧?
    “我知道你对他有成见。
    “但他毕竟是珠河二大队队长,是哈尔滨一带抗日的主心骨人物啊。
    “这么重要的人物,难道咱们就这么眼睁睁看著他出事吗?”
    顾秋妍理直气壮的说道。
    周乙忽然笑了起来。
    这猛不丁的大笑,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让顾秋妍火冒三丈的同时,心头更是无端发毛。
    她叫道:“你笑什么笑,有事说事!”
    周乙的笑声戛然而止。
    “主心骨,这三个字用的简直太好了。
    “当然,你的平汝也与你心心相印,你们简直想到了一块去。”
    周乙不再看她,站起身,光著脚径直走到了一旁的录音机前,放入了那盘从刑讯室拷贝出来的磁带。
    他按下了播放键。
    里边很快传来了张平汝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带著一丝討好,一丝麻木。
    “老魏住在特別市公园旁边,一个叫亚和公寓”的楼里。
    “秋妍她————她是受共產国际派遣,来哈尔滨的交通站,担任发报员。
    “她跟周乙,是假夫妻。”
    啪嗒。
    当磁带播放完,按键自动弹起。
    顾秋妍愣在原地,脸色惨白,浑身阵阵发抖。
    周乙走回她面前,冷冷的鄙视她。
    “这就是你的平汝。
    “他的確很想你,也很爱你和莎莎。
    “为此,他不惜把整个老驼山和珠河抗联,数百人的队伍全卖了个一乾二净,当然,还有老魏、芳姐他们。”
    周乙的声音冰冷而残酷,一字一句地敲碎了她所有的幻想。
    “你们果然是伉儷情深,眼里永远都只有彼此。
    “平钧、老魏、包括山上数百弟兄,都是隨时可以牺牲、出卖的便利品。
    “果然是好同志,主心骨啊。”
    顾秋妍用力地摇著头,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怎,怎么会这样,平汝他————”
    “別跟我提这个噁心、可耻的名字!”
    周乙冲她低吼,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暴怒与憎恶。
    张平汝如果是受不住刑招了,周乙无话可说。
    但即便是招,但凡还有一点良知,他也用不著这么急,吐这么干净,好歹给山上和交通站同志爭取一点撤退的时间。
    顾秋焉泪水夺眶而出,她慌乱地抓住周乙的胳膊。
    “那,那现在怎么办?
    “你赶紧联繫老魏,通知山上————”
    她的话音未落,周乙猛地抬起手。
    “啪!”
    他重重给了顾秋妍一嘴巴子。
    她捂著火辣辣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看著周乙,泪水狂涌而出。
    周乙指著她,冷声道:“我真的忍你很久了。
    “你总是这么自私、愚蠢。
    “为什么要说我有妻子、孩子的事?
    “你不是说,你不会跟他透露我的任何情况吗?
    “悦剑带著我的孩子在吃苦,而我呢,在这里替你养孩子,让你们母女穿金戴银,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们!
    “她们跟你无冤无仇!
    “高彬要知道我还有个妻子、孩子,他迟早会找到她们!
    “顾秋妍,这就是你所谓的保证没说过?”
    顾秋妍彻底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只记得当时张平汝嫉妒发狂,为了让他相信自己和周乙毫无关係,才脱口而出的。
    她根本没想过,这会带来怎样毁灭性的后果。
    “我————我真的错了————”
    她的声音破碎不堪。
    “周乙,现在该怎么办,我好乱!”
    周乙沉声道:“张平汝已经背叛了组织。
    “你滚吧。”
    “这里不需要你了。
    “正好现在全厅都知道,山上一个红匪给我戴了顶绿帽子,正好两位厅长也让我好好告诫”你。
    “你不適合这项工作,回奉天去吧。”
    顾秋妍的心,像是被这句话彻底撕裂。
    她冷冷地,带著恨意地看著他。
    “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叫我滚?”
    “好,我可以滚。”
    她的声音里透著一股决绝。
    “但走之前,请允许我做最后一件事。”
    她拿起周乙放在桌上的香菸,拿了一根抽了起来。
    周乙冷冷地看著她。
    “你想做什么,跟张平汝团聚吗?”
    顾秋妍吐出一口烟圈,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
    “不,我要亲手除掉他。
    “我是爱他,喜欢他。
    “但决不允许他成为组织的叛徒、敌人!
    “这样的平汝,我寧可他死了!”
    周乙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冰冷的讥笑。
    “你以为我凭什么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这些?”
    顾秋妍猛地一怔,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平汝他————”
    周乙声音平静得可怕:“没错,他离死不远了,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顾秋妍的心,彻底沉入了无底深渊。
    她当然明白。
    为了堵住这个足以毁灭一切的缺口,周乙是绝不会放过张平汝的。
    等待平汝的,只有死亡。
    她是想杀了张平汝这个叛徒,亲手了结他。
    可一想走到了今天这步,顾秋妍再也支撑不住,趴在桌上失声痛哭起来。
    她好后悔。
    是她偷偷给山上发电报,叫平汝下山团聚的。
    她太想他了。
    她天真地以为,现在哈尔滨局势不像以前那么紧张,偷偷见一面不会出事。
    没想到,就是这一次的任性、私心,酿成了如此滔天大祸。
    都怪自己。
    若是能再忍一忍,什么都不会发生。
    平汝不会被捕,不会背叛,不会走向死亡。
    而她,是亲手將他推入深渊的罪魁祸首。
    周乙冷冷看著她:“你要是想先下去陪他,我不会拦你。”
    顾秋妍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恨意。
    “我还有莎莎!
    “我就算要去,至少也得把她养大了!”
    周乙不再搭理她,转身走进了书房,关上了门。
    夜色如墨。
    “情况怎么样?”
    朱毅走到急救室门口,沉声问道。
    医生扶了扶眼镜,小心翼翼地回答。
    “命已经抢救回来了。
    “但是失血过多,创伤严重,人现在非常虚弱。
    “我的建议是,让他绝对静养,不要受任何打扰。”
    朱毅的目光越过医生,落在了病床上:“我现在必须见他。”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医生面露难色,还想再说些什么。
    “这是命令。”
    朱毅冷冷地补充了一句。
    “是。”
    医生不敢再多言,躬身退到一旁。
    朱毅走进去。
    病床上,张平汝奄奄一息,十分虚弱。
    见到朱毅,他喉咙里发出“嗬”的呜咽。
    一看舌头没接上,朱毅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猛地伸手,一把掀开了盖在张平汝身上的薄被。
    十根手指、十根脚趾,全都血肉模糊。
    连牙齿也被拔光了。
    真是好手段啊。
    完全一点书写的机会不给留啊。
    朱毅鬆开手,胸口剧烈起伏,一股怒火直衝天灵盖。
    高彬!洪智有!
    他缓缓俯下身,凑到张平汝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我知道你是被人陷害的。”
    张平汝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球剧烈地转动著。
    “从现在起,我问,你答。
    “是,你就眨一下眼。
    “不是,你就发出声音。”
    朱毅的声音阴沉而又清晰。
    张平汝急促地呼吸著,眼眶里迅速积满了泪水。
    “你的舌头,是他们故意剪断的?”
    张平汝重重地眨了一下。
    “你的手脚,也是他们故意砸烂,为了防止你写字画押?”
    问完,朱毅脸色阴沉的走了出来。
    助理吴桐迎了上来。
    “厅长,怎么样了?”
    “甭提了。”
    朱毅摆了摆手,声音沙哑。
    “还是晚了一步啊。
    “警察厅这帮孙子,为了不让他开口,把人整废了。”
    吴桐大吃一惊:“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厅长,这可是您来哈尔滨的第一炮啊,就这么哑火了?”
    朱毅气的牙根痒痒:“高彬这帮孙子,太毒了。
    “他们为了折我的威风,寧可毁了张平汝这条能牵出整个珠河抗联的大鱼。”
    吴桐愤愤不平:“那咱们就这么算了?
    “立即上报给宫川厅长,或者去参谋部告他们一状!我就不信没人治得了他们!”
    “你想得太简单了。”
    朱毅冷笑一声,“第一,废手指、脚趾,在刑讯里算是常规手段,上面是默许的。
    “他们完全可以把责任推得一乾二净,就说是张平汝性格刚烈,自己咬舌。
    “第二,也是最关键的。”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张平汝现在没法说话,也没法写字。
    “就算笠原参谋长亲自来,仅凭他眨几下眼,根本不能作为指控高彬的证据。
    “你別忘了,眼下整个满洲国,还是梅津美治郎一把抓。
    “没有確凿的证据,我们贸然把参谋长拉下水,最后只会自取其辱。”
    吴桐听完,整个人都泄了气。
    “哎,太可惜了。
    “那————这个人,怎么处理?”
    朱毅沉默了片刻。
    最终,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还能怎么样。
    “输了,就是输了。
    “明早,让人把他拉去枪毙了。”
    吴桐一愣。
    朱毅接著说:“另外,给警察厅发一封嘉奖令,就说他们成功抓捕並处决了抗联匪首,劳苦功高,予以表彰。”
    “什么?”
    吴桐彻底懵了,一脸的不敢置信。
    “厅长,咱们不但不追究,还得————还得给他们发奖状?”
    朱毅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棋输一招,就要认。
    “现在跟他们硬碰硬,我们占不到任何便宜。
    “既然如此,不如以退为进,静待时机。
    “只要我一天还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就总有抓到他们把柄的时候。
    “这笔帐,我记下了。”
    吴桐看著朱毅冰冷的眼神,心头一凛,点了点头。
    “是,厅长。”
    翌日。
    天刚蒙蒙亮,一辆卡车就驶离了医院。
    张平汝被扔在车斗里,游街示眾。
    最后,在道里的一处刑场上,隨著一声枪响,一切都结束了。
    他的死,就像一阵风,没有留下太多痕跡。
    在珠河二大队以及大部分不知情的人眼中,张平汝成了寧死不屈、忠贞不渝的英雄好汉。
    而那些不堪的真相,则被悄悄地掩埋进了歷史的尘埃里。
    ——
    时间飞逝。
    1944年11月。
    警察厅,经济股股长办公室。
    老旧的录音机里,正播放著一首日军凯歌。
    激昂的旋律,歌颂著日军在豫湘桂战场上的“赫赫战功”,吹嘘著皇军的战无不胜。
    啪!
    周乙按掉了开关。
    他看著一脸悠閒的洪智有。
    “简直难以置信。
    “美军在太平洋上一路高歌猛进,都快把日本人的联合舰队打光了。
    “国军拿著美援装备,居然在国內战场打出了这么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惨败。
    “几十万大军一触即溃,数百万百姓流离失所,惨遭日寇欺凌。
    “国党不亡,天理难容!”
    洪智有抿了一口酒,笑了笑道:“越是快要胜利了,老蒋和白崇禧那帮人的小算盘才打得越响。
    “如今的日军,不过是秋后的蚂蚱,是条跳墙的狗,谁都想保存自己的实力,等著摘桃子呢。
    “巴不得把鬼子放进去,让旁人去打,去消耗。
    “这哪是打仗,分明是比谁更会算计。
    “不过,这也是好事。
    “足以看出来,这个烂摊子已经快没治了。”
    周乙拿起酒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还有一年了。
    “真的很期待解放的那一天。”
    洪智有道:“就老蒋那个玩法,是不可能跟你们坐下来一口锅里吃饭的。
    “做好打內战的心理准备吧。”
    周乙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问道:“你跟三菱、满铁那边,谈得怎么样了?”
    洪智有笑了笑:“应该快了。
    “不过,那些东西留给你们也没用。
    “我已经托人,给重庆的建丰写了信。
    “我打算把哈尔滨的发电厂、水泥厂、兵工厂这些工业设备,想办法完整地留给国党。
    “不管怎么说,一定要把这些工业基础保住,总不能白白便宜了北边的老毛子。”
    周乙点了点头。
    “这是对的。
    “以目前的情况看,东北就算光復,也极有可能先落到老蒋手里,我们想保住这些东西很难。
    “不管怎样,只要能留在中国人自己手里,就不算亏。”
    两人碰了一下杯,各自喝了一口。
    周乙放下酒杯,脸上的神情又凝重起来。
    “不过,现在还没到可以放鬆的时候。
    “最近日本人明显加强了城內的防卫,宪兵队几乎天天都在大街上盘查。
    “他们已经嗅到了失败的气息,这是打算把东北当成最后的退路,要死守了。
    “你,我,都得加倍小心。別辛辛苦苦熬了这么多年,最后栽在了黎明之前。”
    洪智有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
    他话锋一转,问道:“顾秋妍————怎么样了?”
    周乙嘆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哎,別提了。
    “我送走她大半年了。
    “结果组织上硬是又把她给调了回来。
    “说是现在整个哈尔滨的地下网络,实在找不到比她更合適、更安全的电报员来跟我搭档了。”
    洪智有听完,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俩啊,真是一对冤家。”
    周乙也苦笑了一下,又问道:“刘小姐————是不是有身孕了?上次我西餐厅,看她肚子好像大了不少。”
    一提起这个,洪智有脸上立刻露出头疼的表情。
    “可不是嘛。
    “天天闹著要吃酸的,脾气也大的很。
    “搞不好,又是一个来討债的小祖宗。”
    周乙笑了。
    “你这一婚没结,眼瞅著都快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对了,徐当家那边————一切还好吧?”
    洪智有的笑容淡了下去。
    “不知道。
    “为了安全,我们已经很久没有通过信了。”
    两人正聊著,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任长春探进头来,衝著洪智有使了个眼色。
    洪智有会意,放下酒杯,跟著他走了出去。
    走廊里,任长春压低了声音。
    “股长,我刚刚在楼下门口,看到之前总给您开车的那个车夫了。
    “他好像在等你。”
    洪智有点了点头,心里大概有了数。
    他快步下楼,果然,肖国华正揣著手,装作等活儿的样子,靠在墙边。
    看到洪智有过来,他立刻迎了上来。
    “老肖,咋样了?”
    洪智有递了根烟过去。
    肖国华接过烟,凑过来借火的瞬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道。
    “站长让我给您传达绝密指示。
    “建丰同志答应在重庆见你一面,北平那边有人接应,你儘快入关。”
    洪智有说,“太好了,等我搞定伊藤志二马上入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