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第148章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周山,就在中京西南的城郊,距离中京城不过十余里。
与孟夫子共称南孟北晏的北地文宗,晏夫子,在人生的最后十余年,都在周山上讲学。
而且不论门第,没有束脩,只要愿意,皆可上山听讲。
当然,要成为真正的弟子,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晏夫子仙逝之后,这山上的学堂涌来了很多人,比起晏夫子在世时多得多的人,甚至陛下都曾亲临吊唁。”
周山脚下,一个男人一边为孟夫子和孟青筠引路,一边替他们介绍着情况。
“只可惜,那也只是回光返照,晏夫子离世,这学堂终究没了以前的声势,如今已是愈发有些门庭冷落了。”
听着男人的话,孟夫子只感觉扶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悄然一紧,扭头看去,孟青筠已经眼眶微红。
她听着这话,仿佛看到了自己爷爷离世之后的日子,忍不住要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泪。
孟夫子轻轻拍了拍孙女的手,开口对那个男人道:“晏夫子的弟子之中,难不成就没有能挑得起大梁的吗?”
男人叹了口气,“晏夫子几个弟子虽然也算是有些才学名声,但比起晏夫子却差之远矣,在这藏龙卧虎的中京城,还是不够看的。”
他苦笑一声,“都说名师出高徒,但说来也奇怪,当今天下,三大文坛泰斗,早年的朱夫子,这儿的晏夫子,还有那个远在江南的孟夫子,弟子加一块凑不出一个顶级大儒。”
孟夫子嘴角一抽,想到了自己那两个不争气的弟子,心头对某位可能的关门弟子,渴望更浓了些。
山脚下,在山门处,有一个小小的集镇。
路过镇子时,孟夫子主动带着孟青筠去买了些祭奠的香蜡钱纸。
趁着摊贩拿东西的功夫,孟夫子主动问起晏夫子和他门人的口碑。
那摆着小摊的商贩一脸真诚,“晏夫子那可是没得说的,咱们这十里八乡的,有几家的儿郎没受过晏夫子的恩惠啊!人家那等神仙人物,周山上的学堂却不收一文钱,虽然是要远些,但咱们穷人家的孩子别的没有,就是能吃苦,能涨学问,不就走点山路嘛!”
他的脸上的回忆之中还带着几分自豪,“当初我家老大,就是在周山上听了晏夫子的学问,如今能在大人物庄子上管账,不用受风吹日晒,钱还不少,日子清闲,都是托晏夫子的福啊!我家那老二可就不好说了。”
孟夫子疑惑道:“为何?”
“晏夫子如今离世了,他那些弟子可不一定还能继续办这个学堂啊。”
那摊贩叹了口气,旋即笑了笑,“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们已经受了晏夫子这么长久的恩惠了,也要知足不是,小儿子没那个命,咱们就努力挣钱给他送私塾去,一样做学问嘛!”
孟夫子笑着点头,“是这个道理。”
说着伸手接过稻草捆着的祭祀之物,让孟青筠给钱。
没想到摊贩却摆了摆手,“今日这些就不要钱了。老朽原不是做这个营生的,这摊子是我那妻弟的,但老朽受了晏夫子那么大的恩,便包了他几日摊子,凡是前往周山吊唁的,逢十免钱,也算给晏夫子谢个恩情。”
他讪笑一声,“实在是家底不厚,不敢全免,让阁下见笑了。”
孟夫子点了点头,“知恩图报又量力而行,善哉。那老夫就受了你这个礼了。”
“诶,您走好!”
周山并不高,孟夫子虽然年纪大,但走南闯北,身子骨还很硬朗,爷孙二人,很快便来到了周山之上。
山顶上,一座新堆的坟茔,正有数人在祭奠。
孟夫子和孟青筠在旁边等了一会儿,待他们祭拜完了,才缓缓上前。
到了坟前,孟夫子规规矩矩地点了香,插在坟前那已经插得密密麻麻的香炉里,然后直接坐在了坟前。
从孟青筠身上背着的包袱里,取出了两个油纸包。
一个里面装着一盒糕点,另一个纸包里,装着一小坛酒,和两个酒杯。
“这是你上次来江南,最喜欢吃的马蹄糕,这么大老远从江南带来,多半是坏了,但你现在没所谓,吃了怕是也不会有什么。”
说着他便将糕点放在了摆满各种祭品的石案上,然后拍开了酒坛的泥封,浓郁的酒香便瞬间弥漫开来。
“这一壶酒还是三十多年前,先帝赠我的一坛御酒,我知道你觊觎良久,今日咱俩就把他喝了!”
说着他便将酒液倒了许多在地上,然后给自己满上一杯。
“掐指一数,咱俩认识已经快五十年了。这五十年里,咱俩也聚过几次,短则三五日,长则半月有余。总是你的气性大,总是你在说,这回,你就只能听我好好说了。”
“别觉得憋屈,我常说什么来着,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这下好了吧,走我前头了,后悔了吧?”
孟夫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陈年佳酿几乎立刻在老人的脸上填上了一丝红晕。
“今日来的时候,我在山脚下,见了一个老人家。这么说好像又有点怪,他比我岁数可能还小点,算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与我说了你的事,我听得出来,他对你很认同,也很感激,最后还将这些香蜡钱纸都免了钱。”
“这东西应该也就几十文吧,但在我看来,却比什么赏赐都来得好,都有意义。咱们做这些事啊,最终青史上怎么留名不重要,但黎民百姓的认可,才是最重要的。你做到了,我恭喜你!”
说完,孟夫子又朝地上倒了些酒,然后将自己那杯,再度饮尽。
“你以前啊,就跟朱明道有过争执,他那个人气性比你还大,把自己气得早走了好些年。如今你下去了,碰见他,别跟他吵了,或者你再忍忍,过些年我来了,我给你俩当个和事佬。”
“主要也是没什么好吵的,论学问,分不出个高低;论身前身后名,好像也没谁不行;比官职,咱们谁看那玩意儿啊;比徒弟哎,更别提了,方才我还听人说了,三个文坛泰斗凑不出一个好学生。你们也真是没用!”
“别觉得不忿,你们没好徒弟这事儿已经盖棺定论了,我还有机会,这次在江南,我可是遇见了一个好人才。那才情,那见识,那长相,我若能收了他当弟子,今后必然能让我脱离你们俩这不会教学生的队伍!”
说着孟夫子得意洋洋地又喝了一杯,听得一旁默默烧纸的孟青筠想翻个白眼,又觉得于理不合,生生忍住。
“还有一点,就是青筠这丫头了,你啊,一直想让你那个孙子跟青筠结个亲,但现在我把青筠带到你面前跟你说,这丫头心气高,你那个孙子我看了,也算是知书达理,但是太老实,他俩真成了一对,那我不是欺负老实人嘛,算了算了。”
孟青筠大窘,想反驳又不敢,又不好在敬重的晏夫子坟前施展自己的威风,只好将头埋得更低了。
孟夫子又倒了些酒在地上,给自己满上一杯,缓缓道:“至于这最后一点.最后一点.最”
强忍着的孟夫子终究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握着酒杯的手不住地颤抖,眼泪夺眶而出,在老友的坟前,老泪纵横。
缓缓恢复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老兄弟,我是实在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走了啊!你这一走,我在这世间,就再没有能与我嬉闹的好友了。”
“不会有人在论道之时气得跳脚,指着我的鼻子说无知之辈;不会有人在与我下棋的时候,下不过就耍赖皮;也不会有人偷摸拉着我,躲着小辈,多喝两杯酒老兄弟,你怎么就真的走了啊!”
“方才登山的时候,我甚至都在想,如果我不来站在你的坟前,我是不是依旧可以如过往的许多年一般,只当你还没死,只是我们没见面而已?”
“算了吧,躲是躲不过的,你既然扔下我跑了,那就等着我下去再骂你吧。在这之前,我得帮你好好看看你的基业,你的心血,你开出来的那条路,放心吧,都有我在。”
孟夫子叹了口气,再饮了一杯。
而就在这时,数道身影匆匆走来,为首之人是个老儒生,瞧见坟前的样子,一个老头坐着,竟然还有一个女子在烧纸,登时勃然大怒。
“哪儿来的大胆狂徒,竟敢亵渎晏夫子墓地!”
正当他要带着人冲上去时,两个身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闪现出来,拦住了众人的去路。
“百骑司办事,诸位止步。”
听见百骑司的凶名,众人脚步一顿,为首老儒壮起胆子愤怒道:“百骑司又如何!这是晏夫子的墓地,你们知道晏夫子是什么人吗?竟敢纵容这一老一少如此行径!”
“那你们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怒斥,让这赶来阻拦的几人错愕回头,瞧见了一个朝他们怒目而视的年轻人。
接着便瞧见了年轻人身后,一堆穿着紫袍的官员,以及队伍中那明黄色的华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