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身与心的分离
    最后一批更换的蜡烛还未燃尽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一个修女打着呵欠来到教堂，看了看还没烧到一半的蜡烛，想着自己是不是还能回去再躺一会儿。
    “天快亮了，蜡烛不用换了。”神像前忽然传来准圣女殿下的声音。
    “是，殿下。”
    跪了一夜，埃里克腿都跪麻了。祈祷时断断续续地睡了一会儿，他此时精神也还算可以。
    “真是逮着年轻人折磨……”
    在蜡烛彻底燃尽前完成晨祷，埃里克看了看教堂外面的天色，心想自己的任务应该已经完成，差不多可以下山了。
    又过了片刻，阿莱娜来到教堂这边。
    “……”
    对望的瞬间，她还是下意识躲开了他的目光，虽然很快又移了回来，“殿下，您已经完成感恩祈祷，可以下山了。”
    “我知道了。”
    埃里克很难不觉得尴尬。
    明明同居了大半年都相安无事，一个小意外，他就没克制住，彼此的关系算是彻底回不去了。
    埃里克抬头看了眼静默无言的耶拉神像。
    还是先回修道院再说吧……
    “下山还是得步行，让修女和骑士们都吃点东西再准备下山吧。”埃里克说道。
    “是。”在他目光移开后，阿莱娜又盯着他的脸看了一小会儿，然后转身离开教堂。
    最后祈祷了一句神明莫怪，埃里克也没再跪下去，撑着跪麻的双腿站起身，慢慢活动了一下。
    天色已经大亮，而一夜风雪过后，早上反而有片刻的短暂安宁。
    埃里克来到教堂外，两名值守的护院骑士一动不动，头上、肩上都积着一层厚雪。
    他让他们也不用站岗了，去吃点东西，准备下山。
    “是，殿下。”
    埃里克又往前走了走，独自眺望着底下的莱绥尔。
    白雪皑皑，大地连成一片，唯独两座高塔依然矗立，俯瞰着整座圣城。
    “教廷，贵族，帝国……”
    某个在此时显得无关紧要的问题，忽然得到了答案。
    “在整个教廷愈发保守的策略下，教廷对帝国朝堂的影响力，实际上都维系于皇帝一人。教廷影响力不断衰落的根源，便是如今皇帝权力的大幅萎缩。”
    “这就是你在圣山上思考了一晚上得到的答案？”圣女精舍内，圣女看着底下的埃里克问道。
    其实就是早上的灵光一现，夜里根本没心思想作业的事情……
    埃里克面色不变，低头应了一声，“是。”
    “那你有想过，对圣女来说，这样会有什么影响吗？”圣女又问。
    埃里克抬望一眼，“恐怕不太妙。帝国走向衰落，贵族势力很难不受影响。”
    “那你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不当圣女。”
    “……”
    老人左右看了看，在桌上找着趁手的东西，精神头确实比前两天好多了。
    埃里克赶紧开口安抚，“殿下难道觉得这是我能解决的问题吗？”
    “能不能解决是一回事，有没有解决的态度是另一回事。”圣女两眼一瞪，也没再继续找东西扔他。
    “路要一步一步走，我没有殿下这样丰富的人生阅历，暂时还想不到这么远。”埃里克挑好话说。
    “话是这么说没错……”
    圣女叹了口气，又摇摇头，“算了，以后还有没有圣女都两说呢，我操这个心干什么。”
    埃里克看着脚尖没说话。
    圣女摆摆手，“行了，你这次的表现还算不错。接下来也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是。”
    从圣山上下来，时间就已经是中午了，离新年也不剩几天，圣女也就没让埃里克继续上课。
    回到旁舍，不见阿莱娜的身影，明明他们是一起回到圣女精舍的。
    埃里克估计一跟他分开，她就去圣女宫躲着了，避免接下来可以预见的独处。
    ……虽然也躲不了多久，她迟早得回到这边。
    搁置半天的尴尬重新提到眼前，埃里克只觉得懊悔头疼。
    他隐约感觉阿莱娜并不抗拒，只是因为彼此的身份，最多默许黑暗中的一时暧昧，不可能再跟他有什么更深入的接触。
    但那或许也只是对他身份的顺从。
    而无论只是肉体关系，还是更深的上升到精神层面的情爱，在这个地方都是无法摆上台面的。
    “可不能把人吓跑了……”埃里克坐在书房里自言自语。
    他是一定会离开圣女修道院的，而修道院这边，也必须得留下一个他完全信得过的人，来分毫不差地传达他的意志。
    目前来看，这样的人在修道院里只有阿莱娜和索菲。
    而小修女索菲的问题是，她太年轻了，缺乏他需要的能力和资历。
    他的选择实际上只有阿莱娜。
    有过同生共死的经历，又朝夕相处了大半年，他还为她解决了困扰多年的老师养老问题，他相信阿莱娜绝不会背离自己，而突如其来的意外，则让他现在必须在两条道路里做出选择。
    要么，让阿莱娜从心到身、彻底成为他的人；
    要么，彼此保持之前那样的距离，让阿莱娜只是作为一个完全忠于他的工具人，未来在圣女离线制的修道院里发光发热。
    而从他想要的效果来看，后者似乎更加合适：不掺杂个人感情，只有绝对的忠诚。
    埃里克无意识地敲起了桌子。
    他很喜欢阿莱娜，哪怕抛却欲望也依然喜欢，想让她成为他的人，但也因为这份喜欢，他的选择还是要根据她的态度来决定。
    有了打算，埃里克便在书房里一边翻书一边等着，直到天黑，他才听到外面有意收着的动静。
    “阿莱娜——”
    “……”
    “到书房来。”
    “……是，殿下。”
    修女推门进来，在书桌前垂默无语。
    而书桌后的准圣女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站了起来。
    阿莱娜只觉得胸腔之内也跟着一跳，呼吸无意识地放慢了。
    他走到她面前，在差不多只有一步的距离停下，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的脸……或者是下方更为突出的存在。
    阿莱娜本就比他矮，此时垂着目光，更加无法感知他当下的真实想法。
    无论最终的结果是什么，至少这个时刻是逃不掉的，她对此早有预感。
    “昨天晚上的事情……”
    他忽然开口，手也跟着抬了起来，阿莱娜立即回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份过于亲密的接触，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她到现在也不清楚，圣女对这边的注视究竟到了哪种程度，至少不能在这里……
    他的手停下了。
    接着，她听见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微叹息。
    昨天晚上她的默许，果然只是对他准圣女这层身份的顺从。
    “我要向你道歉。”
    路线一没戏，埃里克遗憾但没有犹豫地直接跳转到路线二上，拨去所有暧昧含糊，诚恳地向她道歉。
    “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做了违背你意愿的事情。你没做错什么，这完全是我的错误。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可能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
    绝不可能再发生……了吗？
    阿莱娜下意识地抬头看他。
    这一夜一天，她不知道做了多少挣扎，幻想过无数次他想再对她做点什么时她该如何反应，此时听到他信誓旦旦的保证，她心底第一时间涌上来的情绪竟然是失望。
    见她没反应，埃里克继续说道：“我可以向神明起誓……”
    “不必了！……我相信殿下。”
    阿莱娜阻止他起誓，不知道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
    明明这样就是最好的结果了……以她和他的身份，任何亲密的接触，都是背弃神明的堕落沉沦。
    她无法面对心底越来越明显的失落，以及那份渴望他继续亲近的危险念头。
    “我相信殿下……”她只能如此重复道。
    埃里克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别的事情了，你去休息吧。我还要再看会儿书，你不用管我了。”
    “是，殿下。”
    阿莱娜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书房，并将门带上。
    啪嗒。
    房门内外，两人发出相同的无声叹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