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衔月
    应守林人卡夏的邀请，埃里克在她的小屋多停留了一天，就当是路上的短暂休整。
    白天到傍晚，两人基本各忙各的，卡夏在履行她守林人的职责，而埃里克除了在木屋附近转了转，就是在研究卡夏给他找来的一份更加细致的地图。
    到太阳下山，卡夏带着许多新鲜的树果回来，用一片巨大的树叶包裹着。
    “在森林里，我们都用这种树叶编织雨衣，盖在房顶也能防水，只不过得常常更换。”
    比起昨天把他从河边扛回来的仓促，她今天为他准备的晚餐更加丰盛，这些水果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当卡夏问他想吃新鲜的野猪肉，还是新鲜的山林熊肉时，埃里克汗了一下，表示不需要整那么硬，昨天那样就挺好。
    当然，他不能再喝那么多酒了。
    卡夏也没有勉强，直白地表达着无法多留他几天的遗憾。
    她将酒杯递过来，“埃里克先生是唯一一个能让我感到亲近的耶拉教派的神职者。”
    第一杯。
    埃里克默默数着，跟她碰了一下。
    一大杯酒下肚，女德鲁伊舔了舔嘴唇，目光反而变得更明亮了，“老实说，我感觉埃里克先生其实跟我们有点像呢。”
    埃里克笑了笑，没说什么。
    在圣都磨砺了两年，也只是让他在需要像一个圣女继承人时变得更端庄了，实际上的本性其实没什么变化。
    “我还没问过埃里克先生要去卢蒂亚做什么呢。”卡夏看着他，“是为了参加退魔纪念日的庆典吗？”
    埃里克摇头，“有空的话，我大概会去看看。我去卢蒂亚主要还是为了……修行，顺便见几个人。”
    而想到自己要见的其中一人，他也不免考虑起这位女守林人的未来。
    这里是古拉迪亚的腹地，魔族南下，战火一时烧不到这里，但后面的情况就很难说了。
    “卡夏小姐是什么时候开始当守林人的？”
    卡夏想了一下，“十几年了吧。”
    “……你今年才几岁？”
    守林人小姐笑了笑，“我父亲就是上一代的守林人，我从小就跟着他了。等他回归自然之神的怀抱了，我就接过了他的职责。”
    这么说，她一个人在这片树林里住了十几年？
    “卡夏小姐打算以后也留在这片树林里，继续当守林人吗？”
    她似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又似乎早有答案，缓慢而又坚定地点了下头。
    “没有比这里更适合我的地方了。我习惯了这片树林，这片树林也习惯了我，我们是无法分开的。”
    卡夏说着，手托着下巴，身体前倾，看向埃里克，“所以我才希望埃里克先生留下来，我们自然教派是可以结婚的哦。”
    “……”
    埃里克张了张嘴。
    这是求婚吧？
    虽然说自然教派比较随性，但这也太随性了。
    久居深林到底还是会寂寞的，埃里克想。
    感觉脸有些烫，他咳了一声，“我早已有了心爱的人……”
    埃里克戛然而止，回过神来差点没把自己舌头咬掉，对面的卡夏明显也愣住了。
    “埃里克先生刚才说……”
    “你听错了。”
    “不，我没听错吧。”卡夏眼睛睁大了许多，扭头看向院子里拴着的马，“没听错吧？”
    埃里克的坐骑抬了抬蹄子，鼻腔里喷出一大口气。
    “……”
    慌乱之中，埃里克也无语了一下，怎么还有它的事？
    “埃里克先生真的是莱绥尔来的神职者吗？”卡夏看着他，“还是说，你其实也是我们自然教派的？”
    埃里克有些尴尬，“我就是从莱绥尔来的……正是因为心志不坚，所以才需要更多的磨炼和修行。”
    “我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卡夏反而安慰起了他，“因为信仰你们的女神，就要放弃对他人的爱，这才是不对的吧？”
    “信仰和修行……是两回事。”埃里克说道。
    女德鲁伊脑袋一歪，看着他眨了下眼睛，无声地询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他言行不一。
    埃里克没话可说了。
    喝吧！
    卡夏当然不会拒绝喝酒，笑着跟他碰了一下。
    她瞥向院子里挂着的他的衣服，“埃里克先生打扮得也不像个神职者，我说的是刚来的时候，现在倒是像了，就是太年轻。”
    埃里克低头看了眼身上的麻布袍，摇摇头，“穿什么都是外物，修行在内心。”
    卡夏若有所思，过了会儿得出结论：“埃里克先生果然本质上还是跟我们一样的人，不如来信仰我们自然教派。”
    “……”
    他这时候但凡点一下头，圣女都得气死。
    离开修道院不到三天，就接连遇到生命危机和信仰危机，埃里克再次感慨自己真是稚嫩，圣女真是目光深远。
    他只是摇头，拿起杯子喝了一小口，已经想不起来为什么话题会偏移到这个方向了。
    好在卡夏也没有勉强的意思，见他无意，也就不提了，转而让他多吃多喝，新鲜的食物时间过了就会变味。
    而小口小口地累积，无意识喝下几大杯果酒之后，埃里克猛然反应过来，表示自己不能再喝了。
    卡夏直白地抱怨，“这时候又不像了。”
    她大概也有些醉了。
    埃里克想起她白天提起的特别的礼物，问了一嘴，卡夏抬头看了眼夜空，说了句还没到时候呢。
    不过两人也吃喝得差不多了，卡夏问他要不要去树林间逛逛。
    又要狂奔撒酒疯了吗……
    埃里克表示可以，不过他要骑自己的马，卡夏却说她就是这个意思。
    将提灯挂在他的马头上，守林人小姐翻身上马，对埃里克伸出手。
    “……”
    埃里克迟疑了一下，还是上马，坐到她身后，克制地扶住她的腰。
    卡夏挥动马绳，马蹄声响，伴随着一阵一阵清脆的碰撞，在寂静的林间小路上尤为明显。
    “原来这是金币的声音。”
    埃里克低头看了眼旁边的挂包，“卡夏小姐一路骑回来，都没有好奇过里面装着的是什么吗。”
    “好奇过，但这是埃里克先生的东西，我总不能乱翻。”
    卡夏顿了顿，接着说道：“随身带着这么多钱，我现在相信埃里克先生是个耶拉教派的神职者了，因为其他教派的修行者都比较穷，比如我们自然教派。”
    埃里克都不知道她这是脱口而出的真心话还是在嘲讽了。
    “这是偏见，卡夏小姐。”
    “是吗？”卡夏回头对他一笑，“那我向你道歉。”
    沿着林间的小道缓慢步行着，埃里克逐渐发现他们正在上升。
    “我们是要去昨天那座悬崖上吗？”
    “没错。不过最后一段路，得下马自己上去。”
    酒后爱登高，大概是许多人的通性，埃里克想，当然也没什么意见。
    山道蜿蜒，即便有月光和提灯照着，也时而幽暗，时而通明，当道路变得陡峭难行，两人在此下马。
    “因为我要保留体力，所以这段路得骑马过来，不过马上就到山顶了，接下来埃里克先生跟我一起上去吧。”卡夏说罢，交给他一个小玻璃瓶，随即化形驯鹿。
    保留体力？
    埃里克疑惑，看了看手里的小玻璃瓶，还是骑了上去，随着她一路蹦跳到崖顶。
    月上中天，午夜的清凉微风消解着酒多的躁意，埃里克在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块上坐下，而卡夏仍维持着驯鹿形态。
    她缓缓步至悬崖边，埃里克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到崖边，驯鹿优雅地抬起前蹄，在地上点了点，接着仰头望向高悬之月，一抹淡淡的光华自她身上浮现，逐渐变得清晰。
    这是自然教派的神术吗，埃里克猜测。
    持续了一会儿，天空中挥撒下来的月光，忽然间仿佛有了实质，如丝如缕。
    驯鹿嘴一张，便将几缕月光衔在口中。
    她脚下一踏，身体往前一跃，又衔住几缕月光。
    前面是悬崖！
    埃里克猛站起身，而已经高高跃起的驯鹿，在半空中忽地一踏，四蹄生光，竟又凭空往上跃了一段。
    他愣愣地站住，而半空中的驯鹿追逐着月光，不断衔入口中，蹄下光华闪现，令她如履平地，甚至越跳越高了，埃里克只能仰起头看着她。
    这样的情景持续了十几分钟，驯鹿又一路踏空地跳跃下来，快要接近地面时，忽然化为人形，直直坠落。
    埃里克连忙扑过去将她接住。
    “瓶子。”她双手捧在一起，里面是一捧隐隐发光的液体，颜色与月光别无二致。
    埃里克打开小瓶，小心地装满，她手上还剩下了一些。
    卡夏抬起双手，凑到嘴边一饮而尽。
    “卡夏小姐，这是……唔。”
    她忽然吻了上来。
    惊愕与柔软之外，埃里克感觉到一丝冰凉正涌入口中，融入他的四肢百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