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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寤终朝(2合1加更)

      秦诏是不?想走。
    但卫抚可是费尽心机的, 想叫他走。
    卫抚截获了一封书信。
    那信,盖着秦诏的私印,自东宫藏运出去, 在第三道宫门被眼尖的侍卫拦住。侍卫将那小仆子搜了个里里外外,方才掏出来, 宝贝似的提着给卫抚报信去了。
    卫抚也宝贝似的,塞进怀里, 直奔金殿去了。
    这封信里, 但凡有一个字儿的猫腻,今日, 必是秦诏的死期。
    卫抚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他们王上如宠爱这斯, 但必也将江山放在心尖上,哪里会任由他这等造次。
    他自听闻,当初秦诏大闹选秀, 燕珩便差点?将人从东宫里赶出来。
    金殿内, 清净不?再。
    卫抚跪的笔直,将那封书信递上去:“王上明鉴, 此信由东宫送出, 乃是秦公子的私印。我自盘问了仆子, 那仆子开?始并不?肯说,后来才支支吾吾的说出来,是秦公子叫他将信送去给公孙大人,再送回秦国?。兹事体大,涉及官族,故而递交给王上,请您示下。”
    此刻, 燕珩正站在玉珍栏架一旁,负手凝神,盯着那盆卫莲,不?知琢磨什么?呢。兴许是想,卫国?生了这样好的花,待日后,天下都归顺于他,该要在那里建一座行宫才好……
    闻声,他微微侧过?脸来,去看?腿边跪着的人。
    见卫抚神色严肃,燕珩抿了唇,自接过?来——那声冷哼,自起了更沉重的意味。嗬,他倒要看?看?,秦诏能出什么?幺蛾子。
    眼下,那些讨宠有了端倪。
    难不?成,竟连这小儿也有心害他?为的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燕珩展开?那封书信。
    目光扫阅,紧跟着,神色就不?对劲了。他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卫抚心中忐忑,细细斟酌那表情,才生了点?儿期待与得意,就见那双凤目倏然抬起来,朝自己投下冷厉的目光。
    他不?知何意:“王上……”
    燕珩将那封书信摔在他脸上,冷笑?一声:“也亏得你?心细,总盯着他看?。”
    卫抚忙捧起那封信来读,只见上头写的全是俏皮话:
    [楚阙,你?我阔别已久,近来可好?想念吾友,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待到相见时,我必有学问和拳脚要与你?较量哩。若是春秋作?序,你?仍输我一筹,莫要哭鼻子才是。]
    [如今,我在燕宫如归家,得父王庇佑,再没有一分不?好的,只望你?也安好。]
    底下还写了一首小诗: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毋金玉尔音,而有遐心。]
    卫抚皱眉,分明不?信,如果真是封家书,何故这样见不?得光,左右避人?他自袖中拆出一柄精巧细烛,只想要捕出几分秘密来……
    见燕珩蹙眉盯着他,卫抚忙又解释道:“回王上,秦地曾有一种密信,可拆作?两层,各有乾坤。”
    燕珩抿唇不?语,冷眼瞧着他。
    自见人捣鼓了半天,全不?见什么?猫腻儿,自是平平无奇,没有一个藏匿的字眼儿——那秦诏冤上加冤。
    卫抚哪里肯信,便道:“王上,兴许是这小儿诡计,倘若没有渊源,必不?会这样慌乱,盘查起来何以隐瞒、顾左右而言他?必是用?了旁的法?子参藏匿,该将那小儿仔细审问一番才好。”
    见燕珩挑起眉来,卫抚又道:“您若放心将人交给属下,属下必能审问出来,并不?会酷刑伤了他。”
    燕珩:“……”
    难道寡人看?起来很傻不?成?
    燕珩正无言以对、瞧着卫抚不?耐烦之时,那殿门外传来一阵轻笑?,紧跟着是轻快的唤声:
    “父王——父王,您快瞧!”
    秦诏扬着笑?意,左手提只野兔,右手挽着弓箭,笑?盈盈地闯进来,朝他父王道:“我自开?春便去守着了,就只为捉一只新鲜的,给您留着下酒呢!父王——您快看?……”
    他来得好不?及时!
    原来……
    遣去送信的小仆子遭人截去书信之后,后头随行的那个,当即便跑去给主子报信了。
    那节骨眼上,秦诏正眯着眼,将箭对准那只野兔;听罢人报信,也不?过?哼笑?一声,意味深长道:“这圈套下的正好,捉只野兔子,下酒吃。”
    紧跟着,他慢条斯理地拉满弓,抬手一箭便射穿机关。精致布好的牢笼,倏地坠落,将兔子扣在原地。
    仆子见他气定神闲,并不?着急,只好道:“可……可卫大人去禀告王上了。若是被王上知道,恐怕……”
    “恐怕什么?”秦诏勾唇:“不过是封家书,有什么?稀奇的。父王纵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秦诏早就发现了。
    不?知何时,东宫多了些陌生的眼线。可,不?管那是他父王的人,还是卫抚盯上了他,想要贸然送信出宫,必冒着风险。
    为此,他背地里玩了一招“偷梁换柱”,自写了封实在的家书寄出去,又将密信交给秦婋,从别处的浣衣婆子手里,传递了出去。
    卫抚做梦也想不?到,那些暮间躬身越过?窄门出宫的浣衣婆子里,有一位身上,竟揣着那搅乱九国?的谋逆书信……
    因而眼下,秦诏清白,自然坦荡开?口:“哟,好巧。卫大人也在?若是知道大人同父王禀告要事,我该晚些时候来才是。”
    说着,他转过?身去,假模假样地冲仆从轻斥道:“没眼色的东西,怎么?不?拦着我!”
    仆子忙乖乖认错。
    卫抚盯着他,话里有话道:“秦公子也不?必装模作?样,你?为何而来,想必自己心里清楚。”
    秦诏挑眉,装傻道:“大人说话蹊跷,我当然清楚了!我自给父王送下酒菜来的——难道这兔子,你?看?不?见不?成?”
    “你?……你?休要信口雌黄,你?派人出宫送密信,是何居心?恐怕这信暗藏玄机。”卫抚将那信晃了晃,“公子最?好如实说来,兴许王上仁慈,能饶你?一命。”
    秦诏好笑?道:“哦——原来是为这封书信。是何居心?信就在大人手上,大人岂不?是一看?便是。”
    见燕珩转过?眸来看?他,嘴角轻轻一弯,秦诏又道 :“父王,前?些日子,我与您说,想念楚阙,还说春日里,若能和他一起放纸鸢,那才好呢。得您的应允,我才给他写信。您瞧——”
    秦诏抬手指着卫抚,哼道:“这卫大人,又找我麻烦。敢问卫大人,您拦下我的书信,还擅自拆开?来,可有什么?说法??不?知燕宫哪条的规矩,是不?许人写家书?”
    十七岁越发结实的挺拔阔肩、同他父王一般高的玉立身姿,往那一站,手里兔子乱扑腾腿。可秦诏装的比兔子还急,模样又委屈起来了,理直气壮地朝他父王撒娇:“父王——卫大人总这样欺负我。”
    燕珩哼笑?:“好了,不?许胡闹,将你?那野兔儿交给仆子们,再来答话。”
    秦诏称是,转身踏出殿门去,卸了弓箭,将那野兔丢与人手中,又嘱咐了一句:“晚膳与父王备好浮椿雪,与它?最?是搭的。”
    再回来答话时,他便乖乖跪下去,膝行两步,凑近他父王身边,睁着那双亮盈盈龙目,含笑?道:“我回来了,父王。您唤我,可有什么?事儿?”
    燕珩扬了扬下巴:“方才,问你?话呢。那封书信,可有什么?缘故?”
    “什么?缘故?”秦诏不?解,面上全糊涂了:“父王,我是写给楚阙的。当年我来燕之时,他便叫嚣着,要与我一较高下。这几年,我惊觉自己剑法?功夫进步,便想着写信与他,说道说道呢。”
    “再没旁的了?”
    秦诏拿脸颊蹭他指尖,任人捏住下巴,只乖乖道:“父王,再没别的了。若有一个多余的字儿,只叫我挨您的巴掌……”
    说着,他又两手攀住那腕子,笑?眯眯地凑上唇去,在人手背上亲了一口。
    那脆响惊人。
    如今亲他父王,竟也不?避人了。
    为那臣服如犬儿般的姿态,燕珩默许了他的放肆,只“啧”了一声,轻笑?着抽回了手。
    帝王垂眸睨视:“混账。”
    每天不?知要骂多少句“混账”呢,秦诏早便听惯了。但这会儿,他也只是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来,点?到即止。
    同先?前?不?同,那笑?意之中,虽藏着更深的垂涎,面皮上却掩饰的极好,并不?得寸进尺,再向前?追。
    他学乖了,也学得更坏了。
    燕珩拨了拨手,撵了卫抚:“再有一次,寡人定不?轻饶你?。”
    卫抚艰难道:“可……”
    “可什么?可?”
    秦诏急了,自站起身来,径自走到他面前?,将那封书信抽出来。
    他先?是掏出匕首将信拆出两层,一层递到偏殿那个琉璃罩子底下烤过?,方才丢在他面前?,另一层则泡进那碗卫莲之中,湿漉漉的丢在他身上。
    “卫大人是想说——秦国?的密信吧?您也不?看?看?,这是燕宫的冰水纸,经不?得火烤,更碰不?得水。”秦诏哼笑?:“大人道听途说,也敢拿来糊弄父王。往日里我不?作?为,只当你?忠心。却不?知日后,如你?这等蠢货,可有的好死?”
    卫抚被人噎了个没话,到底咬牙退出门去了。
    哪成想——才没走多远,身后少年便追了上来,笑?盈盈问:“大人且站住,秦诏有一言相告。”
    卫抚回过?头来,饱含恨意的双眼,直直地盯着他,因怒火中烧,脸上那道疤更显可怖,只冷笑?一声,道:“巧言令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