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符咒之雨与深渊回响的序曲(5)
第145章符咒之雨与深渊回响的序曲(5)
父母都是最普通的老实人。他们用了十年,熬干了心血,才将那笔巨债还清。饭桌上的空缺、母亲补了又补的冬衣、父亲深夜在灯下数着零钱的佝偻背影,便是响子对青春的全部记忆。
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仿佛压在胸口的大石刚刚搬开——
然而就在债务还清的第二天,那个阳光刺眼的下午,消防署的课长岛田就挺着啤酒肚,踏进了他们的家门。
响子从走廊里偷看着,头顶油亮的岛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露出虚伪的笑容。
采购设备?他摩挲着印着烫金山茶花标志的名片,我们消防署只认可'山口消防器材公司'的产品。
他把玩着刻有山口消防的打火机,小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用别的地方的杂牌...我们无法给你们签合格证明啊。
岛田的手指在父亲面前缓慢搓动,金戒指在日光灯下闪着冷光。这里的规矩,你应该懂。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山口公司的设备是贵了点,但能保你平安。否则...
他故意停顿,让未尽之言在空气中发酵。‘’下次消防检查,我可不敢保证会是什么结果。‘’
穿着洗得发白工装裤的父亲佝偻着背,脸上堆着卑微的哀求。这份卑微不是因为怯懦,而是十几年的债务折磨早已榨干了这个男人最后的元气。
厂子小...刚还清债...真的没有钱了...父亲的声音沙哑,我们自己严格按照规章更换线路,准备灭火器材...能不能...通融一下...
咚!!!
肥厚的巴掌猛地拍在桌上!
严格?!你说严格就严格?!岛田唾沫横飞,出了事谁负责?你们付得起这个责任?!
没有我们指定的设备认证检测,那就是不合格!!!
他身体前倾,满是烟酒气的嘴巴几乎贴到父亲脸上:如果你不'明白'这里的规矩...等着你们的是翻倍的罚款...还有停业清查...
冰冷的威胁,如同一把钝刀割在父亲心头。那份他无力满足的贪婪,成了压垮这个家庭的最后一根稻草。一个月后,一直勉强拖延着的老旧线路最终不堪重负,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迸出了那颗早已注定的火星。
火星像一条毒蛇在暗处游走,起初只是几缕青烟,随即轰然爆裂,火舌贪婪地舔舐着一切。
响子——!!快跑——!!
父亲的声音在爆裂声中支离破碎。他用那双被火焰灼伤的大手——一个终其一生都在拼命履行责任、守护家人,却被命运无情碾压的男人最后的力量——猛地把她推出门外!
爸——!!妈还在里面!!
她踉跄着回头,喉咙已被灼热呛得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烟尘翻涌中,她看见父亲那疲惫却决绝的身影,在火海中化作一个黑色的剪影,在生与死的门槛上,他最后一次回头,那目光似乎穿透烈火望了她一样,随即毅然回身冲入翻滚的火海,扑向妻子呼救的方向,也扑向行动不便的老工人松本大叔!
爸爸——!妈妈——!!
滚烫的泪水混合着烟尘,在她满是灰烬的脸上冲出沟壑。烧灼皮肉的焦糊气味弥漫,绝望与心碎吞噬了她。仿佛世界下灼热的红与吞噬一切的黑。
然后,一切的声音和色彩都被瞬间抽走。
过失致人死亡...
冰冷的法庭上,刺耳的木槌声砸下。
岛田课长作为专家证人侃侃而谈,他巧妙地运用专业术语,将父亲无力购买指定设备的无奈,扭曲成“蓄意忽视消防安全”、“对工人生命的极端漠视”的铁证。
赔偿...所有财产,没收抵押...
无数道鄙夷的目光像针一样把她钉在耻辱柱上。那些曾经对面消防署低声下气的对话,此刻全都成了指向父亲的利剑。
不——!!!
着声嘶吼同时从两个灵魂深处迸发。在净灵阵构建的共鸣深渊中,爱子的意识早已被彻底卷入响子的过去。父亲的冤屈、母亲的惨叫、法庭的冰冷、世人的鄙夷……这一切不再是他人的记忆,而是化作了她亲身承受的、正在发生的酷刑。
她,就是那个在绝望中蜷缩的久坂响子。
爱子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抱着头,喉咙里发出不像人类的嘶鸣!
小腹深处那枚紫红印记如同地狱深渊,将这份被撕开的绝望伤口百倍、千倍地放大,注入她的灵魂!
没有任何人会听。也没有人在乎。
现实和幻境中,爱子的身体都痛苦地痉挛着,泪水冲刷着脸颊。符咒的光芒越来越黯淡。
就在意识即将被这无边绝望彻底冻结的刹那——
场景无声切换。
街景褪色,学校斑驳的墙壁被柔和温暖的灯光取代。
她/她(爱子/响子)恍恍惚惚地站在一家老唱片店的过道里,脚步不由自主地迈向角落里那个最不起眼的试听耳机。
它安静地躺在那里,油腻的外壳被无数陌生人的指纹覆盖。
她伸出手,冰凉的塑料耳机贴合上耳廓。指尖按下那脱了漆的红色按键——咚!
一声沉闷的贝司嗡鸣如地壳迸裂,随即,一个撕裂喉管般的呐喊裹挟着愤怒、痛苦与绝望,却更带着焚烧一切黑暗的力量,轰然灌入她的世界!
那声音如此粗糙,如此痛苦,却像一记重锤,敲碎了她周身沉默的冰层。她第一次知道,绝望可以不必吞咽,可以被理解,可以被这样声嘶力竭地嘶吼出来。
如同炸裂的岩浆,这歌声灌满了整个死寂的世界!
少女僵立原地,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下。
在这一刻,爱子终于明白:响子的怨恨从来不是无缘无故的毒瘤,而是一个受伤灵魂最后的自我保护。无数人曾经戴上这副耳机寻求短暂的逃避,但那其中也有着像响子一样的人,在其中找到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歌声中,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画面如走马灯般流转——
辍学少女背着行李踏入东京的巨大站台,眼神茫然却带着一丝决绝;
深夜出租屋里,在流血的手指上缠绕着纱布;
第一次自费参加地下酒吧的演出时,与美树、结子相视而笑的瞬间;
还有哪些台下寥寥无几却专注的听众...
随后,画面徒然灰暗——
美树接到电话时苍白如纸的脸;
椎名千夏坠落的报纸快照...
一切的终点,定格在东京巨大冷漠的人潮中,那个怀抱廉价二手吉他、茫然站立却终究不曾倒下的孤独背影——那是绝望的尽头,也是所有故事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