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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五十九)金兀术下

      云卷云舒,苍原茫茫。
    风吹面,捎来些许入冬的寒意。
    莲花冠边檐的紫貂皮毛水光油滑,偌大的绿宝珠璀璨生辉,耳后垂下的帛带飘扬,完颜什古穿紫地云鹤纹金锦棉袍,手持缰,身姿挺拔,骑马在队伍最前,卓雅不凡,分外醒目。
    准备犒军的十数车美酒由营里的阿里喜看管,军容整肃,东路军中有头有脸的将领都出城相迎,穿甲披袍,一个个挺直后背,紧跨住马儿,神情庄重,不敢有所懈怠。
    完颜京在左,盈歌在右,完颜什古居在正中,眯着眼往远处眺望。
    已等候半个时辰,按理说,完颜宗弼的大军应当到了。
    正自想,突然,随风送来阵阵嘈杂的马蹄声响,完颜什古立即捕捉到,她眉一挑,细细再看,只见天际出现一条粗犷的黑线,旌旗翻滚,很快,潮水似地朝这边涌来。
    黑底金字,猎猎招展的军旗上赫然用女真字写着兀术。
    “来了。”
    完颜什古抬手示意众将不动,单领盈歌和完颜京,叁人前后先去迎接,完颜宗弼见状,果然也出阵迎来,四匹马在草原上踏风相驰,彼此距十数步时,忽地都停下。
    “叔叔!”
    高声唤完颜宗弼,完颜什古朝他挥舞手臂,显得十分高兴,随即抛开缰绳跳下马,撩起袍摆疾步上前,抢在完颜宗弼迎来之前,作势要跪地而拜。
    满是小辈对长辈的殷切之情,完颜京紧随其后,完颜宗弼何尝不知,脸上的不禁露出喜色,他忙跨前数步,张开粗壮手臂,左右各一扯,扶住将要下拜的完颜什古和完颜京。
    “侄儿,侄女,与我怎如此生分!”
    完颜阿骨打膝下多子,宗望与宗辅,宗弼关系更近,宗望的子女之中,完颜宗弼既爱完颜京勇猛,也喜完颜什古聪明机变,一直对二人颇多照顾。
    与宗望同出一母的亲叔叔完颜宗隽素看不起汉儿,使唤汉儿如奴隶,言行极为傲慢,因完颜什古母亲的缘故,也不喜混血的完颜什古。所以,完颜什古反而和完颜宗弼要亲近。
    “叔叔远道而来,是小侄思虑不周,怠慢了。”
    话说得客气,情倒也真切,完颜什古受过完颜宗弼的箭术教导,跟随他在江边追过野鹿,打过野猪,和这个叔叔感情不错,语气自然带几分尊敬,“风冷天干,还请叔叔稍候,喝些酒暖暖身子,再入城不迟。”
    洗尘宴,下榻的府邸,一切都安排妥当。完颜宗弼的生母是封元妃的乌古论阿鲁,后来去世,盈歌是阿鲁最小的妹妹,因此只与宗弼按军礼相见。完颜什古与宗弼说话间,稍微看了看盈歌,盈歌会意,立即打了声哨,两个阿里喜赶紧抬着酒朝这边跑。
    特地为完颜宗弼准备的佳酿,酒坛封泥一开,醇香四溢。
    等不及倒出,完颜宗弼耸了耸鼻翼,窖香浓郁,似已品出绵甜,再看一碗酒液清亮,便知此酒为上等,不住舔了舔厚实的嘴唇,口内生津。
    接来一饮而尽,满口留香,周身散暖。
    “果真好酒!”
    连干两碗,酒入喉肠,顿时解了路途的渴乏,好不痛快,完颜宗弼一抹嘴,黝黑的面皮生出两团红,他一副魁梧身躯,举止素粗鲁,胳膊一伸,将空去的瓷碗往阿里喜抬着的木盘里扔,险些没给人砸个趔趄,“若再有几斤羊肉配酒更好。”
    “府内已给叔叔备下了。”
    杀猪宰羊必不可少,完颜什古早做过安排,完颜宗弼闻言大笑,一路南下吹得许多风尘,甚是想念羊肉,当即上马,不等后军到来,先同完颜什古往燕京城内去。
    趁机与东路军诸位将领见过,完颜宗弼久在沙场,亦是大金国内不可或缺的悍将,心志稳重,不似完颜设也马那小儿一般狂妄无知,对前来迎接的汉人将官并无轻慢。
    令斥候传令后军入城,完颜京命一军户,领营内粮库蒲辇前去迎接,一切妥当,井井有条,完颜宗弼甚是满意,与完颜什古入城,先去她安排下的临时府邸里休息。
    刘彦宗、时立爱等枢密院重臣在城内等候多时,按大金朝内惯例,大小官吏都要来拜会完颜宗弼这位前锋大将,然而,完颜什古方要令随侍小吏去传刘彦宗等人来见时,完颜宗弼朝她摆了摆手,道:“不急,不急。”
    吹开浮起的油沫,喝一口酥油茶,完颜宗弼砸砸嘴,坐在椅上,身子稍稍倾斜,两腿叉开,十分自得,他没说什么话,只是向完颜什古递去眼神。
    “都下去吧。”
    立即悟到完颜宗弼的意思,完颜什古眉峰微挑,猜得出他想问什么,挥手将屋里侍奉的下人都清走,亲自将门严严实实关好,才道:“叔叔可是有话对我说?”
    “嗯,”只有他们二人,完颜宗弼搁下茶碗,下巴抬了抬,示意完颜什古来近前,完颜什古与他既亲近些,便不再拘束,一撩袍,径直在小桌右侧的高背椅上坐了。
    “我兄弟宗望的病因究竟是什么?”
    果是询问此事,看宗弼的态度,想来上京内外已传遍风声,谣言四起,这自然有完颜什古在后推波助澜,她就是要造成似明不明的模糊局面。
    “来时,叔叔可去见过玛玛?”
    南下征战并非小事,何况是要去捉赵构,作为能卜吉凶,见未来的大萨满,纳兰必要为此开坛祈福,寻问祖宗魂灵的指引。
    完颜宗弼点头,“她对我说,宗望是被邪术魇住了魂。”
    完颜什古对父亲“疾病”的那番说辞玄而又玄,编的字词都绕口得很,从宗翰流出去,难免失真,被他有意无意地夸大,完颜宗弼听在耳里自然颇觉蹊跷。
    纳兰膝下叁个儿子,以二子宗望威望最高,而宗翰霸道,东西两路军明争暗斗,宗弼与宗望更亲,对宗翰的独断专行隐有不满,暗里常揣测宗望之疾是否与他有关。
    母子连心,宗望或托梦言事,宗弼亦奉萨满,他相信纳兰对此定有感知。是以,表面听从宗翰所说,阴遣人询问纳兰,避开朝内耳目。出征前又借口占卜吉凶,欲问宗望详情。
    令他意外的是,纳兰说法竟与宗翰相差无几。
    反倒叫人不敢相信,宗弼心怀疑云,在城外见着完颜什古的就想问她,奈何人多耳杂,他只能隐忍不发,直到现在来到府邸,他才抓住机会单独留下完颜什古。
    “此事确实非常蹊跷,父亲的病从发作至今,处处透着诡异。”
    弑父篡权,将宗望尸体做成活尸,虽说做得隐秘,但纳兰身负异能,灵感力十分充沛,岂会毫无察觉自己儿子已死?不过是包庇完颜什古,还顺水推舟,把谣言做得更实。
    所谓母慈子孝,其实远非外人所见那般,只是没人知道纳兰真正的想法罢了。
    “原先,父亲准备在凉陉停留,大军行进到忘尘山时.....”
    照样是那番玄之又玄的言辞,完颜什古把情形从头到尾对宗弼说一遍,与宗翰禀报朝廷的说法若合符节,完颜宗弼沉默不语,越听,眉头越紧,然而这回不由他不信。
    “宋贼竟有此通天本事?”
    完颜什古道:“南朝根基深厚,悠悠万民,其中有些异人倒不足为奇。叔叔不曾知晓,被捉到国内的南皇帝赵佶尤其信奉道教,与宫内起道观,遍邀天下能人前往做法。”
    汴京里流传的事儿,很多是百姓口耳相传间捏造出的,不乏荒唐,离奇和怪诞,从前是完颜什古的母亲捡作趣闻讲给她解闷儿的,如今被她攒来为宗望的“病”做掩护。
    还把赵宛媞和朱琏等一众女人拿来出说,她们要么是赵佶的嫔妃,要么是女儿,再不就是亲自挑选的儿媳,完颜什古把她们说成是阴年,阴月或阴日出生,命格奇异,正好豢养来为自己的父亲做养魂寄命的“容器”。
    宗望需要系命的容器,纳兰也有相似的说辞,完颜什古又露出手腕内侧的伤口,完颜宗弼见了,从怀疑逐渐变为深信不疑,震惊之余,不禁大赞自己侄女的孝心。
    伤口其实是早上完颜什古自己划的,然而众口铄金,传言和完颜什古的叙述相互印证,宗弼自然信服,听罢,也是感触深刻,摸着下巴的胡茬叹道:
    “宗望有女如此,夫复何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