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掘墓之人
    秋寐的记忆已经接近尾声。
    “理想主义者的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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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夜找不到別的词形容这一切。
    他的外公以生命为代价屠灭了净世宗，打醒了她，並且阻止她自杀。
    “寻死毫无意义。”
    “活下去吧。”
    “若杀一人，就去救十人弥补。”
    “若杀万人，就去救十万人弥补。”
    “罪孽终有赎尽的一天。”
    “在那之前你要好好活著。”
    老人的这套说辞，只是为了让外孙女不要自我了断而已。
    这份疼爱令她得以活下来，但也让她背上了诅咒。
    从那以后，秋霖就变成了黎夜所熟悉的样子。
    她再也不敢睡觉，生怕一睡著就会被另一个人格夺舍，平时不得不靠各种咖啡因药物驱散睡意丧亲之痛和杀生之罪不断折磨著她，儘管那是另一个人格做的，但懊悔和负罪感依然如影隨形，冤魂索命的幻听从未消失。
    她一度离群索居，但这样又和她弥补过错的愿望衝突了。她发疯般试图挽回一切，但已成通缉犯的她的一切善举都会被当作图谋不轨。
    她越想做点好事，事情就变得越糟，甚至有两次她实在撑不住，不小心睡了过去，结果又酿成新的惨剧。
    负罪感，心理压力，现实打击，长期重度缺觉一切都导致她的精神状態急速恶化，眼晴下的阴影浓得化不开，皮肤越来越苍白，性格越来越暴躁易怒，宛如隨时会被引爆的炸弹。
    厌恶一切却又无法逃避，心灰意冷却又无法摆烂，怀揣著定时炸弹隨时会爆，这样的境遇看著就令人绝望。
    “但是，这般痛苦和绝望，不正是救世主的醍醐味吗？”
    黎夜耳边响起了秋的声音。
    记忆的幕布滑落，仅剩淒凉的舞台。
    秋寐在舞台上身不由己地杀死一个又一个人，这次的秋寐不是记忆中的残影，而是真正的她本人。
    她就被秋囚禁於此，一遍一遍重复过去的错误，沉溺於悔恨和杀戮，永无翻身之日。
    “喵鸣—
    黎夜脚边的黑猫发出惆悵的低鸣，蹭了蹭黎夜的小腿，黎夜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折腾了这么久，终於到不得不品的典中典环节了。
    把受困於过去的少女解救出来，帮她破除心魔，然后该卿卿我我就卿卿我我该滚床单就滚床单然后开开心v心happyend是吧？这典中典標准套路早就品鑑过无数次了，还整这么多铺垫，早点端上来不好吗？
    “总之——接下来就该看我表演吧。””
    他如离弦之箭跃出，跳进无尽血海。
    就在他眼前，梦游状態的秋寐一边哭一边砍下了无辜路人的头，这些人全都是过去她在梦中暴走误杀的。她不但眼晴流下血泪，连脖子上的巨大伤口也在淌血，遮伤口平时被她藏在颈环之下，
    是她那惨痛的过去和分裂的精神最直观的体现。
    “够了，秋寐，不要再杀了，也不用再怕了。”
    他拦住秋霖，张开双臂，面带微笑，迎向她。
    “因为一一我来救你了！”
    咔！！！
    秋寐一刀劈开了他的胸膛。
    “喂！？”
    剧痛在他的精神中震盪，他立刻让体表结锈，试图抓住秋寐的双手，却被她反手一刀差点斩断双臂！他还想再战，但另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脖子！
    是外公！
    “嘖，老登，別碍事啊！”
    不等黎夜挣脱，外公就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提起，狠狠扔了出去！他足足飞了几百米才落地！
    “咳—搞什·这展开不对.—”
    他吃力地爬起来，在这的是精神体，虽然他精神极为强韧，但位於主场的秋寐和外公还是太超模了。
    他当然不会放弃，再次衝出，在锈火的推进下加速，扑倒了秋寐！
    “秋寐，醒醒！不用怕了，我来救一一唔！”
    他差点被秋寐的戒刀贯穿大脑，秋寐的力量太大，他根本压制不住！才缠斗不过数秒他就被踢开，而外公再次出现，一禪杖就把他再度打飞出去！
    “別碍事！！！！”
    第三次！黎夜第三次进攻，试图解救秋寐，但依然是毫无悬念地反被秋寐压制，然后被外公端飞！
    第四次，再度尝试，但结果还是一样！
    然后是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
    “他第128次被外公扔出去，宛如一袋垃圾，遍体鳞伤。
    即使是精神体，这样的受创也过於严重了。
    秋寐依然在流著血泪杀人，在血泊中越陷越深。
    而外公犹如门神，挡在黎夜和秋寐之间。
    黎夜坚信自己一定能救到秋寐，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再不济大战一场，总有办法贏的，但次次都被外公强行打断了！
    他忍无可忍，怒吼道：
    “为什么你非要碍事啊！我在救你外孙女啊！”
    而外公依然不语，只是以怒目罗汉之相瞪视著他，仿佛是在詰问。
    无法理解。
    不可理喻。
    这个“外公”到底算什么东西？秋寐潜意识的自我保护机制？也就是说秋寐其实不想被救？亦或真是她外公的一律残魂，一直附在她身上守护著她？
    “管你是什么我是救定她了！”
    黎夜，再度进攻一然后，又，又，又，又，又被打了回来。
    第256次尝试，再度失败。
    他的精神体已经千疮百孔了。
    到底是哪一步错了？
    他不救她的话，难道放任她沉溺在杀戮的记忆里，永世不得解脱吗？
    恍然间，黎夜觉察到了什么。
    “沉溺在杀戮的记忆里”。
    “记忆”？
    他爬起身来，再度看向秋寐。
    所有被她一遍又一遍砍倒的人，都是她记忆中的受害者，这都是她记忆里入梦后人格切换发癲的场面。
    既然是“记忆”，那就是“早已发生过了”，早已发生过的事又谈何改变，谈何挽回，谈何拯救？
    谈何拯救？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
    或许佛教中的彻悟就是指这样的瞬间。
    他连忙爬起，再度看向堵在他和黎夜之间的外公他已不再是怒目罗汉之相，变回了那个慈爱祥和的白鬍子老头。
    他脚步微移，不再挡道。
    黎夜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对外公做拜：
    “后生黎夜，感谢禪师指点。”
    老者微笑著点了一下头，缓缓消失，不復存在。
    外公到底是秋寐的潜意识，还是真正的残魂？已经无所谓了。
    黎夜重回舞台之上，但这次他没有去阻止秋寐杀，而是用手吃力地刨开满地的碎石和砂土，
    在血泊中挖出一人大小的坑洞，然后抱起一具尸体，郑重地埋葬了进去。
    接著是第二个墓，第三个墓，第四个—
    之前，他行动的出发点就是错的。
    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也无需改变。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
    —
    “..—至少，让我来帮你，把血与泪与不堪回首的罪孽一同埋葬在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