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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帮月淑侄媳找坏珠珠

      云衡之的目光扫过她脸上的伤,瞳孔微微一缩。
    那伤,看著確实触目惊心。
    祝欢顏捕捉到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波动,心中暗喜,哭诉愈发淒楚,“小姑奶奶,她……她今日带人闯进妾身的院子,不由分说便开始抢掠!妾身拦不住,求她看在国公爷面上留些体面,她……她竟说……”
    “说什么?”云衡之动作一顿,声音听不出喜怒。
    “她说……”祝欢顏肩膀剧烈颤抖,仿佛不堪承受那羞辱,“她说这国公府,如今是她说了算,她想要什么便拿什么,说妾身不过是……是个玩意儿,活该被打被抢……”
    她泣不成声,“国公爷,妾身纵有万般不是,也是您的人啊!小姑奶奶如此作践妾身,岂不是……岂不是也在打您的脸面?她將盛院抄掠一空,连您……连您赏给妾身的几件心爱之物也……也……”
    她说到这里,似是悲愤到了极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云衡之看著她摇摇欲坠的脆弱姿態,听著她刻意引导的哭诉,眼神复杂。
    他沉默片刻,起身绕过书案,走到她面前,弯腰將她扶起。
    他的动作算不上多温柔,但扶起她时,手指还是在她冰凉的手腕上停留了一瞬。
    “好了。”他声音低沉,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听不出太多情绪,“起来说话,地上凉。”
    祝欢顏顺势依偎进他怀里,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將脸埋在他身前,“国公爷,妾身好怕,那小姑奶奶今日如此对我,明日……明日还不知要如何……”
    云衡之任由她靠著,目光却越过她的头顶,看向书房角落里那几本帐册。
    库房的事,他从未上过心。
    本以为祝欢顏和周秋兰二人能將府中管理得井井有条,总归是有些本事。
    这次若不是小姑姑心血来潮,想要去库房玩耍。
    这库房的事,他怕是会被一直蒙在鼓里。
    他抬手,带著茧的指腹,轻轻拂过祝欢顏脸上红肿的伤痕边缘。
    祝欢顏身体微微一僵,隨即哭得更加委屈起来。
    云衡之收回手,“这两日,確实是委屈你了。”
    他顿了顿,避开她直勾勾的眼神,只道:“小姑姑年纪小,性子是急躁了些。库房和私库的事,她一时激愤,行事失了分寸。”
    祝欢顏心中咯噔一下,他竟將此事轻飘飘归为云棠年纪小?
    还提库房私库?
    祝欢顏嘴巴微张,正要再添油加醋。
    云衡之却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好了,此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好生歇著,脸上的伤,用最好的药,莫要留下痕跡。”
    他的声音放得柔和了些,“缺了什么,只管列个单子,回头从我这里补给你。”
    祝欢顏心中狂喜,面上却依旧抽噎著,泪眼朦朧地仰头看他,“国公爷,您……您当真要为妾身做主啊,那小姑奶奶……”
    “好了。”云衡之语气加重了一分,“此事到此为止。你先回去养伤,莫要再哭,仔细伤了眼睛。”
    他鬆开扶住她的手,转身走回书案后,重新拿起一份公文,姿態已恢復了平日的威严疏离。
    祝欢顏看著他的背影,咬了咬下唇。
    虽未得到立刻惩治云棠的承诺,但他毕竟安抚了她,还允诺了补偿,这態度……
    似乎也並未因云棠的闹腾而完全偏向那边?
    她心中稍定了些,不自觉又涌起一丝得意。
    看来,自己这张脸和適当的示弱,在国公爷心里还是极有分量的。
    “是……妾身告退。”她福了福身,语气恭谨。
    转身离去时,背对著云衡之,她嘴角飞快地勾起一抹得逞又怨毒的冷笑。
    国公爷的心,终究还是在我这里!
    直到书房门重新关上,祝欢顏的脚步声远去。
    云衡之这才缓缓放下手中那份公文。
    他垂眸,目光沉沉地落在案头那几本摊开的帐册上。
    指尖无意识地敲击著桌面。
    云衡之的嘴角,勾起一丝极冷的弧度。
    这国公府,到底还有多少他不曾知道的事。
    翌日辰时。
    兰香居。
    夏月淑捧著厚厚的府规旧例,眉头紧锁。
    接手管家不过几日,繁杂的条条框框便压得她喘不过气。
    “晨起必须提前半个时辰候著?稍有迟误便罚跪,月钱本就微薄,剋扣名目竟有七八项之多……”
    她揉著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对著帐册上苛刻的旧规连连嘆气。
    管事婆子们惯会拿这些规矩说事。
    稍不如意便抬出“老祖宗定例”,让她难以反驳。
    “月淑侄媳,你肿么啦?”云棠抱著个布老虎跑进来,歪著头看她。
    夏月淑苦笑了声,“小姑奶奶起得这样早?这些规矩,太过繁杂苛刻,下人们怨声载道,我……不知从何下手才好。”
    云棠眨巴著大眼睛,小手指点著那本厚厚的府规:“笨笨!规矩是人定的呀!”
    她將手中的布老虎放在桌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到了椅凳上,“那些珠珠盒盒,我想怎么放就怎么放,觉得哪颗不好看,那就把它丟掉!”
    “觉得哪颗珠珠亮亮,我就把它摆在最上面,我的盒盒窝做主!你的盒盒,你说了算呀!”
    夏月淑面上一怔。
    她的盒……盒?
    下一瞬,她猛地站起身,“小姑奶奶说得对,我的盒盒我想怎么放就怎么放!”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她竟被旧例困住了手脚。
    夏月淑立刻召集心腹,將那本厚厚的府规摊开。
    她不再犹豫,直接大刀阔斧地刪改:
    严苛体罚,废除。
    冗长流程,简化。
    明晰赏罚,改善待遇,保障月钱。
    新规初贴,府中一片譁然。
    老管事们暗中嗤笑她妇人之仁,等著看她笑话。
    然而,当第一个因家中有急事迟到片刻,却只被温和训诫,並未受皮肉之苦的粗使婆子对此感激涕零。
    当月钱发得比以往都准,还多了几文勤勉钱的小丫头们雀跃奔走。
    当下人们发现做事有了盼头、冤屈有处申诉时……
    那些曾冷眼旁观的管事婆子们,惊愕地发现下人们干活不仅更卖力了,怨言还少了。
    府中气氛为之一新。
    夏月淑站在廊下,看著井然有序忙碌的下人,心头重压渐渐散去。
    她转头看向正开心数著新的珠串的云棠,眼中满是感激与敬佩。
    人心,的確比纸上的规矩更重。
    云棠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头,笑得一脸灿烂,“月淑侄媳,你的盒盒现在亮亮啦!窝的珠珠也亮亮!”
    她晃了晃手中流光溢彩的珠串。
    ***
    书房內,灯烛长明。
    云衡之指尖划过帐册上触目惊心的赤字与涂改痕跡,脸色铁青。
    库房亏空远超他的想像。
    他合上册子,眼底寒芒乍现。
    亏空到了这种程度,这已非內宅小事,而是蛀空了国公府的根基。
    “查!”他冷声下令,亲信悄然四散,“从盛院,二房开始,所有经手之人,一个不漏!”
    翌日清晨,夏月淑正核对採买单,几个管事婆子却神色慌张地涌了进来。
    “大夫人,不好了!”为首的王婆子声音发颤,“后角门……后角门堵了!”
    她顿了顿,语气焦急,“好些个粗使浆洗的婆子丫头,跪了一地,说,说是前头管库房的刘管事,昨夜被国公爷的人悄悄拿了!她们怕牵连到自己,也怕新规矩不作数了,想求您给个准话!”
    夏月淑心头一紧。
    新规初立,人心未定,最怕的便是恐慌蔓延。
    她定了定神,放下单子,“走,去看看。”
    与此同时,盛院。
    祝欢顏听著丫鬟的密报,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云衡之竟开始彻查了!
    刘管事是她放在库房多年的心腹,知道太多太多。
    她焦躁地在屋內踱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去,给二房递个信儿……”
    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拉周秋兰下水,搅浑这潭水!
    另一边,周秋兰正捻著佛珠,听完丫鬟低语,面上依旧一片温婉平和。
    “知道了。”她淡淡道。
    云衡之动了真格,祝欢顏那个蠢货还想拖她下水?
    她唇角勾起一丝冷嘲。
    也好,就让那蠢货先去撞个头破血流。
    她低声吩咐嬤嬤:“把那份东西备好,是时候让它出现在国公爷案头了,至於祝欢顏,就隨她闹腾去吧。”
    那上面,可全是祝欢顏近些年的铁证。
    嬤嬤犹豫了一瞬,“到时若是查到了您……”
    周秋兰动作一顿,“所有的事,都是祝欢顏经手,就算出了事,和我们有什么关係?”
    棠华院內。
    云棠正兴致勃勃地把玩著夏月淑放在桌上的帐本册子。
    胖乎乎的小手沾了墨汁,在空白页上画著歪歪扭扭的珠珠。
    青鳶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生怕小主子弄坏了要紧东西。
    “小姑奶奶,那是大夫人的帐本,不能乱画呀!”青鳶轻声哄著。
    云棠抬起头,小嘴一撇,“窝才没乱画,窝在帮月淑侄媳找坏珠珠!”
    她指著帐册上被墨汁无意洇开的一行模糊数字,“你看,这个珠珠黑黑的,不好看,窝要把它擦亮亮!”
    青鳶定睛一看,那模糊之处,隱约像是被涂改过的痕跡……
    青鳶看著帐册被撕开的口子下露出的异样纸张,眉心不自觉皱在了一起。
    她小心翼翼地將那张只有巴掌大小的薄纸抽了出来。
    纸张质地普通,但上面的內容却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