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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阿朝,我真的好欢喜你。」

      大夫很快便赶到了。
    沈初虽睁开了眼,意识却仍昏昏沉沉,只下意识地死死攥住裴云朝的手,口中又接连呕出好几口瘀血。
    大夫上前一番忙碌,又是扎针又是灌药。
    沈初被翻来覆去折腾了一阵,没一会儿又昏沉睡去。
    不过这一次,大夫脸上明显有喜色。
    “万幸!既醒得来,性命便是保住了!”
    裴云朝沉默不语,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仍紧紧锁在沈初苍白如纸的脸上。
    “他不会死了,对吗?”
    “按理说是如此。只是之后务须静养,万万不可再受任何刺激。”大夫低声嘱咐。
    裴云朝喉结轻颤,哑声应道:“好。”
    他垂下眼眸,沉沉呼出一口浊气。
    心中那块积压已久的大石,终於落地。
    大夫走后,裴云朝遣散了眾人,自己一个人守在沈初床边,双手握住沈初的手。
    屋內炭火噼啪烧得正旺,可沈初的手依旧微凉,裴云朝將其拢在掌心,一遍遍轻吻他纤细苍白的五指,喃喃低语:“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也不知是说给对方,还是说给自己。
    屋里的药材堆了满地,窗户关得死死的,外面冷空气进不来,满屋子都是中药的辛苦味。
    落端药进来,轻声道:“將军,药煎好了。”
    “放在那儿吧。”裴云朝声线低沉。
    落依言放下药碗,余光悄悄掠过榻上——
    只一眼,她便觉心口发涩。
    夫人好不容易將养出的那点气色,又被这场大病耗得乾乾净净,不知要费多少时日才能补回几分。
    直至入夜,沈初才真正醒来。
    这一次他睁开眼,神情平静,不再呕血,也不再惊惶,宛若只是沉沉睡了一觉。
    视线渐渐清晰,迎上的就是裴云朝凝望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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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朝……”沈初唤了他一声,微微抬手,抚上对方的脸颊,声音轻哑似一缕薄烟,“阿朝,你怎么……胡茬都冒出来了。”
    声音又轻又沙哑,像是风一吹就能吹散一般。
    裴云朝此刻,可以用极狼狈来形容,双眼麻木泛著血丝,下巴冒了一圈的胡茬。
    他不知在床边坐了多久,整个人都灰扑扑的,像是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大狗狗,此刻耷拉著脑袋,完全失去了神气一般。
    他一直在压抑著情绪,沈初一开口说话,他压抑著的情绪便彻底崩塌。
    他喉中哽咽,囁嚅了良久,终於才说出一句话:“阿初,你睡了好久好久,我还以为,你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了。”
    他抱著沈初哭,那么高个男人,却哭得像个孩子一样,肩膀一抖一抖的。
    看裴云朝哭,沈初心里钝痛,他轻轻拍著裴云朝的后背安慰他。
    “对不起啊……阿朝……”
    “我只是……有点累,不会留下你一个人……”
    沈初的声音支离破碎。
    他想开口安慰,嗓子里却再也说不出来话,只能颤抖著手抚去他眼角的泪。
    裴云朝只將情绪外露了一刻,很快他便冷静下来,他不能再流眼泪,大夫说了,沈初不能再受刺激。
    於是他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阿初,要不要喝点水?”
    沈初点点头。
    他浑身无力,连起身都难,裴云朝便小心托住他的后颈,让他靠在自己肩头,一点点餵他喝了些温水。
    重新躺下后,沈初陷进柔软的蚕丝被中。
    裴云朝早命人將客栈原本的麻褥子换成了昂贵蚕丝被,又铺了一层雪白的裘毛垫。
    宽大的梨木床上,沈初的身形显得愈发清瘦单薄。
    裴云朝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著沈初看,好似要在他脸上看出一个洞出来。
    也许他是真的害怕了,害怕沈初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死去,所以他一眼都捨不得移开。
    休息了一会儿,沈初身上有了点力气,他问裴云朝:“娘亲的尸骨,沈重城让出来了吗?”
    “嗯,他不会再和你抢的,”裴云朝道,眼中闪过几分危险的光,“他若是再和你抢,我便直接杀了他。”
    沈初很少见他这般杀气腾腾的样子。
    裴云朝虽然偶尔脾气暴躁,但很少真正喊打喊杀,尤其是此刻,他身上的杀意真实而不加掩饰。
    沈初握住他的手,“阿朝,不管怎样,你不能杀他。”
    “嗯。”裴云朝敛起杀气,目光重新变得柔和,“你不必管这些,好好休息就好。”
    沈初点点头,仍带著思虑:“上官家的人,还在苏城吗?”
    “在的,阿初想见他们吗?”
    沈初摇头:“不是很想。”
    “那我便不会再让他们出现在你面前。”
    裴云朝声音坚定而带著暖意。
    “阿初,你不要再管他们,他们都和你没关係的。不管他们爱不爱你,我都永远爱你。”
    “他们给不了你的,我都可以给你,给你十倍,一百倍,一千倍。”
    “所以不要期待他们好不好,不要期待他们,也不要对他们失望,不要再生病了。”
    “你只要看著我就好,我永远都陪著你,永远不让你失望。”
    ……
    裴云朝说著说著,声音近乎带著哀求:“阿初,快点好起来吧。”
    他害怕沈初存了死志,不想再活下去,因此颤抖著声音哀求他。
    “等你好起来,我们就游山玩水,去江南、去漠北,我带你去骑骆驼,你带我去渡舟……”
    “世界很好的阿初,是他们太噁心了,我们不要再去看他们。”
    裴云朝紧紧握著沈初的手,他掌心中传来些微的温度,从沈初的指尖一直暖到了心里。
    仿佛在大海中漂浮,被巨浪拍打,顛沛流离后,忽然攥住了那根足以支撑他的浮木。
    裴云朝就是沈初的浮木。
    沈初翻了个身侧躺著,一只手枕在脸颊下,眼睛亮亮地看著裴云朝。
    烛光昏黄,他就这样安静地看著他。
    良久,他缓缓开口:
    “阿朝,我真的好欢喜你。”
    话音刚落下,两行清澈的眼泪便一起落下。
    裴云朝伸出手,大拇指小心擦去沈初滑落的泪水,他小声地说著情话:“我也欢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