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通过设定好的程序来操控人体动作，確实不是什么容易事。
    反覆“头”幣十几次后，方九才勉强学会如何让华生正常行走。
    “头”幣四十几次之后，方九才学会让华生起跳。
    “头”幣上百次之后，方九才终於让华生像个正常人一样加速跑跳和转头拐弯——甚至还不咋流畅。
    但是这还不够。
    因为想熟练地操控华生执行任务，仅仅会跑会跳显然是不够的。
    於是方九不得不又去费更多的时间，反覆“头”幣，次数多到他早就记不清也懒得去记，通过这无数次的回档重来，反覆熟练华生这具身体的操作模式。
    整个过程对於方九来说就像在玩一款超高擬真度的高难游戏。
    虽然操控角色的血条几乎等於无限，但星核深处遍地都是地形杀，一个操作不当就会跌入翻滚的熔浆海中再起不能。
    更別说面前还有一尊天体级別的巨型婴儿，血条怕是长得能横跨南北两极，背后还有个连血条都不亮的邪门玩意在追杀自己。
    要真拿这玩意做个游戏，那这位製作人指定有点不堪回首的往事和惨绝人寰的童年创伤。
    脑子里想著这些有的没的，方九再次进行回档。
    精神从黑暗中回归，方九快速清醒一下意识，转身坐上中控台，熟练且快速地按下按钮。
    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响起，画面中的华生隨后行动起来，一个简单的小跳步跃过前方的“绿色油墨”，精准地踩在一块凸起的紫色晶石尖端，膝盖弯曲蓄力后，一个大跳纵身跃起，整个人猛地扎进一道熔浆瀑布中，接著快速摆动身体，像条活鱼似的自如地在岩浆里游泳，就这样一路向前游了十几秒，华生便从瀑布中穿出，跳跃至一片向外凸出的、如同山崖般的固態熔岩平地上。
    “喔——！”
    看到方九流畅的操作，其他502小队成员纷纷发出惊嘆。
    杨柳甚至还啪啪地鼓起了掌，一脸讚嘆：“领导好熟练啊！”
    旁边的大壮出声附和：“领导……真会做人。”
    “大壮我觉得这词不是这么用的。”方九隨口说著，一边专注操控华生继续向前，一边头也不回地解释道，“而且我这是靠死亡数堆上来的熟练度，说实话在这之前我也没想到当个活人难度居然这么高……”
    “哼哼。”飘在天上的小机器人马上就是一脸得意，“我就说不是我的问题吧，做人的难度可高啦！”
    方九倒是没说啥，算是默许了小机器人的开脱，继续操控华生靠近石质婴儿。
    在灵能震盪的作用下，石质婴儿目前处於半昏迷状態。
    而在穿过熔岩瀑布后，背后的“绿色油墨”也暂时没有追击上来的势头。
    “速度要快。”
    方九目光微沉，屏息凝神，操控画面里的华生一个加速蹬地窜出去好几百米远，开始执行“主线任务”。
    熔浆与晶块的星球核心深处，一道披著深蓝装甲的人影正急速穿行於火焰与爆炸之间。
    一条纤细的切割线被方九仔细地缠绕在石质婴儿身上，先是手臂再是脖子接著是躯干最后是大腿，得益於灵能震盪的效果，石质婴儿偶尔会蠕动两下，但並不会对这个在自己身上乱窜的碳基生物有什么过激反应。
    而在执行任务期间，方九还特意点时间確认了一下它的性別。
    然而石质婴儿的两腿之间十分光滑，空无一物，只有崎嶇的石块，没有任何特徵器官。
    这让方九感到十分惊讶。
    明明这具婴儿拥有人类婴孩的外形，甚至连脐带都有，除了血肉结构变成石头之外，整体生理构造也跟人类一般无二——都是一个圆滚滚的脑袋，两颗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小嘴，还有灵活的四肢、健全的手指脚趾……但唯独在性器官方面它却和人类有著本质上的区別。
    诡异，非常诡异。
    还有一件诡异的事情是，石质婴儿的背部镶嵌著一颗宝石晶体。
    宝石晶体位於脊椎中段的位置，通体呈耀眼璀璨的蓝色——这让方九想起了暗纹矿石的中央核心晶体，它们之间的色泽、形状以及透明程度都十分相似，石质婴儿背部的宝石晶体完全就是暗纹矿石的放大版本。
    一个藏身於星球內核深处的石质婴儿，拥有人类的外形的繁育结构，同时又兼具暗纹矿石族群的硅基血肉和晶体构造，顺便还是个无性別生命个体。
    这buff叠得有点多。
    所以它到底是人类？还是石头？
    亦或者两者皆是……还是两者皆非？
    方九心底不禁泛起种种猜测，他一边想像著各种可能，一边在不知不觉间完成了切割线的布置任务。
    他操控华生捏著切割线，绕著石质婴儿转了好几圈，最终回到原点。
    只要带著毛线团回到线头的位置，就能触发切割线的异常性质，完成切割任务。
    为了保险起见，方九在决定动手之前再次开启预知视觉，確认此计划的成功率。
    大量与未来相关的画面在眼前浮现、闪烁。
    不知道为什么，时钟塔事件结束后，方九再去进行未来观察时，看到的画面明显清晰了很多。
    它们不再模糊且转瞬即逝，仿佛离自己近了一步似的，所有的画面看起来都仿佛唾手可得，甚至在某些时候，方九还能隱隱约约听到那些画面里传来的声音——这是过往的未来视觉所不曾拥有的。
    至於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方九认为很可能是【蓝色】的功劳。
    儘管方九没有证据，但他心里好像总是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
    ——他越来越完整了。
    “好了。”
    確认过未来的画面后，方九深吸口气，扭头看向旁边的小机器人。
    莉雅接收到方九的眼神，远在窗口旁的全息投影突然朝天一指：“模式切换。”
    隨著舰载精灵下达指示，整艘空域飞船剧烈地颤抖起来，震耳欲聋的嗡嗡声伴隨著机械部件的咬合运作在中控大厅內响彻、迴荡，与此同时，一根银白色的纳米管道从飞船底部延伸出去，精准无误地插进先前用烧烤射线凿出的通道中。
    紧接著，在飞船舰体內那宛如火车碾过般的机械隆隆声中，一道吵吵嚷嚷的声音开始播报：“正在切换到【强力吸尘】模式，请飞船內的各位乘客坐好扶稳，因为我tm要开始吃吃吃吃吃啦——！”
    “这倒霉孩子……”
    方九脑瓜子都被震得嗡嗡作响，无奈地嘆了口气，隨后操控华生，將切割线相连。
    下一秒，方九看到画面中出现空间错位般的变化，数条细线將空间切成扭曲的、有著玻璃质感的不规则形体——和方九“右手”的相位展开空间切割很像，但这里的切割更加丝滑，沿著切割线的方向对空间进行环切，因而有著近乎完美的弧线。
    石质婴儿好像突然感觉到什么，眼球瞬间瞪大，整具身体也跟著抖动起来，好像从灵能震撼中完全清醒过来。
    但是没等它开始挣扎，错位扭曲的空间就將它庞硕巨大的身躯切成数块相对较小的石块，零散地落下。
    一个年幼的生命终结了，暂时的。
    考虑到治癒石无法復原死亡太久的石块，方九马上抬头喊道：“莉雅，开吸！”
    “开吸！”
    莉雅的全息投影用力按下按钮。
    这台巨型扫地机器人终於开始履行它的本职工作——强劲的吸引风力宛如一只无形的巨手，顺著纳米管道一路向下延伸到星核深处，再一把抓住星核內部那刚刚被切成块的石质婴儿，连带著周围的晶块、熔岩、不明液態金属一块猛吸了出来！
    方九看到操作画面突然一片模糊，位於星核內部的华生自然也无法抵抗这股龙捲风般的吸力，身体急速上浮，跟著两块墙壁般的巨型晶体一起被吸出星球內核，在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星核物质里翻来滚去。
    “希望他精神恢復后能忘了这一切……”
    方九突然感觉挺对不起华生的，原地尷尬了两秒，接著联络上星核研究所內的暗纹矿石管理局：“【泥石流计划】已经进入二阶段，你们那边也可以开始了。”
    “明白。”
    接到通知的暗纹矿石局长心里大鬆了口气。
    刚才华生在下面出意外的时候，它心里可是咯噔了七八九下，头顶晶体都差点嚇掉两块。
    现在计划得以顺利进行，暗纹矿石局长悬著的心也终於落了下来。
    它在指挥台上即刻下令，向星核內部开始投放晶体和重金属物质，同时请求人类管理局方將现实稳定锚开到最大——这是因为將石质婴儿从星球核心內部抽离，会导致星球核心的质量骤减，这个过程很可能会导致更加严重的地质崩塌乃至星球解体。
    虽然现实稳定锚可以记录某一时间的现实状態，並在开启时將整体现实儘量固定在该状態值附近，但现实稳定锚的功率是有限的，如果现实更改的幅度太大，现实稳定锚也派不上用场。
    所以暗纹矿石管理局將在方九等人进行【抽离】工作的同时，向星核內部【注入】相似质量的重金属和晶体物质，以確保星球核心位置的整体质量与之前不会相差太多。
    方九当初听说这个计划的时候整个人懵了一下——他也没想到小学题目里那个一边放水一边抽水的神经病游泳池问题居然真有实际应用场景……
    石块被源源不断地吸出。
    另一边相似质量的物质也在源源不断地向內注入。
    莉雅开启管道过滤模式，在纳米管道中段的位置增添一个新的、更加粗壮的管道，然后下放上百个分线程，专注自身算力开始分析管道內部物质的组成成分——石质婴儿的石块將被过滤出来，而剩下那些晶石和熔岩可以作为飞船的燃料进行回收。
    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样东西，莉雅没法单独下判断。
    “方九。”莉雅的全息投影转过头，扁了扁嘴，“那些沾了【绿色】的晶体也被我吸出来了，要再开个过滤口给它们吐出去吗？我感觉这玩意脏脏的，不太好惹哎。”
    方九闻言脸色一变，从中控台前起身，“你全吸出来了？”
    莉雅跟分线程联络了一下，“大概吸出来一小半，几十块吧。”
    方九皱起眉头，稍作思忖，然后说道：“你临时搓个储存仓，把它们收集起来，位置不要离飞船核心太近，越边缘越好……这玩意很特別，很有研究的价值。”
    “我只看出它很危险。”莉雅回头瞥了眼方九，“你哪看出它有价值的？”
    方九一本正经：“寻思出来的。”
    莉雅白眼一翻：“我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