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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沙瑞金与刘开疆角力

      “我……兜不住了!”
    钟小艾的声音,搅碎了他脑子里最后侥倖。
    天旋地转。
    不是比喻,是真的天旋地转。
    审讯室里那盏惨白的灯管。
    他脚下的地板变成了柔软的沼泽,每一步都踩不踏实,身体摇摇欲坠,隨时都会被那无形的深渊吞噬。
    万念俱灰。
    这个词以前只在书里见过,此刻却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灵魂上。
    他之前所有的得意、所有的盘算、所有的自以为是,都在钟小艾这冰冷绝望的五个字面前,被碾成了最可笑的粉末。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世界崩塌的声音……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沙瑞金手机屏幕上那一行弹出的、如同死神判决书的文字。
    “最高指令:汉东平叛,执行军管!”
    平叛?
    军管?
    这两个词像两颗呼啸而来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他的太阳穴。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连疼痛都感觉不到,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冰冷的恐惧。
    原来……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原来,他侯亮平,不是揭开黑幕的英雄,而是点燃炸药桶的罪人。
    一个……
    叛徒?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让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刘开疆显然也看到了那条信息,他那张本就惨白的脸,此刻已经没有了半点血色,像是刚从福马林溶液里捞出来的標本。
    冷汗顺著他的鬢角往下淌,浸湿了衬衫的领口。
    他知道,再不说话,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他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沙……沙书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沙书记,您看……这事情闹得太大了。程国栋军长那里……您能不能……能不能给他打个电话?”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虚,说到最后,几乎变成了气音,“这……这要是真的军事戒严了汉东,对您,对我,都不好!影响太坏了!”
    这是他最后的挣扎。
    他想提醒沙瑞金,你沙瑞金是空降到汉东的省委书记,汉东被军管,你这个一把手的脸往哪儿搁?
    这是在拿双方的政治前途做最后的捆绑。
    审讯室里死的寂静。
    沙瑞金没有立刻回答。
    他甚至没有看刘开疆。
    他只是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种在看跳樑小丑的、冰冷的漠然。
    那眼神,比任何斥责都更具杀伤力。
    他终於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一下下敲在刘开疆的心臟上。
    “威胁我?”
    刘开疆浑身一哆嗦,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
    沙瑞金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弧度里全是淬了毒的讥讽。
    “你们汉东省,果然是上行下效!”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刘开疆和李达康的头顶炸响!
    上行下效!
    这个“上”,指的是谁?
    不言而喻!
    刘开疆的膝盖一软,差点当场跪下去。
    他脸上的冷汗流得更凶了,嘴唇哆嗦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不……不敢……沙书记……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绝对没有……”
    他语无伦次地辩解著,那副卑微的样子,和他省长的身份形成了无比滑稽的对比。
    李达康站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但他的拳头,在裤线旁早已捏得发白。
    他看著刘开疆的丑態,看著沙瑞金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心中一片冰凉。
    完了。
    汉东的天,真的要塌了。
    沙瑞金不再理会已经快要瘫软的刘开疆。
    此时,高育良的目光扫过侯亮平和钟小艾,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淡淡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可以出去了。
    现在审讯室里的事情,不是他们能够参与的。
    这是一个无声的驱逐令。
    钟小艾的身体僵硬地动了一下,她没有看侯亮平,甚至没有看任何人,就那么直挺挺地、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转身走向审讯室的门。
    侯亮平失魂落魄地跟在她身后,他想伸出手去拉她的胳膊,可指尖刚一触碰到她冰冷的衣袖,钟小艾就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向前一窜,躲开了他的触碰。
    那嫌恶的姿態,比任何耳光都更让他难堪。
    侯亮平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收回也不是,不收回也不是。
    他看著钟小艾决绝的背影,心中那片灰烬,又被绝望的寒风吹得四散飘零。
    审讯室的门被拉开,外面压抑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
    走廊里,灯火通明,却照得人心里发寒。
    反贪局的干警、省厅的警察、还有一些他不认识的、穿著黑色西装面容冷峻的男人,像一尊尊雕塑,分列在走廊两侧。
    气氛肃杀,风声鹤唳。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紧张和不安,空气中瀰漫著山雨欲来的腥味。
    侯亮平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这些人的脸,最后,定格在墙角。
    陈海。
    他的好同学,好兄弟。
    此刻,正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
    他靠著墙,双目无神地望著天板,头髮乱得像一团枯草,昂贵的西装上满是褶皱和灰尘。
    他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只剩下一个空洞的、破败的躯壳。
    看到陈海这副模样,侯亮平並没有愧疚感。
    陈海也是贪功劳。
    侯亮平不认为是他,把陈海拖下了水。
    更不认为是他,毁了陈海的一切。
    他自己的命都快没了,哪还有閒心去管別人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