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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沙瑞金的意志

      省公安厅。
    陈岩石看著程国栋递过来的五四手枪。
    他整个人都懵了,彻底地,完全地,从头到脚都僵住了。
    那双原本燃烧著“悲愤”火焰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了一片空白和惊骇。
    他呆呆地看著那把近在咫尺的、黑洞洞的武器,感觉那不是一把枪,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正朝著他的脸狠狠烫过来。
    他伸出去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接?
    还是不接?
    他只是在演戏啊!
    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逼沙瑞金表態,逼他给陈家一个定心丸!
    他怎么可能真的要枪?
    又怎么可能真的去杀自己的儿子?
    可现在,枪来了。
    真真切切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还跪在地上的陈海,也傻了。
    他抬起头,那张布满泪痕和巴掌印的脸上,写满了比刚才被父亲掌摑时强烈百倍的恐惧。
    他看著那把枪,又看看自己父亲那张瞬间煞白的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戏台子搭得好好的,唱词也喊得惊天动地,眼看就要博得满堂彩了,怎么就有人从后台递上来一把真刀?
    这戏,还怎么往下唱?
    高育良的后背猛地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他终於明白了。
    他终於明白沙瑞金那雕塑沉默背后,隱藏著怎样的雷霆手段。
    不表態,不说话,不陷入你的道德绑架。
    你要戏,我给你。
    你要道具,我也给你。
    我不仅给你,我还要让所有人都看著,看你陈老革命,是如何用这把真枪,来演完你这齣“大义灭亲”的戏。
    好狠!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是把陈岩石的脸皮连同他一辈子堆起来的清誉,一起撕下来,扔在地上,再用脚狠狠地碾碎!
    高育良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自以为看透了沙瑞金,可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这个从京城空降来的新书记,他的行事风格,根本不在任何官场规则之內。
    他不是在下棋,他是在掀棋盘!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把枪和陈岩石那只颤抖的手上。
    接,还是不接?
    接了,难道他真的要对著陈海扣动扳机吗?
    就算他敢,身边这些警卫会让他开枪吗?
    只要他伸手去碰那把枪,性质就全变了。
    从一个痛心疾首的老父亲,变成一个企图在公安厅內持枪行凶的暴徒。
    不接?
    那他刚才那番声嘶力竭的怒吼,那句“把他这个畜生就地正法”,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陈岩石,当著省委书记、省长、政法委书记的面,演了一出拙劣的闹剧。
    他这张老脸,往哪搁?
    陈家的脸,往哪搁?
    这张无形的网,比他刚才撒向沙瑞金的那张,要恶毒百倍,也致命百倍。
    沙瑞金终於动了。
    他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程国栋的肩膀,落在了陈岩石那张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的脸上。
    等陈岩石做出选择。
    陈岩石到底是选择国法,还是选择徇私枉法。
    大厅里的空气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心跳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陈岩石的嘴唇哆嗦著,他想说话,想解释,想怒斥程国栋的自作主张。
    可他一抬头,就对上了沙瑞金的目光。
    那目光像两口深井,瞬间吸走了他所有的话语,所有的力气。
    他明白了,这不是程国栋的自作主张。
    这是沙瑞金的意志。
    是沙瑞金,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回应了他那场精心策划的苦肉计。
    “陈老?”
    程国栋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陈岩石的胸口,“您不接吗?枪有些重。”
    这句话,一根针,戳破了陈岩石强撑的最后一点体面。
    他的手,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
    那只刚刚还伸得笔直、充满了力量和决绝的手,此刻软弱无力地垂在了身侧。
    他张了张嘴,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最终,却只从乾涩的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字。
    “你……”
    想说“谁让你拿枪的”,可他不敢。
    整个走廊,死寂之后,响起了一阵极力压抑却又无法完全控制的、细微的抽气声。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老革命的悲愤是假的,大义灭亲的决心是假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戏。
    而现在,戏演砸了。
    那一个“你”字,一颗被掐灭的火星,在冰冷的空气中彻底熄灭。
    陈岩石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那张因为激动和愤怒而涨得通红的脸,此刻血色尽褪,只剩下难堪的灰白。
    他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像无数根尖锐的冰锥,刺得他体无完肤。
    那些目光里,有同情,有鄙夷,但更多的是看穿了的、冷漠的审视。
    他演砸了。
    他穷尽一生积攒的声望、资歷、情分,在这短短几分钟內,被程国栋用一把冰冷的手枪,击得粉碎。
    羞耻,像涨潮的海水,没过他的头顶,让他窒息。
    紧接著,是无边的愤怒。
    不是对程国栋,不是对那些看客,而是对那个自始至终都只是平静地看著他,甚至连眉毛都未曾动一下的沙瑞金。
    凭什么?
    他凭什么这么对我?
    陈岩石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骇人的光。
    他不再看那把枪,也不再看自己的儿子,他的视线像两把淬毒的尖刀,直直射向沙瑞金。
    “沙瑞金!”
    他嘶吼出声。
    他连“书记”两个字都省了,直呼其名。
    “你年少时候,家里穷,是我,是我陈岩石一分一分给你凑的学费!是我让你妈带著你,在我家吃了三年的饭!你现在就这么报答我吗?”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迴荡,带著破釜沉舟的悲壮和怨毒。
    他要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都吼出来。
    “我陈岩石这辈子,没求过人!今天我拉下这张老脸,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他用手指著銬在椅子上的陈海,手指因为用力而剧烈地颤抖,“他是有罪!可罪不至死!你就不给陈海一条活路吗?啊?你就非要赶尽杀绝吗!”
    这番话,比刚才那出“大义灭亲”要真实得多,也难堪得多。
    它撕下了所有偽装,露出了最赤裸的內核——这不是什么老革命的觉悟,这就是最原始的护犊子,是以恩情要挟的绑架。
    高育良和刘开疆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眼中都闪过不易察觉的鄙夷。
    高育良微微垂下眼瞼,心中冷哼。
    沙瑞金空降汉东,立足未稳,正需要支持和稳定。
    你陈岩石作为他为数不多的、能打“感情牌”的故交,本该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可你做了什么?
    你上来就给他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当著所有人的面,逼他在“法”与“情”之间做选择。
    选了情,他沙瑞金的威信何在?
    改革还怎么推行?
    选了法,就像现在这样,他落下一个不念旧情、冷酷无情的名声。
    你这哪里是来求情,你这是递刀子,逼著他往自己身上捅。
    当真是对沙瑞金有“大恩”啊。
    他们是来看侯亮平受审情况的,没想到,刚到省厅,便撞到了这场苦情大戏。
    高育良看向审讯室,他现在也很关心侯亮平的情况。
    钟家是否出面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