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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投名状

      省公安厅的走廊里,空气凝固成了玻璃,冰冷而透明。
    沙瑞金就站在一块特製的单向透视玻璃前,双手负后,身姿笔挺如松。
    他的目光穿透玻璃,落在里面那个小小的审讯室。
    里面坐著两个人。
    京海市委书记林建国,此刻像一只被拔了毛的公鸡,平日里官场上练就的沉稳荡然无存。
    他坐立不安,手指无意识地在裤缝上搓来搓去,眼神飘忽,时不时偷偷瞥向身边的另一个人。
    京海市常务副市长,赵立冬。
    和坐立不安的林建国不同,赵立冬坐得异常笔直。
    他的双手平放在桌面上,十指交叉,面色苍白,但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钉子,死死盯著审讯室那扇紧闭的铁门。
    他没有看林建国一眼,身边这个人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摆设。
    沙瑞金的视线在赵立冬身上停留了更久。
    何黎明是赵立冬的保护伞,这一点,现在已经毫无疑问。
    可沙瑞金心里清楚,伞只是用来遮风挡雨的,真正掀起狂风暴雨,让京海市的天黑下来的,是伞下的这个人。
    何黎明倒台,是政治生命的终结,是权力的崩塌。
    而赵立冬,他所牵扯的,是更深,更黑,更不见底的罪恶。
    是那些被掩埋在“光明峰项目”地基之下的白骨,是那些在京海市街头消逝的无辜生命,是渗透进这座城市每一个毛孔的毒。
    赵立冬身上那种阴鷙的气质,与何黎明的官僚式傲慢截然不同。
    那是长期游走在法律与罪恶边缘,手上沾过血,心里藏著魔的人,才会有的沉寂与狠厉。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高育良走到了沙瑞金的身边,顺著他的目光,也看向了审讯室里的两个人。
    他没有立刻开口,两个省委的最高领导者,就这样並肩站著,沉默地注视著两个即將被审判的下属。
    这沉默本身,就是无形的压力,瀰漫在整个楼层。
    过了许久,高育良才像是斟酌好了一切用词,缓缓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却异常清晰。
    “沙书记,李达康毕竟是京州市委书记,黄翠翠的案子,追根溯源,和他扯不上太直接的关係。最多……算他一个用人不察,监管不力。”
    他的话语点到即止,既点明了李达康的身份地位,又巧妙地將性质从“涉案”降格为“失察”。
    这是在试探,也是在表態。
    汉东的政坛,不能因为一个京海,就彻底翻了天。
    沙瑞金没有回头,目光依然锁定在玻璃上。
    赵立冬似乎察觉到了外面的注视,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
    “不察?”
    沙瑞金的语气听不出喜怒,“育良同志,一个市委书记,对自己治下的土地上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这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汉东省,京州市,京海市……
    高育良心中一紧,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他知道,沙瑞金这句话,既是敲打,也是在划定底线。
    沙瑞金终於收回了目光,转过身,看向高育良。
    他的眼神深邃,能洞穿人心。
    “好吧,”
    他突然鬆了口,“去看看李达康。”
    两个字,让高育良暗暗鬆了口气。
    沙瑞金愿意见李达康,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省公安厅的另一间隔离室,气氛与审讯室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刺眼的强光灯,没有冰冷的铁椅子,只有一张简单的办公桌,一把椅子,还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
    这是对李达康省委常委身份的最后一点尊重。
    但这种尊重,更像是讽刺。
    李达康没有坐。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狮子,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
    他身上的白衬衫已经起了褶皱,领口的第一颗扣子被他扯开,露出些许焦躁。
    他没有戴眼镜,一双眼睛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眼窝深陷,整个人显得异常憔悴。
    从被带到这里开始,没有人审他,也没有人问他话。
    这种被悬置起来的未知,比直接的审讯更折磨人。
    他清楚,沙瑞金这是在晾著他,在等他自己想清楚,想明白。
    “吱呀——”房门被推开的声音,让他猛地停下脚步,霍然转身。
    当他看到走在最前面的沙瑞金,以及紧隨其后的高育良时,李达康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那张素来紧绷的脸上,肌肉瞬间僵硬。
    他几乎是本能地站直了身体,两只手在身侧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沙瑞金的脚步很慢,他走进房间,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李达康那张写满疲惫和焦虑的脸上。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著。
    高育良站在沙瑞金身后半步的位置,神情严肃,目光中带著复杂。
    空气凝滯了。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李达康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是像何黎明一样彻底烂掉,还是能断臂求生,全在接下来自己的应对。
    他猛地一挺胸,向前迈了一步,几乎是衝著沙瑞金低下了他那颗高傲了几十年的头颅。
    “沙书记!”
    他的声音嘶哑,却透著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错了!”
    三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著血腥味。
    “我向组织承认错误!京州和京海发生这么大的事,我作为京州的市委书记,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是我官僚主义,是我急功近利,是我对下属的监管严重失职,包庇下属!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这种纪律性的错误!”
    他一口气说完,甚至没有喘息。
    他的腰杆挺得笔直,但头却深深地低了下去。
    这不是乞求,而是决绝的切割。
    他没有辩解,没有推諉,直接把所有的帽子都扣在了自己头上,但巧妙地把性质框定在了“领导责任”和“纪律错误”的范畴內。
    他这是在向沙瑞金递投名状。
    说完,他就那么站著,低著头,等待著最终的审判。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沙瑞金依旧没有说话。
    他缓缓走到唯一的窗户边,看著外面灰濛濛的天。
    窗户上焊著粗壮的铁栏杆,將天空分割成一块块压抑的几何图形。
    高育良看著李达康的背影,眼神里闪过讚许。
    李达康,確实是李达康。
    到了这种绝境,还能做出最精准,最有效的反应。
    他比何黎明,聪明了不止一个档次。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李达康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终於,沙瑞金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