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转机
这些时间,陈默买了一个崭新的硬壳笔记本,把老周头讲述的信息分类记录下来。
“需求:木工(东街张木匠邻居,打五斗橱,工钱面议)”
“供应:瑕疵毛巾(麻袋厂工会王姐,约五十条,价格可谈)”
“需求:缝纫机(飞人牌,八成新以上,东街张木匠,急!)”
“供应:旧工具(五金公司仓库,扳手/榔头一批,待处理)”
“需求:收音机(价格实惠,西巷赵家,给老人解闷)”
“供应:春雷牌收音机(八成新,粮站老马家,急售)”
然而,这些零散的信息,大多价值不高。
张木匠急需的缝纫机是硬通货,有票都难买,没票更是有价无市,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可靠卖家。
五金公司的旧工具倒是个机会,但陈默亲自去看了,锈蚀程度不一,数量不小,真要接手转卖,需要本金和渠道,风险骤增,暂时只能记在本子上。
唯一赚到钱了的粮站老马家的收音机,被陈默介绍给了西巷的赵家买走了,在帐本上记下了第一笔微薄的“中介费”:两毛钱。
看著帐本上零星的小额进项和依然空空如也的“王卫国信息费”、“陈默信息费”栏,陈默知道,靠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信息,很难快速积累起改变现状的资本。
他需要更大的信息差,更精准的“猎物”。
王卫国下班后常来维修组,看著陈默记录的本子和那可怜的收入,忍不住嘆气:“小陈,这信息费……咋感觉比卖菜还难挣啊?一天忙活下来,还不够买包烟的。
他习惯了倒卖时真金白银过手的实在感,对这种“空对空”的买卖,总觉得心里没底。
陈默没有气馁,他合上笔记本,目光扫过院子里堆积的破旧工业零件,“王大哥,急不得。信息就像撒网,网眼够密,撒得够广,总会有大鱼撞进来。咱们现在,就是在织这张网。你看这些,”他指了指地上的废铁,“它们背后,可能就藏著別人急需的东西,只是我们还没找到那条线。”
他顿了顿道:“特別是工业品,信息差更大,机会也更大。最近我修东西时,就特別留意那些带型號、带厂標的旧零件……”
......
临江县城,邮局门口,那块刷著绿色油漆的木牌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有些斑驳。
陈默手里拿著一封王卫国托他寄给老战友的信。
邮局里人头攒动,他排在队伍末尾,目光习惯性地扫视著周围。
两个穿著深蓝色中山装、干部模样的人,腋下夹著黑色人造革公文包,站在邮局门口低声交谈,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焦虑。
他们的声音在嘈杂中並不算大,但“轴承”、“急缺”、“306型號”、“生產试验”、“责任”这几个词断断续续地钻进陈默的耳朵。
陈默心中一动,装作不经意地向门口挪了两步。这下听得更清楚了些:
“……老李,这可怎么办?省城研究所那边催得跟索命一样!耽误了『东风-4』配套部件的生產试验,这责任咱俩可担不起!”说话的是个方脸中年,额头上沁著细密的汗珠。
被称作老李的干部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一脸愁苦:“跑了临江机械厂、市五金公司,连隔壁吴市的几个大厂都托人问了,都说没有!这种老型號的『306轴承』,现在新厂子谁还生產?库存?更是想都別想!可研究所的图纸上就指定了它,说是老设备適配,换新轴承反而影响精度……唉,真是要命!”
“306轴承”……这几个字像一道闪电劈进陈默的脑海!
那是在多年以后,他因为工作关係,参观过一个关於三线军工厂艰难转型的专题展览。
其中一个展台,专门展示了“红山”军工厂转型初期的困境。
展柜里,赫然陈列著几套老式轴承,旁边的说明牌上大字写著:“型號306轴承,军工精度,因设备换代积压近万套,成为转型沉重包袱”。
讲解员当时痛心疾首地强调:“这些按军工標准生產的优质轴承,仅仅因为型號过时,在仓库里沉睡多年,最后大部分只能当废铁处理,令人扼腕!”
这个案例给陈默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因为反差太大了——顶级的工艺,废铁的价格。
巨大的信息差,就是一座待挖掘的金矿!
陈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动,整理了一下衣襟,走上前去。
“两位领导,打扰一下,刚才……不小心听到您二位在找一种轴承?型號是306的?”
方脸干部警惕地扫了他一眼,见他衣著普通,年纪不大,语气生硬地说道:“小伙子,打听这个做什么?公家的事,別瞎打听。”
陈默连忙摆手,“不不不,领导您误会了。是这样,我……我有个远房亲戚,好像就在邻省那边的一个厂子里工作,具体哪个厂我也记不太清了,好像是个挺大的厂矿。有次听他提过一嘴,说他们厂仓库里好像堆著不少老型號的轴承,处理不掉,挺犯愁的。不知道……有没有您说的这种型號?”
老李眼镜片后的眼睛猛地一亮,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邻省?哪个厂?你亲戚在哪个部门?”他急切地追问。
陈默露出为难的表情,挠了挠头:“领导,这……亲戚关係比较远,我也就听了一耳朵,具体真记不清了。好像是叫什么『红』什么『山』?还是带个『岭』字的?记不清了。部门就更不清楚了,可能……是管仓库的工人?”
他观察著两人的神色,方脸干部依旧將信將疑,但老李眼中已燃起了希望。
“小伙子,你这消息……靠谱吗?”方脸干部沉声问。
“不敢打包票,”陈默坦诚地说,“就是听亲戚提过那么一句。不过,我可以想办法帮您二位打听打听確切的消息,看看那个厂子到底有没有,有的话,能不能联繫上人,大概什么价格范围。”
“打听?你怎么打听?”老李追问。
“打电话啊!”陈默理所当然地说,“我亲戚那边有厂里的电话。不过……”
他脸上露出为难和肉痛的表情,“领导您也知道,这跨省的长途电话,可贵了!打一次,少说也得几块钱,还得找地方打……”
方脸干部和老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犹豫和挣扎。
现在真是病急乱投医的时候,任何一丝希望都不能放过。几十块钱对他们这种级別的干部来说不算小数目,但比起完不成任务可能面临的处分,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这样,”方脸干部咬咬牙,从公文包里摸出工作证,“我们是省城红星机械厂採购科的,我叫张建国,这位是李工。小伙子,你要是真能打听到確切消息,帮我们牵上线,我们……可以给你报销电话费,再……再给你一笔辛苦费,算是跑腿钱!你看……二十块,怎么样?”
他试探著报了个数。
陈默心中狂喜,二十块!这几乎相当於一个普通工人大半个月的工资了!
但他脸上却努力保持著平静,甚至带点为难:“张科长,李工,不是钱的事。主要是这电话费贵,而且打听消息也得托人情……这样吧,如果真有消息,能联繫上,您二位看著给点跑腿费、电话费就行。要是没消息,我一分钱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