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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第八十六 扬帆

      第179章 第八十六 扬帆
    留城与沛县相邻,春秋时又属宋国城邑,
    此处虽有水利之便,但又却常发洪患,自建城以来,遭受天灾不知凡几。
    刘裕自正月开始筹备,待粮草先行后,方才领军出彭城。
    坐船行军便捷,却不可能一日行百里。
    特別是十万人马,其中还有不少军械,例如战车、巨弩、火药等。
    若是在黄河之中,可用铁索相连,但淮、泗二水,显然是不足以供这百余艘船通行。
    欲速则不达,即使不能畅通无阻,相比徒步还是要快上不少。
    行军半日后,刘裕便打算在留城停歇两个时辰。
    停留在此,用意也十分明显。
    兵法云:『故战者必本乎率身以励眾士—
    先前祭了韩信庙,极大鼓舞了军心,现又途径留侯庙,加之不远处的便是刘邦发家之地,对於刘裕而言,又是一箭双鵰的美事。
    刘裕来到陈旧破败的祀庙中,他看著已然不成模样的雕像,以及贡台上的空虚。
    他缓步上前,摸操了一二,十分感慨。
    “张子房德才堪比圣贤,助高祖於乱世中立下万世基业,其功比姜、尹——“
    语毕,刘裕缅怀了许久,当即令人好生修庙宇,按时进献祀品。
    大军短暂休憩之后,船队继续沿水行驶。
    二月末,硫城楼上,刘裕握著手中由水晶铸成的长管铜镜,眺望著隔河相望的魏军。
    “主公,前军粮草不济,陕中、司隶无粮,王將军特令仆前来求主公调遣兵粮,以稳军心。”
    刘裕见文士憔悴的模样,皱起了眉头,將手中的远镜递给他,说道:“你自行看看。”
    文士坦然接过,用远镜观望著天边,等他看到密密麻麻,以及一张张隨风飘摇的旗帜后,一时沉默。
    “早先我便与他说过,入洛后勿要急功近利,时近寒冬,补给不便,北岸十万魏军,你说,我如何支援?”
    接济数万石,亦或是数千兵马,毫无用处,秦国已然是风中残烛,当下首要,该是面对魏军。
    文士哑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描述著军中的境况,以及姚绍身死的消息。
    刘裕笑著夸讚沈林子等將几句,说异问道:
    “姚绍是如何死的?”
    “三战三败,损失万余晓卒,据说是气死的“气死?”刘裕证了下,问道:“你可信?”
    “仆——·仆不知实情。”
    “继其者,何人?”
    “东平公姚赞。”
    刘裕笑了笑,未曾想到,姚赞竟是连封爵都一同继承,秦廷看来已乱成一锅粥。
    他又接连询问了些许情形,说道:“兵粮短缺,拓跋嗣逼的太紧,难以援助,你回去告诉王镇恶,让他自行决断。”
    见刘裕態度坚决,文士神情犹豫:“主公,姚绍虽死,可秦国尚有能征之士五万,王將军自洛阳收復陕中,已然是省去损耗不少,当下前军有难——“
    “粮草兵卒若不走水道,自稿及陕中,你应懂得算赋,不妨算算,我该支他多少兵粮?”
    “拓跋嗣沿岸设防,我亦然要分兵於南岸,若尽皆支於陕中,该如何抵挡魏军?”
    文士哑口无言,沉默了好一会,方才轻声道:“可军情危急,河北郡无粮、司隶无粮,主公不支取,定然动摇军心——.“
    刘裕警了眼文土,见他还未领悟,只得耐著性子,解释道:
    “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听得此言,文士身心一颤,呆愣在原地,
    须臾,他平復心神,缓缓上前几步,將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蚊蝇般低语道:“主公之意可是.”
    恭立在旁的谢晦见状,剑眉紧簇。
    刘裕呼了一气,唤道:“宣明。”
    “主公。”
    “你告诉他该怎做。”
    “唯。”
    谢晦作揖应声后,遂带著有些不知所措的文士来到墙角处,挥退值守的七八名驻军。
    “王镇恶怎会派你这般愚笨之人前来求援?”
    见文士不语,谢晦继而道:“莫要在我面前装疯卖傻。”
    “谢主簿,我当真不知吶!”
    “不知?王镇恶捨不得他祖父的名望不成?!”
    听得谢晦如此直白的呵斥,文士神情动容,无言以对。
    “他自幼熟读兵书,深语兵法,竟不知此理?”
    语毕,谢晦见他还不愿就此离去,也乐此不疲的述说下去。
    “若大军余粮充盈,主公岂会坐视不管?他岂不知粮草损耗之巨?”
    魏军沿岸紧逼,漕运风险极大,稍一不小心,水势湍急之下,便要全都资敌。
    到了此关键之时,刘裕无法保全首尾,有得必有失。
    当得失摆在面前时,便只能取捨。
    秦军屡战屡败,姚绍又不知为何身死,秦廷乱成一团,灭国只是时间问题,可要让魏军趁著他们急功近利所露出的破绽,席捲南岸...
    王镇恶、毛德祖四將,已然是刘裕目前能够调遣的良將。
    天下何其之大,扬州、三吴、巴蜀、荆淮,处处都是他委任的心腹良將,能臣干吏。
    人才並非取之不竭,要是不加以筛检,只会使地方动盪。
    隨著刘裕最早征战,如檀抵、朱林那一批將领,都在镇守重镇,坚守后方。
    刘裕派予王镇恶等人的先锋诸军,已然占据近半数精锐,再支调过去,那青、徐各州该如何抵挡魏军?
    赫连勃勃隔岸观火,拓跋嗣亦然,
    刘义符有意提防前者,刘裕则是注重后者。
    夏国只能算一方诸侯,比起雄踞整个北方的魏国,便算不得什么。
    赫连勃勃或许可以割据关中,但拓跋嗣却有逐鹿中原的实力。
    当下关中唾手可得,刘裕断然不会因小失大。
    “主公要我取之於民,可陕中粮食早已为姚懿所徵集,散於镇人,檀將军北渡征粮,收效甚微,我此番回去,求不得援,恐怕不出几日,军中便要发生譁变。
    世子入洛时,曾命我等不得冒犯百姓,况且百姓无粮,主公令我徵募我如何征,难道要食肉不成?!”
    文士见谢晦不作答,举起前例来:“世人將主公比作曹操,谢主簿忠於主公,议论时褒贬不一,如今军中无粮,纵使不是主公亲自下令,可王將军所为,与主公所为,在百姓眼中有何不同?”
    “与我东拉西扯,可够了?”
    “谢主簿要是能代主公之意,允王將军杀人吃肉,我即刻离去。”
    谢晦看著眼前义正言辞的中年文士,问道:“可否相告姓名?”
    “王康。”
    “你是王將军何人?”
    “在公言公,在私言私,王將军是我兄长。”
    得知眼前的较真文士乃是王镇恶之弟,谢晦也有些分不清他的意会。
    “主公所言之民,非你所思所想之『民”,我虽从未及陕中,可也知晓那里有不少豪强,农户无粮,何不征取佃户?”
    听此,王康神情错。
    “我若未曾记错,弘农依有杨氏后人,加之余他族,徵募得来的粮草,足矣支撑一段时日,刘公在建康忙碌,主公已几番传信,粮草不日便至。”
    谢晦见王康正在权衡利弊,隨又道:“王將军功高,他要是不愿亲自征粮,也可派其他將军去,敦轻敦重,你与他自行斟酌。”
    语毕,谢晦拱手行了一礼,隨后离去,留得王康在原地独自。
    王康实在想不到,同为士族出身的谢晦,说起此事时竟坦然自若。
    但刚刚逃难归附而来的王康,殊不知谢晦对於向士族动刀之事已信手拈来。
    去岁正月时,便是他起的头,让庙堂以平价收取各家余粮。
    现今陕中粮草不济,也不知是荆、扬等地有人作乱,以至辐重延期不至。
    发兵以前,有多少余粮,够多少人吃多久,这都是精打细算过的,这才半年不到,怎可能会不济?
    路途遥远,损耗的多是不爭之实,但能让前军流落到这般地步,以至於王镇恶几番遣使求援,
    实在匪夷所思。
    前军的粮草,並不都是由彭城转运至司隶,大部分都是从荆州拨调,至寿阳经新蔡各郡,至司隶后运往陕中。
    而镇守荆州者,乃是刘裕之弟刘道怜。
    寿阳、新蔡的官员是刘裕与谢晦等人亲自调任,而司隶又是由顏延之坐镇。
    刘道怜往前征战建有武功,卢循叛乱后,便退居二线,镇守后方。
    比起王镇恶贪財,刘道怜有过之而无不及,前者至少会將多数分赏於將士,后者则是尽皆收入內库。
    刘裕身处建康时,他还多有收敛,可其北上后纵使是刘道怜贪墨,此时也不是算帐的时候。
    就算要治刘道怜的罪,萧氏健在,谁敢动?
    更何况,安知不是旁人故意作票?
    除去种种,便是刘穆之心力憔悴,安排有失。
    想到此处,谢晦不再深究。
    等到他重新回到刘裕身旁,便见其与一名留有灰白鬢髮中年人笑谈。
    “主公,向公。”
    待到二人谈话的间隙,谢晦作揖示意。
    “他可意会了?”刘裕目不转睛问道。
    “王康乃王將军之弟,仆以为,他们兄弟几人怕是不愿得罪士人。”
    王镇恶在关中得民望,许多百姓都不认得刘裕,只认得他这位武侯贤孙。
    刘义符入洛立威,立规矩,刘裕並不反对,但王镇恶一不劫財、二与百姓秋毫无犯、三不愿得罪那些与他祖辈有所建交的世家,已然犯了忌讳。
    加之刘义符与薛氏建交,不愿南归,这个恶人,自然得由王镇恶来做。
    似毛德祖、檀道济等人,就没有这个担忧。
    前者虽是老秦人,但家族威望在秦国无足轻重,檀、沈二人皆是南方人,便更不用说。
    刘裕也不是为了刻意打压王镇恶,而是当下境况,实在迫不得已。
    不论是晋,还是各国,本质上还是由多数士族说了算。
    那些自耕农定然是无粮,而情况也没恶劣到不杀人取肉就要崩盘的局面,哪怕王镇恶自请,刘裕也绝无可能答应。
    他是刘氏后人,大汉的刘,刘渊一介匈奴人,都能打著汉的名义自成一国,何况他这位货真价实的宗室?
    当初和亲的公主,很有可能只是一名宫女,毕竟当时的匈奴人尚未汉化,根本分辨不出真假。
    而王家军,包括王康在內的六七个兄弟都在王镇恶魔下为文武属僚,一家人做事无需猜忌,无需勾心斗角,自然能够上下一心。
    刘裕纵容他,不单是因为拉拢这一家落魄寒门,也是深知他以此为强军。
    当然,刘裕也是不愿在关中平定前,亦或是天下太平前得罪太多士族,但陕中那几家,相比於京兆王、杜、韦不值一提,抢便抢了。
    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依你看,留守稿,需多少人马?”
    向弥思了片刻,道:“魏军沿岸追隨,乃是为了肘主公,留三千士卒足矣。”
    “好,就依你之言。”
    刘裕拍了下向弥的臂膀,问道:“明日率军入河,今日饮些酒?”
    “主公,我实在是老了,每当饮酒,就会感到昏闕,还是不饮了。”
    “此时若不饮,等到那小子回来,我怕是想喝也喝不到。”刘裕笑了笑,说道:“想当年,你酒量不输顏彪,如今却沾不得—”
    向弥苦笑一声,沉默了下来。
    见向弥拒绝,刘裕也没强求,而是望著长河感慨道:“你我同年生,可还记得儿时一齐入河打渔?”
    “记得。”
    谢晦听见刘裕提起往事,虽有意倾听,但还是退到一旁。
    弥原先是向靖的乳名,就同寄奴一般。
    似刘义真这般年少时,二人相约去田野河边游玩,常常都是到门前唤对方的小名。
    如今无人敢唤寄奴,而向靖却自由的因刘裕的祖父刘靖而自称为弥。
    两人因志同道合而结交为发小,之所以未结拜为兄弟,或许是因家资有限,差一座桃园。
    谢玄在京口组建北府兵时,刘裕与向弥一同参军入伍,此后征战中相互扶持,当刘裕担任镇军將军时,便任向弥为参军,此后屡建军功。
    刘邦有沛县的兄弟,刘裕当然也有。
    能从儿时相伴至今的兄弟,却唯有向弥一人。
    向弥即使不姓刘,可大多数僚属都將其视作为宗室。
    从少年至青年、壮年、中年,甚至於如今的半百,髮鬢灰白之际,岁月的沧桑让刘裕不时感到室息。
    往前忙完了农活,刘裕便会去寻向弥结伴,到京口大街上閒逛。
    无所事事,却胜在无甚忧虑,
    什么叫原始股?这就叫原始股!
    概然过后,刘裕再一次眺望远处北岸。
    “主公便如此喜爱这物件?”
    “若无遮挡,能窥探十里之外的动向,不为兵家至宝?”刘裕反问道。
    “那主公何时让世子赠我一柄?”
    刘裕收回玉镜,笑道:“车兵募了批工匠,待大军渡河至司隶,你到洛阳自取便是。”
    放到以前,要是能在儿时得此万物,恐怕二人已经开始爭抢起来了。
    稍些劣质的也有,但既然要相赠挚友,怎能敷衍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