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旧属家臣
“……你说这也奇怪了,那个杂种之前还喊著要我们的命,怎么反倒主动將野猪还回来了?”返回营地的路上,伯里反覆不停地咕噥道。不时回头看看那头四肢被绑在木棍上由两个士兵抬著的野猪。
走在前面的汉斯默不作声,他並没有因为“抢回了”猎物而感到高兴,他正在考虑如何向亚特交代那一个被山里人射杀的倒霉士兵,更让他伤脑的是哪些土著居民让人费解的反应。
汉斯事先知道南方有这样一个土著部落,在临行前亚特专程交代儘量不要靠近那群人的地盘,避免与他们发生衝突,若有异常立刻回报山谷。
“哎,我说你小子,我问你话呢,你这么跟个聋子似的。”伯里快步跑来追上了汉斯,拍著他的肩头问道。
汉斯回头看著躺在简易担架上覆盖著麻布的士兵尸体,隨即开口对汉斯说道:“我早跟你说过,不要去惹那群山里人。现在你说怎么办,还没见到伦巴第人,先死了一个战兵,大人必定会责怪我们~”
看著一脸焦虑的汉斯,伯里脑中突然灵光一现。道:“要不我们就说这个傢伙是在打猎途摔下山坡,不小心被木桩刺穿了脖子~”
汉斯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傻子一样盯著伯里吼道:“你以为中军那些大人是傻子吗?这么明显地箭伤都看不出来~”汉斯甩手而去。
伯里摸了摸后脑勺,轻嘆一声,“我这好歹也算是想了一个办法吧~吼什么~”
第二日,汉斯便派了几个士兵返回山谷,將此次的情况写在樺树皮上让士兵一同带回去交给中军。一起回山谷的除了此前小腿受箭伤的那个傢伙外,还有此次不幸殞命的士兵。
…………
数日后,返回山谷的一个士兵被传到了木堡领主府邸,早已等候在府邸门口的罗恩一脸严肃。
傍晚时罗恩將南方哨卡传回的消息稟报给了自家老爷,在得知南方前哨一死一伤的消息后,亚特泛起一丝怒气~
“一会儿进去以后用最简短的话把情况说清楚,伯爵大人心情不佳,不要囉嗦。”罗恩淡淡地给面色紧张的士兵下令。
“是~是,罗恩大人~”
“慌什么?跟我来!”
罗恩將士兵领进了府邸一楼的公事房中
“……伯爵大人,情况就是这样。我们与那些人对峙了一番,他们不旦让我们安全地离开密林,还將猎物归还给了我们。但在对峙的期间,山上好像不时传来一阵短促交谈的声音~”
亚特缓缓放下手中的樺树皮,將目光落在了士兵的身上。
“对方有多少人,武器装备如何?”片刻后,亚特开口问道。
“回伯爵大人,那些人都隱藏在密林中,无法判断。但从他们声音判断,大致有四十人。”
“四十人~”亚特微微沉吟。上次自己带著罗恩几人也遭遇了这群神秘的傢伙,但幸运的是这些人並没有为难他们。
亚特原本也没想著急收拾这支部落,如今这些人竟然敢公然出手杀人,想来势力必定不弱。一旦让这些伦巴第人长期盘踞在此,到时候免不了多生事端。
隨即,亚特吩咐士兵立即更换马匹,返回山谷南边通知汉斯,让他时刻戒备那支躲在暗处的人马,谨防被袭。
第二日,亚特便將安格斯与卡扎克两人叫到了山谷木堡,打算与二人商议一番,是否派兵將那群盘踞在山谷南端密林中的野蛮人驱逐出去。
“……大人,按照您的说法,那群人战力应该不弱。他们既不与我们发生正面衝突,又不让我们靠近他们的领地,也许这些人也是为了躲避伦巴第的通缉才躲到山里去的。”坐在桌边的安格斯分析道。
“军士长,你说的不无道理。这些人明显是刻意躲避什么?”亚特摸著下巴若有所思,能够放弃那片肥沃的盆地躲进深山的人,相必也是在逃避。
“大人,我倒有一个主意,不知道可不可行~”片刻后,一直听两人交谈的卡扎克开口说道。
“说来听听。”亚特手指敲打著木桌。
“既然这些傢伙有一定的战斗力,人数也不少,我们何不尝试著將他们召入您的麾下。这些人对南边山谷的情况肯定比我们了解得更多,如果他们愿意效忠於您,对日后南边山谷的建设也许会有帮助。”
“若是他们无意效忠於我,那又该怎么办?”发问的是安格斯。
“非友即敌!那片地方我必须在伦巴第人插手之前绝对控制,他们若是不肯归降,那便自取灭亡。”亚特不打算在边境地带留下祸患。
伦巴第绝非羸弱之国,数年前半个普罗旺斯险些被伦巴第吞併,他们的战力是强横的,既然他们已经盯上了新生的勃艮第侯国,那这片肥沃的山谷或许已经成为了他们眼中的肥肉,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第三日大早,威尔斯军团一百战兵在连队长科林的率领下集结山谷木堡,隨同战兵前来木堡集结的还有五十名弓弩手。
罗恩轻轻推开了府邸二楼伯爵私人武器室木门,“老爷,科林和史密斯已经集结完毕,是否可以开拔;另外斯宾塞的輜重运输队將於明日清晨从北关出发,携带两百人马半月的粮草隨后跟进。”
亚特在洛蒂的帮助下扣上了腰间裎带,转身整了整配剑,“让科林和史密斯立刻开拔,中午抵达威尔斯堡工地修整。”
“是,老爷。”罗恩先是应声接令,然后又问道:“老爷,我们是不是该多带著人马?毕竟不清楚对方实力。”
亚特轻声笑了笑,“我带这些人不是为了对付那支土著部落,若仅是为了那支部落,带上你们几个就足够了。”
“从卫队挑六个骑兵隨我南下,其余卫兵编入骑兵连,让他们跟著骑兵训练。”亚特交代两句便跨步走出了武器室。
“夫人,您帮我劝劝老爷至少多带一些亲卫~”罗恩一脸求助的看著洛蒂。
洛蒂耸了耸肩,“打仗是你们男人的事,看我也没用。不过你要是让你家老爷受了伤,我可饶不了你。”
罗恩满脸无奈,立刻转身追上了亚特。
第二次踏足山谷南方,不过这次从探险的旅人变成了征服的领主。
两侧的山峦还是那般耸立,谷中的河流还是那般蜿蜒,谷间的土地还是那般荒芜,不过由於军队和輜重队的来往,这里已经不在是那片与世隔绝的荒谷。
道路变得更为易行,至少亚特和他的伯爵卫队骑兵不用下马砍伐杂木藤蔓前行,一条勉强可骑马穿行的便道让通往山谷南方的时间缩短到了两日半马程,待將来商道打通之后从威尔斯堡(城)轻骑一天半便能飞奔山谷最南方。
南方的临时哨卡营地规模尚小,因而科林的一百战兵和史密斯的五十弓弩手驻扎在那片盆地湖泊边。一来这里土地平坦地势开阔还有水源便利,適合驻营。二来也是向盆地一侧深山中的土著部落展示刀斧。
不过第二个目的已经提前达成,那支土著部落已经在亚特的大军到来之前向临时哨卡的驻军乞和。
“伯爵大人,他们送来了那个射杀我们士兵的杂种人头,乞求我们饶恕他们的罪过。”汉斯说完便深深地低下头颅,再也不敢看那位端坐军帐上首的伯爵大人。
亚特听完没有说话。
那支土著部落杀掉士兵后惊恐万分,没过几日便派人送来了杀人者的头颅,隨同头颅一块送来的还有大量珍贵的皮毛和山货,乞求驻军不要继续追责。
兹事体大,汉斯不敢决断,只是留下头颅便驱逐了前来乞和的“使者”。
亚特的沉默让汉斯紧张到了极致,他以为亚特正在为战损士兵之事恼怒,噗通下跪:“大人,属下办事不力,让士兵未战先亡,请大人责罚。”
亚特被跪地声惊醒,瞥了一眼这个傢伙,冷声道,“当初是你的长官瑞格为你们求得这份任务,给了你们立功的机会。我也曾叮嘱你们戒备土著,你却用我的一名战兵换了一头野猪。论罪,斩首都不过。”
汉斯再次將头埋到了地上。
“不过念你军功卓绝,免你一死,罚你一年军餉充做战死士兵的抚恤,降为中队副长职,兼领驻军指挥官,戴罪立功。”亚特没打算深究汉斯的罪责。
汉斯如获圣恩,“多谢伯爵大人留命,属下定当以死效忠。”
“我训养你们就是为了去死?滚出去,亲自带人去把那支部落的情况摸清楚,另外把那支部落通往外界的道路给我全部封锁。明日傍晚前復命。”
汉斯如释重负,急急领命退出军帐。
待汉斯离开后,罗恩上前半步,“老爷,既然那些土著已经乞和了,我们是不是派人去谈谈?”
亚特摩挲著靠椅扶手,“不用,你明日挑选几个士兵往南出山谷,刺探一下谷口外伦巴第人的动静,但目前为止伦巴第人还没有响动,伦巴第人才是我们的劲敌。”
“至於那支土著,他们会再派人来的。”
余音未散,一支七八人规模的队伍就出现在了盆地边缘,他们似乎还用木板抬著一人。
不到十日,百余精锐战兵进驻这片盆地,在深山中躲藏近十年的土著终於沉不住气了。
一队巡逻战兵衝出临时营寨將那支山里的队伍团团围住
过了一会儿,那支队伍的头人被带抬了亚特的军帐,没错,是抬进来的,因为那个傢伙已经臥病不起。
“尊敬的勃艮第侯国的伯爵大人~我们的头人已经重病不能走路了,但他为了族人性命,亲自向大人乞罪,希望仁慈的大人能够放过我们。”跪地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的勃艮第语十分生硬。
亚特没有说话,他的眼睛一直盯著那张木板床上的老者。
眼熟,著实眼熟,脑海中拼命地搜索回忆
“伯爵大人~我们愿意倾尽所有赎罪伯爵大人?伯爵大人。”跪地的男人见亚特已经完全出神。
亚特突然起身,抬手制止了中年男人的话。
疾步走下了靠椅,来到躺在木板上的老者身旁,仔细端详了许久。
“克里斯多福?”亚特嘴里说的是伦巴第北方语。
“是~我。”老者有气无力。
“逃避了这么多年,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了。”老者说完便闭眼静待宿命
十余年前,伦巴第北方的韦恩堡还是威尔斯男爵的领地。
那时的克里斯多福还是威尔斯家族的附庸骑士。
然而当老威尔斯从圣地鎩羽归来又被人诡计谋害之时,这个曾经宣誓效忠威尔斯家族的老骑士却选择的冷眼旁观,坐视威尔斯家族覆灭
这是比背叛更让人心寒的漠视。
“少爷,我愧对威尔斯家族,今日带著半条老命向您赎罪,求您杀了我,放过我的族人。”老者睁开眼满是乞求地望著亚特。
实话实说,十余年的融合,如今亚特对伦巴第的威尔斯家族已经没有了多少记忆,他內心对病榻上的老者並没有多少仇视。
沉默,军帐中陷入彻底的沉默。
亚特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事情超乎他的预料。原本想著一顿恩威並施然后將土著部落收入麾下,但现在剧情反转,倒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亚特的沉默让木板床上的老者心悸,他只当是亚特不肯放过族人。
“少爷,请您看在我曾为威尔斯家族失去儿子的份上饶恕我的族人,他们都是无法忍受伯雷那个魔鬼统治跟著我逃进深山的可怜人。”老者说罢就从袖口中抽出一柄小短刀,对准自己的心窝就要刺下。
惊嚇得老者旁边的族人立刻上前抢夺。
一旁的罗恩狠狠地瞥了一眼负责搜身的侍卫,“还愣著干什么,把武器给我缴了!”
亚特抬手制止。
“克里斯多福,你如今已经成为半死之人,杀了你就能赎罪?就能弥补你对威尔斯家族的罪孽?就能换回你族人的性命?”
“少爷~您的意思?”
“我记得你儿子战死的时候留下了一个独子,如果那个小傢伙还活著的话,今年也该十四五岁了吧?”
“少爷~”老者大声痛哭。
见火候差不多了,亚特突然厉怒斥,“克里斯多福,当年威尔斯家族遭难之时,你冷眼漠视,坐观威尔斯家族被屠戮。今天,我代表威尔斯家族给予你惩罚!”
说罢,亚特拔出腰间配剑。
军帐中的几个侍卫摁押了老者身边的两个隨从族人。
老者闭上了眼,静静等待这柄悬掛了十余年的利剑。
邦!
亚特手中的利剑瞬时斩断了老者头颅上方的木板
半晌,老者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