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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黄家仇怨

      乞丐站在一间饼铺门口,半蹲著身子,左手捧著黑瓷钵盂,右手拍著大腿唱著莲落,他虽然生就一副人身,可是在那一蹲,怎么看怎么不像活人。
    陈瑛粗粗扫过一眼就觉得他黑气罩顶,像是什么邪道妖人。
    左眼仔细观瞧,这一看不要紧,这位乞丐爷的双眸之中一对绿光若隱若现,身上还带著点生人的气味,內里却好像是被掏空了一般。
    不是一般的邪祟,倒像是掺著邪祟的活人。
    这港九的风俗隨著岭南,一般的点心铺子都爱掛个“饼铺”作招牌,外地的不知道以为这里面卖的是麵饼,其实都是岭南点心。
    这老乞丐坐在铺子门口开了嗓,他本来就是沿街一路唱过来的。一开口不是南音,而是北边常见的莲落子。
    说是莲落,其实不稀奇,就是打著乐器说唱。
    巴蜀的山崖墓葬里面挖出来过汉代的说书人俑,可见自古就是中州百姓日常生活里的一个娱乐。
    说唱故事,在关外是二人转,在南边是鼓戏,莲落更是南北都有,內容也都大差不差。
    都说二人转荤腥不能给小孩听,无知者说是关外旷达豪迈。
    其实天南海北都差不多。比如绍兴出了名的文脉薈萃,但绍兴的莲落里面也有一样的调子。
    “官人好比片儿川,为妻好比肉丝麵,肉越多来面越鲜。官人如果不相信,先尝味道后付钱。”
    这段戏本来出自《十美图》,因为“诲淫”被列为禁毁小说之列,后来藿香正气抨击丑恶,从十美图里面摘出来“盘夫索夫”,这部剧从秦腔到滇剧再到川剧越剧都有。
    最终演变成了歌颂忠臣,打倒奸臣严嵩的正道戏剧。
    但不管怎么正,那点调调是都留下来的。
    孔圣人都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可谓是走遍大地神州,大家都爱看这点事。
    这老乞丐唱得调子是北派莲落里的“小化缘”,说得是化缘,其实是个复杂的故事,但是真说唱词,那就是一男一女互相挑逗,你勾搭我,我挑拨你。
    他一会变娇滴滴的女声,一会变成轻浮的男声,调子转得极快,唱词也清晰。
    什么“小姐你好像一颗梨,老道我口乾舌燥想吃。”“我这梨树有人看,你干看著白著急。”“我就不著急,等看梨的吃午饭,我就跳过墙偷了你的梨”。
    “我看道童你就像一树桃,又中看又中瞧。”“你看我桃子你也吃不著。”“我等看桃树的去睡觉,我怀抱桃树,我又偷了你的桃。”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这练猴子偷桃呢。
    这老乞丐唱得欢实,周围的人也爱听,都凑上来嘻嘻哈哈的瞧著。
    他唱得再好,里面饼铺也要做生意,人家是卖点心的,不是开戏院的,里面的老板瞧著外面火候差不多到了,就拿著个米袋出来,往乞丐的碗里倒生米。
    这里面的米都是提前称好的,满满五大碗,生米落进了老乞丐的钵盂,他就捧起来往嘴巴里送,连嚼都不嚼直接生吞。
    吞了足足一袋米,老乞丐爬起身来衝著饼铺老板道了声您老发財,他就换个地方接著唱。
    不过再换地方,这老乞丐却是换了一套词,声音喑哑空灵,好像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鬼怪,那声音说不出的渗人。
    “你本是舜帝的后啊,辅佐文王开基业,被楚灭了你投奔了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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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奔齐你不是贤大夫啊,田氏代齐你丧了心。”
    “代齐你不修宽德政啊,五国伐齐灭了你的魂。”
    “大泽乡里背皇命啊,鱼腹丹书,篝火狐鸣你把人蒙。”
    “阴谋诡计欺亚父,奸邪小人把自己嫂子偷,笑里藏刀你害了淮阴。”
    乞丐后面唱著词,陈瑛却是笑了出来。
    听到这里也算是听出来了,这是衝著自己来的。
    陈这个姓氏出自舜帝,乃是姚溈这个古姓分出来的。
    后面说的辅佐文王,被楚所灭,说的是周朝的陈国,也是陈姓之所以为陈姓的由来。
    后来田氏代齐,田陈是一家,都是陈国的公族。大泽乡里起义的是陈胜,弄计谋破了范增和韩信的是陈平。
    话里话外都是找姓陈的。
    那老乞丐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左右乱瞧,似乎要在人群之中找出个人来。
    它调子悠长,陈瑛能够感觉到自己体內气血翻涌,知道这多半是类似叫魂的手段。
    “它要找我,只是知道我的姓,不知道我是谁,找不到陈家的铺子,所以在街面上弄邪,玩弄这些手段。”
    陈瑛將自己的恩怨转头想了一圈,就想起来之前在荣亿街里碰见的那个黄皮子。
    那东西当时开口討封,问自己像人还是像神,被自己一脚给踢废了。
    现在看来多半是它们黄家三亲六眷的冒出头来,要报仇报怨。
    陈瑛见过的鬼不少,这样的妖物倒是没见过几个。
    “真是一惹惹一串,好,既然这么睚眥必报,那就送你们一程。”
    陈瑛正准备上前跟这个老乞丐亮明了傢伙,却瞧见原来吴婕也在人群之中,她衝著陈瑛略微摇了摇头,手里面似乎捏著什么东西。
    忽然感觉飘过了一阵阴风。
    左眼仔细观瞧,只见那老乞丐的眼睛上不知道何时盖上了一双黝黑的小手。
    这小手不偏不倚,正好盖住了它绿油油的眼睛。
    说来也奇怪,这眼睛一蒙上,老乞丐嘴里调不成调,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就好像是个撤去了发条力道的傀儡娃娃,直接摊在了地上。
    这一摊不要紧,一粒粒涅白的大米瀑布一样从他口鼻里往外溢出来,那老乞丐身上抖了抖,直接没了声息。
    他平摊在地上,一双眼睛无神的望著长空,好像是躺在乾涸河岸上的死鱼。
    也不知道街面上谁先反应过来,发了一声喊,周围的人当即都跑了个乾净。
    大街上活生生涨死了个乞丐,没多久就有差人过来录口供,从街头一家家往下录。
    陈瑛则是和吴婕一起回了铺子里。
    “相公从哪里惹上了这些妖邪?”
    吴婕神色略有些紧张。
    陈瑛看著吴婕的手掌,她右手中间捏著一根漆黑的长钉。
    “之前走夜路碰见有怪物討封,我就把它了帐,免得再害世人,想不到他们还不算完。”
    陈瑛看著吴婕问道。
    “刚才那是什么手段。”
    “圆光法。”吴婕皱紧眉头:“只有成了气候的老怪才有这样的神通,能把死人拘出来。这些黄皮子睚眥必报,这恐怕只是开始。”
    “圆光?”
    陈瑛不关心那些早晚要死的黄皮子,倒是对这圆光法颇为好奇。
    吴婕嘆口气道:“这法术说来还跟咱们家有些关係。”
    “跟我有关係?”
    “不错,这法术当年是跟白莲一起传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