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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点灯者的归宿

      料理完父亲的丧事后,在回月牙湾的前一天,鸿影把家里的一些琐事安顿好,就一个人出了家门。他想在离別之际,再到县城走一走。他並没有什么具体的事要办,只不过是到自己曾经熟悉的地方转一圈。
    现在的县城似乎比往日要冷清一些,街上没有多少行人。城市上空笼罩著灰濛濛的一片烟雾。从不远的集市那里,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吆喝声。狭窄曲折的街道一直延伸到河边,有的像在往上爬,有的又像在向下滑。一堆堆房屋错综复杂地摺叠在街道边沿,以奇特的方式相互制约著。密密麻麻的屋顶犹如大海中的波涛,显得蔚为壮观。城区中心同样被一堆民房占据著,那些民房像蜂窝小孔似的挤在一起,倒自有其优美之处。民房周围的那些街道纵横交错,就像华光四射的星星在它周围射出的一道道光芒。在城南废弃的一块荒地上,种起了一个小小的皂角树林。繁茂的枝叶织成一片柔软的绿丝绒,使人们眼前的景色鲜活起来了。
    鸿影漫步在街道上,闻著草树木散发出的浓郁而清新的气息,一种怀旧的情绪瀰漫在他的心头。他的心境变得活跃起来了。他一边走在那熟悉的石板街上,一边怀著愉快而又伤感的情调,寻找著过去涉足过的角角落落。所有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鸿影一直走到十字街口附近,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他回过头一看,见一个男子正笑嘻嘻地向他伸出了手。鸿影马上认出,这是他高中时期的一个同班同学。
    男子长得又矮又胖,一张脸盘宽大而显得滯重,看上去既亲切又高傲,脸上永远掛著副僵硬的笑容,这种笑容露出来的是牙齿而不是心灵。他说话又响又急,不等鸿影发问,就把自己这几年的情形统统倒了出来。鸿影只听到一半就被他的大声叫嚷闹昏了。
    这位同学现在已经是县委的副主任。他工作干劲大,脑子利索,思想觉悟高,做起什么事来都心狠手辣,因此深受领导宠信,年级轻轻就得到了破格提拔和重用。他儼然相信真理永远掌握在他手里,批判別人的时候总是用同样的尺寸。他不愿意费心去了解別人,只知道关切自己。他的自私染上了一层模糊的玄学色彩,无论什么都离不开他的自我扩张。
    同学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终於使鸿影忍无可忍。他试图岔开这种无聊的对话,问道:
    “学校如今怎样?”
    “好极了,教学模式精简易懂,恰到好处。”
    “学生们学得怎样?”
    “好极了,学生们现在的思维更敏锐,眼界更开阔。”
    “老师们教得怎样?”
    “好极了,老师们的工作方式又上了一个新台阶,更加严肃,更加活泼。”
    “方老师好吗?”
    “哪个方老师?”男同学一脸疑惑地问道。
    “方嘉樺。”
    “哦,原来你说的是他。一个教育家,一个点灯者,一个抚慰孩子灵魂的人。可惜他死了。”
    “死了?你说谁死了?”鸿影脸色煞白地问道。
    “方嘉樺死了。”
    鸿影觉得心像被针猛扎了一下,血液往心臟倒流。
    县城北郊有条河,水源从山缝挤出来,成年累月汩汩地朝下流。河上有一座木桥,也不知是什么年间造的。它年年都摇摇欲坠,但年年都存在著。木桥早已伤痕累累,不堪入目,风雨和时间已经把它涂成了黑色。桥面上缺了好几块木板,看上去像一张咧开的缺牙少齿的嘴,阴森森地期待著哪个倒霉鬼一不小心掉进布下的陷阱。桥两旁的护梁早已腐朽,隨时都有可能断裂。整座木桥遍体鳞伤,行將就木,像具尸体一样横躺在河流上。
    一个冬季的雨夜,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共同撑著一把伞,相互紧挨著走在回家的路上。雨伞被狂风颳得左摇右摆,他们不得不紧紧地握住伞柄,以免雨伞被刮跑。
    路上空无一人。旷野的冷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好似无数鬼魂在哭泣,令人毛骨悚然。如果细心观察,也许还会看见无数鬼影在树林间移动。孩子不明白自己的感受,只是出於本能感到恐惧。天越来越黑,路越走越暗,脚步越走越沉。孩子想走快点,可是有心无力,因为鞋里早已灌满了雨水。
    黑夜在荒郊野岭中行走,难免让人心惊肉跳。眼前的景物若隱若现,既朦朧又难以捕捉。孩子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却又不敢朝四周张望。乾枯的树干,扭动的枝条,低矮的草丛,都纷纷披上朦朧的外衣,化为乌有的阴影,成为阴森可怖的东西。这一切,成人都难以抵御,更別说是孩子。两个弱小的生命如同被黑暗包围的尘埃,在淒风冷雨中瑟瑟发抖。
    越是害怕,越不敢停下脚步。虽然周围一片漆黑,但两个孩子並没有迷失方向。不知不觉间,他们来到了桥前。
    此时,乌云布满了天空,仿佛滚滚黑烟。风呼啸著,伴隨著雷电。雨不是在滴落,而是整块地倾泻而下。木桥在风雨的蹂躪中摇摇晃晃,那副模样显得更加恐怖,像是在公开表现出某种邪恶的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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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情景著实让人望而生畏,即使最英勇的人也难免惴惴不安。
    两个孩子不敢贸然过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怎么办?此时四周再无一人,大雨短时间也不可能停下来。两个孩子对视了一眼,用力握紧对方的小手,似乎在为彼此壮胆,接著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桥面。
    当他们踏上桥的那一刻,木桥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咿呀”怪叫了一声,嚇得两个孩子心都提上了嗓门。
    天黑的可怕,两个孩子只能凭本能向前摸索。站在那摇摇晃晃的桥面上,仿佛有种隨时坠入深渊的错觉。桥面又湿又滑,越是接近桥的中心位置,越是滑的厉害。他们越走越慢,简直像是静止了。木桥像是被无限拉长延伸,他们怎么也走不到尽头。恐惧占据了他们的內心。人越是焦灼,脚步反而越是沉重。
    风越刮越大,像一只巨手似的將木桥拖拽著左右摇晃。木桥被旋风扭转著,毫无脱身之计,简直成了被戏耍的玩物。处在如此残酷无情的逼迫之下,要想木桥免遭毁灭性的打击,看来是痴人说梦。破桥遇到狂风,註定不得善终。
    当两个孩子颤颤巍巍地走到桥中央时,此时木桥再也禁不住狂风的蹂躪,突然“咔嚓”一声,整座桥断成两截,如同一个人被拦腰斩成两段。断裂的绳索和破碎的木板,就像人肚子里流出的肠子,在风中飘荡。
    还没等两个孩子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双双坠入河里。
    风一刻不停地刮著,水激盪。两个孩子沉下去,又浮上来。他们伸出双臂呼救,可谁也听不见。孩子凭藉微弱的力量挣扎,时沉时浮,但很快力气便耗尽了。阵阵狂风捲起的激流向他们猛扑。孩子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很快沉了下去。
    危急时刻,一个人影从岸边纵身一跃跳入水中,飞速地朝著两个孩子沉没的地方游去。
    此人正是方嘉樺。他恰巧路经此地,遇见了这险象环生的一幕。
    他像海豚一样敏捷地游到了离他较近的那个女孩身边。他左手托起女孩的头,右手拼命划水,朝著岸边游去。女孩早已神志不清,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方嘉樺的身上。为避免孩子呛到水,方嘉樺必须侧著身,这种姿势必然会成倍地消耗体力。
    方嘉樺虽然心中焦急万分,但依然保持镇定。多年养成的从容不迫的气质,让他在危急时刻依然临危不乱。冰冷的河水浸透了他的衣服,侵入他的皮肤,最终渗入到了骨髓里。不过他似乎毫无感觉,动作也没有丝毫减缓。他没有时间为自身的安危分散精力。把孩子救上岸,对他而言就是一切。
    不断高涨的河水在狭道中迴旋激盪,仿佛有种冲毁一切的衝动,既像在復仇,又像在作乐,甚至掺杂了几分狡诈。源源不断的雨水从黑暗的苍穹倾泻而下,没有一刻的休止和停歇。没有什么比这更冷酷无情的了。
    方嘉樺完全没理会周遭的一切,似乎什么也阻挡不了他的前进。他游到了岸边,一只手向上攀爬,另一只手使劲將女孩朝上托起。岸边有不少小石块都相当锋利,但他全然不顾。儘管双手被擦伤,但他依然奋力將孩子抱上了岸。
    此刻,方嘉樺转过身,凝视著眼前的黑暗。仍有一个孩子生死未卜,急需他去救援。他知道不能再耽误下去。
    周围一切都黑漆漆的,除了闪电,別无亮点。整个世界昏天黑地,仿佛回到了盘古开天地时的混沌。滂沱大雨肆无忌惮地倾泻而下,让急速流淌的河水变得越发泛滥。
    方嘉樺知道等待他的將是什么。但他有丝毫犹豫吗?没有。他再次游向了未知的险境。
    由於看不见孩子沉溺的具体位置,他只能不断地潜入水中寻找。他像发疯似的游上游下,似乎是在找寻失去的亲生孩子。所幸河床並不是很深,他很快便发现了孩子的身影。此时,孩子已经不省人事,一动不动地躺在淤泥上。情况危在旦夕。
    方嘉樺飞速地游了过去,將孩子抱了起来,紧接著双腿用力打水。很快,他和孩子一起浮出了水面。孩子双眼紧闭,脸色像死人一样苍白。但方嘉樺坚信孩子还有救。他托著孩子,奋力朝岸边游去。
    到手的猎物溜之大吉,难免让河流气急败坏。河水飞溅,仿佛一张巨网將方嘉樺紧紧裹住,蹂躪著他的身躯,吞噬著他的气力。狂风更是推波助澜,似乎要將他拽入无止境的深渊。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胆战心惊了。
    方嘉樺此前已消耗了不少体力,现在他確实已经精疲力竭。大自然的穷追猛打更是让他感到被动,千百种威胁在同一时刻向他伸出拳头。但方嘉樺属於那种就算体力耗尽,毅力也绝不会丧失的人。虽然是常人的筋骨,但心灵却截然不同。这给躯体的力量增添了精神的威力。
    冷雨在咄咄逼人,寒风在助紂为虐,但这都没有丝毫减弱他朝著岸边游去的决心。他的动作虽然变得迟缓,手脚仿佛捆上了沙袋,但依然朝著岸边一点点靠近。紧挨著他的孩子本是沉重的负担,此刻却成了支撑他游下去的唯一动力。如果此时有人路过,定会以为是一位父亲在拯救自己的孩子。
    方嘉樺总算游到了岸边。
    得救了!他鬆了一口气。
    黑夜中他无法看清岸边的情况,更何况大雨早已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只能凭本能伸手抓住一切可以攀附的东西。这时他才发现了不对劲。陡如斧削的峭岸儘是些圆滑光溜的鹅卵石,有一半地方甚至覆盖著一层黏糊糊的苔蘚,滑得就像抹了肥皂,怎么可能抓得住呢?眼下要做的事实在难如登天。
    方嘉樺早已被河水冲离了第一次靠岸的地方。虽然刚才那里有很多尖锐的碎石,但至少还能攀爬。人会受点皮外伤,但不至於丧命。然而此处的石头质地滑腻,根本无法借力。谁能想到看似毫无恶意的鹅卵石,居然也包藏祸心。上天像是有意捉弄这个可怜人。明明到达了终点,却又出现了一条鸿沟。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了。
    方嘉樺没有轻易放弃。他定了定心神,將手指插进了石头的缝隙,身体紧贴著河岸,一点点用力往上挪。但不管他怎么努力,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向下滑。如果只是他一个人还好,说不定倒能爬上岸。但托负的孩子不仅增加了重量,还限制了他右手的行动。仅靠一只左手,想把两人从这光滑的河岸拉扯上去,几乎不可能。难道要扔下孩子独自逃生吗?这对他来说根本是无法想像的。
    方嘉樺心里感到无比焦躁。此时,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孩子救上岸。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甚至愿意献出自己的双臂。
    方嘉樺脑海里闪过一线希望,也许有人经过能发现他。他大声呼救。可茫茫黑夜中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声。眼下,不可能有任何援助,任何反抗都是徒劳。无边的黑夜似千斤重担压在他的头顶。
    方嘉樺面临著十分凶险的形势。他的手臂已没有一点劲,几乎难以举起。身体正一点点地往下滑,仿佛是在坠入无可挽回的深渊。这条可怕的河水在向他逼索生命。他预感到了死亡,死亡在把他往下拉。切身感受死亡的压迫,这是多么令人颤慄!
    黑暗在不断扩散,越来越浓。苍穹漫无目的地製造著响雷。充斥著雷声的乌云乱鬨鬨地挤作一团。闪电化作千万只利爪,忽而伸长,忽而收缩,如此反反覆覆,乐此不疲。方嘉樺泡在冰冷的河水中,身体几乎冻僵。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气力也在一点点消减。他正濒临绝境。
    他绝望了吗?
    不!
    气力的耗尽並不意味著意志的衰竭。方嘉樺脸色苍白,但眼中却始终燃烧著火焰。在那璀璨的火焰里,闪烁著清晰可见的坚强意志。决心会在目光中燃起熊熊火焰。施救者正是通过睫毛下的那束光芒来显露出人性的光辉。
    方嘉樺靠著顽强的毅力苦苦支撑。他用五个手指头死死地扣住石头的缝隙,以此阻止身体下滑。鲜血从他的指甲缝渗出,很快又被雨水抹去。他的一切努力仿佛都是徒劳,然而却因此显得崇高,显得悲壮。
    死亡的阴影早已笼罩著他,生机在一点点离他而去,然而他並没有向命运低头,或者更確切地说,没有向命运討饶。体力已经难以为继,精神却至死不渝,进而迸发出无穷的力量。人在肉体上的確显得渺小,可这渺小更突显出精神上的伟大。
    此时,正是审视人类与自然抗衡的时刻。无形世界中的神灵目睹了这一切:一方是粗暴蛮横的大自然,另一方是孤身奋战的一个人;一方是茫茫的虚空,另一方是崇高的灵魂。双方都在较著劲。这场胶著的拉锯战似乎马上就能看到结局。
    人类的毅力仿佛起到了震慑作用,雨势渐渐减弱,显出一副大势將去的样子。
    大自然的让步给了方嘉樺喘息的时间。此时,他的体力早已消耗殆尽,只是凭藉毅力勉强支撑。他十分清楚眼前的困境,自己不可能和孩子一起逃离险境。再拖下去,危险只会有增无减,两人隨时都可能命丧黄泉。凶猛的河水並未溃败,依然在虎视眈眈。两人之中只有一个能逃脱,另一个则需献祭给深渊。
    人生往往会面临这样的艰难抉择:非此即彼,二选一。此时方嘉樺迎来了最终的考验:是苟且存活,愧疚一生,还是牺牲小我,成就大我?是保存肉身,亦或精神永存?
    在献身的时刻,人们也许会遇到这类仿佛是死神提出的问题: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方嘉樺没有丝毫犹豫,他必须把握住这最后的一线生机。他一只手勉强握住了一块贴合掌心的石头,另一只手拼尽全力將孩子托举上岸。做完了这件事,他长嘘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使命。
    精神一放鬆,身体的疲惫感便如潮水般袭来。方嘉樺全身虚脱,像一口布袋似的滑落水中。他感觉自己消融在寒冷、沉重和无尽的黑暗中。他闔上了双眼。很快,他便被河水淹没。
    河面重新恢復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此时,乌云渐渐散去,一颗流星划破天际,在茫茫夜空中留下了一道悽美的光跡。
    夕阳的余暉洒在了墓园里懒洋洋的松树上。放眼四周,轻雾在松枝间繚绕升腾,一层若隱若现的薄雾模糊了线条,淡化了色彩。此刻,墓园里没有脚步声,也没有说话声,一切都在静默中静止不动了。
    鸿影一个人行走在静悄悄的墓地里。他转了一圈,终於找到了方嘉樺的墓碑。他站在墓碑前,眼里盈满了泪水,內心如同汹涌的波涛一般翻腾著。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记忆的风帆驶进了往昔的岁月,重温了老师那短暂而光辉的一生:他懂得学生的心,能用自己的满腔热情浇灌学生的心灵;他用不懈的耐心、信念和意志去培养学生们的高尚情操,形成一种充满尊重、理解和体谅的情感;他教会学生如何在失败中汲取教训,在困难中积聚力量,在黑暗中寻找光明;他时刻不忘自己的使命,將美的种子埋在学生们的心中,由此营造襟怀坦荡的一生……鸿影想著这一切,两行泪水再一次从他的眼睛里涌了出来。此时此刻,一种幻觉使他仿佛看见了死者,他感到与老师多么接近啊!
    第二天一早,鸿影挟裹著忧愁离开了家乡。他没走大路,而是钻入了一片森林。浓荫密匝,万籟俱寂,周围似乎一片黑暗,整个森林都透不过气来,寂静中有一种令人不安的先兆。大自然的寧静也只不过是一个悲壮的面具,面具底下掩盖的同样是生命的痛苦和残酷的真相。
    鸿影胡乱地转悠了半个小时,总算钻出了森林。他走到了不远处的车站。等了將近一刻钟,一辆久歷风尘、年逾古稀的汽车,从远处欹斜摇摆地驶来。这车到站停定后,还在倚老卖老地不停地喘著粗气。车上的乘客早已被顛得关节鬆脱,腑臟错位,门一开便一股脑儿地往外涌。最后下车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妻,丈夫一只手提著行李,另一只手扶著妻子下车。鸿影站在一旁给走在前面的男人让路,当后面的少妇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时,他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当看到那双曾经让他魂牵梦绕的眼睛时,他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啊!是她!
    瞿敏曦!
    敏曦也认出了鸿影,激动得差点叫出声来。他俩彼此看著对方,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和对方说话,又该说些什么。丈夫察觉妻子脚步变缓,便不耐烦地催促她,她这才无可奈何地跟上了丈夫的脚步,但她的眼睛始终和鸿影对视著。
    鸿影目不转睛地注视著敏曦渐渐远去,直到她完全消失。他感到她那欲言又止的目光在他的心里钻出了一个窟窿,尘封的往事被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