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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2章 亲缘断绝

      寧司寒曾经很羡慕姜斗植和赵竞之,也羡慕赖三。
    他在他们面前总是无由来地挫败。往往只需要林嫵一个眼神,甚至林嫵什么都不做,他们便能明白她的意思,默契地如同一生一世两双人。
    可是,明明他才是最先遇见林嫵的人啊。与之相比,他和林嫵之间却如同隔了一座山。
    但今日,今时,林嫵挡在他面前的今刻,他突然无师自通地领悟到了那种心有灵犀的默契。
    当一个人在危急时刻敢挡在你的身前,当一个人面对强敌敢將背后交给你,那么你们便是生死共同体,你很自然而然地,明白她的用心,洞悉她的用意。
    我恨你。
    寧司寒太知道了,没有人比他更知道:
    林嫵,永远不会说这句话。
    她不恨任何人。
    不论是最开始当丫鬟的天崩开局,还是在误闯天家时步步维艰,亦或是来到陌生土地披荆斩棘,她的眼睛看见的永远只有问题,脑子想得永远只有解决问题。
    没有爱,又哪里来的很。
    寧司寒比任何人都早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现在,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林嫵的想法,並且毫不犹豫,配合她送出那一枪。
    直到银亮的枪尖穿透衣料,没入那个结实胸膛,他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可是,他所盘算的角度,明明不是这样的。他最多,只是想伤了寧国公无关紧要的地方……
    “爹……”他刚要开口,寧国公却一个眼神,令他浑身僵硬,立在当场。
    “好。”寧国公说。
    寧司寒犹握著那桿枪,枪桿子自林嫵臂下穿过,扎入寧国公胸膛,三人看起来连成一线,仿佛亲密无间,但细细一看,又是世界上最疏远的关係。
    生仇死敌。
    “到此为止吧。”寧国公又说了几个字。
    然后,寧司寒感受到枪桿子猛地一震,是寧国公握上了那枪尖。未等他心惊防御,便有一股猛力,自枪桿传来。
    寧国公单手握枪,硬生生的,將枪尖从自己的胸膛拔了出来。
    鲜血喷涌而出。
    有几滴,甚至喷到了林嫵的脸上。
    但寧国公没有看她,此刻的时间流速仿佛变慢,他的一举一动在眾人眼中看起来都如此清晰,沉重:
    他先是缓缓直起了腰,然后握紧自己杵在地上的陌刀,后退了一步,两步,三步。
    几乎所有人以为他將要倒下,他没有。
    他只是淡漠地望了眼前的人几眼,锐利的视线,令寧司寒有一瞬的缩瑟。
    然后,他冷冷地说:
    “一枪见血,亲缘断绝。”
    “寧司寒,从今日起,你,被逐出家门了。”
    “你,不再是我寧家的子孙!”
    什么?
    寧司寒第一个愣住了。
    而后,便是回过神来的镇国军,许多人失声惊叫。
    “大將军!”“国公爷!”……
    眾人蜂拥而上,將寧国公团团围住。
    寧司寒大脑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挤出包围圈的,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傻傻地站在一匹马旁边。
    有人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
    “还愣著做什么?快走啊!”
    走?
    走哪里?
    寧司寒茫然四顾,茫茫人海里,已经不见寧国公的踪跡。
    按理说,寧国公这般高大,只要他站著,在军中定然是一眼可见,如今却没有踪影,所以他……
    “哎呀,你这傻小子!”又有人跺脚了,恨铁不成钢的。
    寧司寒这才发现,原来先前对他横眉冷对的叔伯们,此刻正遮遮掩掩地,一边关心寧国公,一边却刻意將他往外边推。
    “再这般不成器,可就辜负……的心意了!”他们说。
    接著,寧司寒便被推上了马。
    说是被推上,其实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也挺像他被镇国军追杀,情急逃逸躥上去的。
    浑浑噩噩的寧司寒,如同一个提线木偶,正要依著满耳朵嗡嗡响的声音,拍马离去。
    手突然被人握住了。
    “等一下。”一个温柔但坚定的声音,毅然道。
    “等一下,你还有东西没拿。”那个声音说。
    寧司寒才又意识到,自己臂弯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呢。
    镇国军既没有伤他,也没有伤林嫵。
    林嫵虽然被他护在怀里,此刻却伸长了手,朝马下俯下身去。
    而马下,一道寧司寒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银亮色,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嫵儿,不——”
    他以为,林嫵会被马下的镇国军將士,用霸王枪扎穿。
    却没想到,霸王枪到了林嫵眼前,却被她紧紧握住了。然后,將士鬆开了手。
    那枪十分沉重,林嫵几乎坠下马去,寧司寒下意识替她握住了枪。
    然后,听到她说:
    “拿好了。”
    “这是,这可是他留给你的。”
    “寧氏嫡长子的礼物。”
    啊……
    寧司寒愣住,握紧手中长枪。
    不知谁拍了一下马,马儿长嘶著疾驰飞去,掠过原野化为残影。有那么一瞬间,寧司寒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风。
    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天大地大,他朝著自己的梦想而去。
    “寧国公,是一个好父亲。”
    林嫵的轻声细语,被揉碎在风中,然后彻底渗进了寧司寒的血肉里。
    是啊。
    他是一个好父亲。
    虽然专制、独裁、暴力,但是寧司寒六岁时扒著马车底下,偷偷跟他出征南疆时,他没有说不。
    长到十六岁,京城其他公子哥都在忙著定亲,寧司寒却闹著要去都中营时,他没有说不。
    耽搁到二十岁,寧夫人都急出头风了,寧司寒居然领回来一个小官之女时,他也没有说不。
    后来,二十二岁,寧司寒为了一个反贼与他对峙。
    他给了寧司寒一把祖传的神枪。
    表面上说著逐出家门,实际却是,亲手放了家族最重要的继承人自由。
    所谓亲缘断绝,却是源於最深沉的父爱。
    这何尝不是在小心翼翼地,护著儿子纯真的本我?
    寧司寒拽紧韁绳,低著头,在风中发出声声呜咽,然后,又被风吹去。
    打这日起,连续七日,镇国军兵荒马乱。
    镇国军的主心骨,大魏的定海神针,寧国公,已经七日没有露面。
    军医来了又走,甚至开始从民间召集神医,到处都在传,寧国公重伤不治,遍求良方。
    而在某个营帐里,却有人双目矍鑠,神采奕奕。
    “你说的可真?”
    “太好了,被杂家等到了!”
    “寧国公,居然伤了心脉,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