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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天,快亮了!

      而乾清殿里,刘子然的怒火正烧到顶点。
    “查!给朕查!是谁把檄文传到坊市的?”
    他一脚踹在龙椅扶手上,龙纹被踹得掉了块漆,“还有那些私逃的勛贵,把他们家眷全抓起来!”
    “陛下,”
    武德侯开口,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石:“抓不住的。如今人心已开始涣散,我们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等,等南方藩王到来,届时才能和这些傢伙较量一番。”
    刘子然僵在原地,腰间的玉佩被攥得发温。
    “老侯爷,”
    长寧侯的声音发颤,“要不……把太师交出去?再许秦昊几个条件,先稳住他?”
    “稳住?”
    武德侯转头看他,眼里的血丝像蛛网一般,“你以为他要的是太师?我们一旦把太师交了出去,恐怕他们立马会提出新的条件,来索取更多。”
    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內侍连滚带爬地进来,手里举著块染血的布帛:“陛下!宣武门……宣武门的禁军派人送来了这个!”
    布帛上是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太师党羽已缚,今夜三更,献宣武门。”
    刘子然看著那字,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啊……好啊……连禁军都要反了……”
    他踉蹌著坐回龙椅,看著空荡荡的殿角,不知道在思考著什么。
    武德侯捡起布帛,指腹抚过那几个字,突然对长寧侯使了个眼色。
    两人退到殿外,长寧侯才低声问:“侯爷想怎么做?”
    “做什么都晚了。”
    武德侯望著远处城墙的方向,那里隱隱传来甲士的吶喊,“你没瞧见檄文最后那句?『天命在民,不在君』,秦昊要的不是人头,是让这京城自己散了。”
    他抬手按了按长寧侯的肩膀,甲片相撞的轻响里,带著点认命的疲惫:“去准备吧。要么跟著陛下死,要么……明日开城门时,別站错了队。”
    夜色漫上来时,东直门的投石机已停了。
    城头上的禁军不再射箭,只是望著城外的营火发呆。
    有兵卒偷偷把馒头扔给城下的甲士,甲士接住了,回扔过来个油纸包,里面是块腊肉。
    上官仪在客栈二楼推开窗,看见宣武门的方向亮起红灯笼,陷入了自己年轻时候第一次来到这京城时候的场景。
    遥记得当年,自己第一次入大乾时,还是十几年前。
    那时候先帝尚在,百姓日子虽说一般,但至少能活下去。
    当年第一次进京赴考,初到京城时的震撼感,即便放到现在,他也难以忘怀。
    但可惜,那年他落榜了。
    和家乡几位好友,灰溜溜地离开了这座繁华的都城。
    后来与一些老友交谈,才知每年的进士名单都是內定的。
    不管你才气、文笔多好,唯有拜入他人门下,才有机会上榜。
    为此,当年自己颓废了许久,认为上天不公,却无能为力。
    从而让,年轻的自己,做了一些傻事。
    拜入一位达官贵人手下做事,谋得一九品小官做的,最终却因为得罪人灰丟丟的回到老家,只能在当地找了一个教书先生的工作营生。
    从回忆中回过神,上官仪仍忍不住哀嘆一声,既为这个古老的帝国,也为从前的自己。
    很快,他便打起精神,走到书桌前,提笔书写起来。
    笔尖落在宣纸上,晕开一点墨痕。
    上官仪没有急著下笔,而是望著窗外出神。
    客栈楼下的石板路被月光洗得发白,偶尔有巡夜的禁军脚步声从街角传来,却比白日里虚浮了许多。
    他终究是写下了第一行字:“启稟主帅,宫中风声已动,刘子然外强中乾,太师党羽惶惶不可终日……”
    墨跡隨著手腕转动渐渐铺展,他把乾清殿內的每一处细节都记了下来,末了写道:“城內外已乱,不出几日便可兵不血刃拿下京城。”
    稍作沉吟,又添了一句:“民心如溃堤之水,藩王纵至,恐难回天。”
    窗外忽然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
    咚 —— 咚 ——
    已然是夜晚二更天的时间。
    上官仪吹了吹纸上的墨跡,將信纸仔细折成细卷,塞进一根中空的竹管里。
    这竹管是他早备好的,外表瞧著与寻常笔筒无异,只在底端藏著机关。
    进来。
    他扬声道。
    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是个穿著粗布短打的汉子,正是白日里在东直门与折姚接头的三人之一。
    汉子单膝跪地,接过竹管揣进怀里,抱拳道:先生放心,三更前必送到主帅帐中。
    上官仪点了点头但想了想,还是说道:“其实也没有必要如此著急,毕竟从今日大范围逃串的百姓来看,陈平军师,他们大概也是能猜的清楚的。”
    汉子愣了愣,隨即会意。
    重重叩了个头便退了出去。
    汉子走后,屋內重归寂静,只剩下烛芯偶尔爆出的火星声。
    上官仪走到窗边,將那半开的窗扇推得更敞些,夜风涌进来,吹得烛火猛地歪了歪。
    他望著远处皇城的方向,那里的宫墙在月色下显得异常的寂静。
    “兵不血刃……”
    上官仪低声重复著信上的话,这四个字说起来轻巧。
    可背后是多少幽州戍士卒用性命拼出来的?
    要不是他们对城墙拼死一般的攻城,让城內诸人感到恐惧,哪有现在的兵不血刃?
    上官仪重新坐回案前,摸出火摺子点亮烛火。
    案上还压著几张空白的宣纸,他拿起笔,蘸了蘸墨,却没再写军情,只在纸上缓缓写下 “民为水,君为舟” 六个字。
    他放下笔,嘴角噙著一丝极淡的笑意。
    这京城的夜,终究是熬不住了。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