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疗伤

      冲出瘴雨林核心区域,确认身后并无追兵,也未感应到其他强大的幽冥道气息后,云尧月与应灼才在一处被浓密古藤与奇异雾瘴遮掩的幽深峡谷中停下脚步。
    此地偏僻,灵气稀薄却带着一股天然的沉静之力,恰好能掩盖她们身上因激烈战斗而残留的灵力波动和淡淡的血腥气。两人寻了一处背靠湿润岩壁、前方有溪流淙淙而过的天然石洞,略作清理,便暂且安顿下来。
    甫一松懈,强撑着的伤势与疲惫便如潮水般涌上。云尧月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月白的道袍上沾染了尘土与几点暗红,气息紊乱,金丹光芒黯淡。与元婴修士的正面抗衡,哪怕只是间接的压力与反噬,对她金丹期的修为而言,负荷也过于沉重了,尤其是神魂层面,定魂玉破碎时那股反噬的冲击,以及过度催动幽玄镜的消耗,让她识海至今仍隐隐作痛。
    应灼的状况看似比她稍好,龙族强横的体魄让她外表没有太多狼狈,只是赤色劲装上多了几处被阴煞腐蚀的焦痕。但她眉宇间凝聚着一抹化不开的沉郁,熔金色的眼眸深处,时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金芒。玄骨老祖的阴煞之力歹毒无比,专蚀灵力与生机,她数次以肉身硬撼,虽有龙元护体,但那些阴寒歹毒的气息已然如同附骨之疽,悄然侵入经脉,更勾动了她体内因先天本源缺失而本就存在的不稳定因素。
    “先疗伤。”云尧月声音微哑,取出几面阵旗,熟练地在石凹周围布下一个简易的隐匿与预警阵法。做完这些,她才盘膝坐下,取出丹药服下,闭目运转太一先天道经,引导温和醇厚的太一灵力缓缓流过受损的经脉与黯淡的金丹,如同清泉灌溉干涸的土地。
    应灼坐在她对面不远处,同样闭目调息。她尝试引导龙元驱散体内的阴煞残余,起初尚算顺利,赤金色的龙元如同温暖的洪流,所过之处,丝丝黑气被逼出体外。然而,当龙元运行至几处关键窍穴,触及那些深藏的本源有缺的暗伤时,异变陡生!
    “唔……”应灼闷哼一声,身形猛然一颤。原本温顺流淌的龙元突然又变得狂暴起来,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在她经脉内横冲直撞,不再听从她的引导。一股灼热到近乎暴烈的气息从她丹田深处爆发,瞬间冲上四肢百骸。她白皙的皮肤下,隐隐浮现出细密的赤金色龙鳞虚影,脸颊上那道浅金龙鳞纹骤然亮起,散发出惊人的热量。
    她试图强行压制,但本源有缺如同堤坝上的裂缝,越是催动力量,裂缝扩散越快,反噬越强。龙元暴动愈发剧烈,冲击着她的经脉与五脏六腑,剧痛袭来,让她额角瞬间布满冷汗,紧咬的牙关甚至渗出了一丝淡金色的血迹。周身不受控制地散发出一波波灼热而混乱的威压,将洞穴内的空气都炙烤得微微扭曲,身下的岩石甚至出现了熔化的迹象。
    云尧月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狂暴气息惊醒,睁眼便看到应灼痛苦挣扎、气息极度不稳的模样。她心中一紧,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这是应灼本源缺陷在伤势引动下的再次爆发,远比上次在应灼洞府时更加凶猛危险!
    几乎没有犹豫,云尧月起身来到应灼身边。有过上次的经验,她清楚此刻寻常手段无用,唯有以自己天生道骨所孕育的、最为纯净平和的太一灵力,或许才能中和那暴烈的龙元,引导其回归正轨。
    “应灼,凝神!引导我的灵力!”云尧月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并指如剑,指尖凝聚着精纯的月白色灵力,轻轻点向应灼的眉心。
    然而,此刻的应灼几乎被体内暴走的龙元控制了大部分神智,本能地抗拒一切外来力量。在云尧月指尖触及她皮肤的刹那,她猛地抬头,熔金色的竖瞳中充满了野性与痛苦,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反手一把抓住了云尧月的手腕,力道之大,让云尧月微微蹙眉。
    肌肤相触的瞬间,云尧月指尖的太一灵力与应灼体内狂暴的龙元产生了激烈的碰撞。云尧月只觉得一股炽热霸道、充满侵略性的力量顺着手臂反冲而来,让她气血翻腾。但她没有退缩,反而深吸一口气,镜心诀运转,灵台保持清明,将更多的太一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
    两股力量在接触点交织、冲突、然后……奇异的交融开始了。
    云尧月的太一灵力至纯至和,仿佛无垠夜空中的皎皎明月,清辉洒落,带着安抚与镇定的力量。而应灼暴动的龙元,则如同地心沸腾的熔岩,暴烈而灼热。当月华般清冷的灵力渗透进那狂暴的熔岩之中,并未被吞噬,反而如同给滚沸的油锅滴入了清凉的甘露,虽然最开始激起应灼更剧烈的反应,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但很快,那清冷平和的气息开始发挥作用,如同无形的丝线,温柔地缠绕、梳理着那些横冲直撞的赤金洪流。
    应灼混乱的识海中,仿佛注入了一道清泉。剧痛与燥热中,一丝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传来,牵引着她残存的意识。她熔金色的眼眸中,疯狂之色稍褪,艰难地凝聚起一丝神智,对抗着本能的反抗,尝试着跟随那股外来灵力的引导。
    云尧月全神贯注,细腻地操控着自己的灵力,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一点点抚平龙元的躁动。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她必须精准把握灵力输送的强度与节奏,稍有不慎,不仅无法安抚龙元,反而可能激起更强烈的反噬。她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因灵力与心神的大量消耗而更加苍白。
    洞穴内,溪流的淙淙声仿佛被无限拉长,衬得那一冷一热两股气息交融的韵律愈发清晰。应灼身上那不受控制散发的灼热威压已如潮水般退去,皮肤下隐隐浮现的赤金龙鳞虚影也淡至无踪,只余身体因脱力与残余痛楚而生的细微颤栗。
    她缓缓掀起眼帘,熔金色的竖瞳尚未完全恢复,却清晰地映出了近在咫尺的面容。云尧月正闭目凝神,全副心神都浸在为她疏导经脉、抚平龙元的艰涩过程中。长而密的睫羽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额角、鼻尖沁出的细密汗珠,正随着她灵力的剧烈消耗而不断凝聚、滑落。
    一滴汗珠,沿着她清瘦的侧颊蜿蜒而下,途经绷紧的下颌弧线,悬垂于精巧的下巴尖,将坠未坠。
    应灼的视线被那滴汗珠攫住,鬼使神差地,她抬起了另一只手轻轻凑了过去。
    “嗒。”
    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响,那滴温凉中带着奇异灵润的汗珠,准确落入她灼热的掌心,微小的重量,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她灼热的掌心晕开一片微湿的痕迹,带来一丝清晰的、属于对方的凉意。
    应灼怔住了,掌心那一点湿痕仿佛带着细微的电流,顺着血脉直抵心尖,让她混乱初定的心神又是一阵莫名的悸动与茫然。她就这样摊着掌心,失神般凝望着那迅速扩散、蒸发、最终只留下一点微咸湿气的水迹。
    半晌,她才像惊醒般,猛地重新抬起眼,目光再度锁定云尧月,这一次,看得更细,也更沉。
    女人的唇瓣抿成了一条缺乏血色的直线,昔日淡樱般的色泽尽褪,只余下脆弱的苍白,那是神识与灵力双双透支到极限的征兆。她并非轻松从容,而是正承受着巨大的负荷,只为平息她体内这场因本源缺陷而起的灾厄。
    一种陌生的、尖锐的情绪,猝不及防地刺中了应灼的心脏。那并非单纯的感激,也并非因被帮助而产生的复杂自尊,更像是一种……混合着疼惜、懊恼与某种更深重牵连感的钝痛。她想起龙血温泉初遇时自己冰冷的杀意,想起摊牌时对方坦然承担因果的沉静,更想起并肩对敌时那道始终坚定在侧、洞察先机的月白身影。
    因果…原来早已纠缠至此,难分彼此。
    恰在此时,云尧月长长吁出一口浊气,一直紧绷的指尖灵力终于缓缓收回。她眼睫颤动几下,才极为疲惫地睁开眼,眸中惯有的清辉黯淡了许多,却在对上应灼近在咫尺、复杂难辨的凝视时,微微一怔。
    “感觉…如何?”云尧月的声音比平时低哑许多,带着耗尽心力后的绵软。她想抽回一直为对方疏导灵力的手,却发现手腕仍被应灼虚虚圈着,而那另一只摊开的、掌心朝上的手,就停在近前,姿势有些怪异。
    应灼像是被她出声惊动,熔金色的眼瞳猛地一眨,迅速敛去了其中翻涌的情绪,重新披上那层习惯性的、带着些许倨傲的冷淡外壳。她松开了握住云尧月手腕的手指,也收回了摊开的手掌,五指微微蜷起,仿佛想握住掌心残留的那一丝早已蒸发的触感。
    “无碍了。”她偏过头,避开云尧月探寻的目光,声音恢复了平日的质感,只是略显干涩,“你的神识消耗过度,脸色很差。”
    “不妨事,调息便可。”云尧月轻轻摇头,并未在意对方的躲闪,只当她是伤后疲乏。她自己也确实到了极限,强撑着取出两粒温养神魂的丹药,自己服下一粒,另一粒递给应灼:“此丹对稳固心神亦有裨益,你神魂方才亦受冲击,服下为好。”
    这一次,应灼没有立刻去接。她的目光落在云尧月依旧苍白的唇上,停留了一瞬,才伸手接过丹药。指尖相触,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短暂,却仿佛都能感受到对方肌肤下流淌的、或虚弱或躁动后渐归平稳的生命力。
    两人各自服下丹药,重新在石凹中相对盘膝坐下,闭目调息。洞穴内再次陷入寂静,只有比之前平缓了许多的呼吸声,和永不止息的溪流声。
    云尧月沉入内视,引导药力滋养干涸的识海与经脉。疲倦如深海将她包裹,但在意识的深处,回想起方才应灼那失神般接住她汗珠的举动,那瞬间复杂至极的眼神,却如同投入静潭的光斑,清晰而顽固地存在着,挥之不去。那不像平日的应灼,那其中蕴含的东西,让她平静的心湖,泛起了陌生的、细微的波澜。
    应灼同样难以立刻入定。掌心仿佛还残留着那一滴汗水的微妙触感,眼前反复浮现的是云尧月力竭时苍白的唇色与紧闭的眼睫。龙元虽已平复,心湖却难以平静。她自幼因本源缺失受尽煎熬,血脉带来的高傲与痛苦交织,让她习惯以冷漠与强势武装自己。掠夺、对抗、争夺,才是她熟悉的法则。可云尧月这个与她有着最冰冷因果起点的女人,却一次次用最纯粹的行动,将“付出”、“守护”、“并肩”这些陌生的概念,硬生生刻进她的生命里。
    烦。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缠绕心头。她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讨厌这种因另一个人而产生情绪波动的软弱。可心底深处,却又有一丝陌生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贪恋——贪恋那月华般灵力抚平灼痛时的清凉安宁,贪恋那双清澈眼眸中映出自己身影时的专注,甚至…贪恋那滴汗水落入掌心时,带来的、真实无比的连接感。
    不知过了多久,丹药效力化开,两人气息都渐渐平稳下来。云尧月率先睁开眼,脸色虽仍有些苍白,但眸中已恢复了几分清润神采。她看向对面的应灼,恰好对方也正抬眼望来。
    视线在空中交汇。
    没有了暴走的龙元干扰,没有了生死一线的紧迫,在这静谧的、仿佛与世隔绝的洞穴中,这一次的对视,清晰得让彼此都有些无所适从。
    应灼率先移开了目光,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僵硬的四肢关节,背对着云尧月,声音听不出情绪:“此地不宜久留。幽冥道的人未必死绝,也可能有其他势力被方才动静引来。”
    “嗯。”云尧月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法衣,“我们恢复虽不足全盛,但行动已无大碍,尽快离开瘴雨林,返回宗门复命为上。”
    她走到溪边,掬起一捧清冽的溪水,轻轻拍了拍脸,洗去残余的汗渍与疲惫。水珠沿着她恢复了些许血色的脸颊滚落。
    应灼不知何时已转过身,靠在岩壁上,静静地看着她的侧影。直到云尧月整理完毕,重新看向她,她才若无其事地走向洞口,抬手开始破除之前布下的简易阵法。
    “走吧。”她侧身,让出通道,熔金色的眼眸在洞穴外投入的天光映照下,显得深邃难明。
    云尧月点了点头,走到她身边。两人再次并肩,踏出这处短暂容身的洞穴,重新投入外面光线熹微、雾气弥漫的瘴雨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