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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对喷

      第106章 对喷
    府衙。
    內堂。
    商云良来大同的日子里,从未踏足过这里一步。
    现在,他却坐在这本来属於龙大有的私人空间,和一张桌子,两个茶碗间隔的朱希忠对坐著。
    论品级,他只是个临时的五品医队使,而朱希忠是超品的勛贵国公。
    但现在,两个人平等对视。
    內堂里应该点了地龙,商云良將几乎绑在身上的披风摘下,丟在了一边。
    他仍旧没有说话,因为他很清楚,眼前的朱希忠比他著急得多。
    果然,又过了一两分钟,朱希忠再也不住,猛然开口道:
    “商队使———你擅自调动军队,此大罪,按律,斩了你都可!”
    早知道他会这么说,商云良笑一声:
    “公爷,我问您,我是军官吗?”
    不等朱希忠回答,他接著道:
    “我不是!只有军官才能调动军队,所以,所谓擅自调动军队,您觉得合適吗?”
    朱希忠啪得一拍桌案:
    “狡辩之词!你一个医队使,却让兵士在没有本公手令的情况下就跟你走,怎么,你想造反不成?”
    商云良摇摇头:
    “公爷又在说笑,士卒们愿意跟著我,您真不知道是为什么?”
    朱希忠一时语塞,了半天,他怒道:
    “你不过是凭藉一点儿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
    “那陛下派锦衣卫叫我商云良回京是为何?”
    你这话敢去跟嘉靖说?
    哦,你朱希忠的意思是,我嘉靖为了一点小儿玩笑般的东西,就把军前最重要的医官调回京城,罔顾大军死活。
    对吧,你是这个意思是吧,朱希忠?
    见到对方又闭嘴了,商云良道:
    “公爷问完了吗?现在到我问您了!”
    他转守为攻。
    “本公为何要被你质询”
    朱希忠的话刚到嘴边,就被商云良的问题给堵住了:
    “商云良问公爷,昨夜我等三千人於城下血战,公爷为何作壁上观?”
    “大胆!本公不过是见韃子军容严整,以谨慎考虑尔。”
    “是么?那为何今日一早,城外的狼旗仓皇北遁,您想说他俺答汗是摄於我大明天威,自行退避三舍不成?”
    “你!”
    “我?我好得很,我商云良刚出大同,就被韃子围在了兵站,以五十对一千,据城死守,斩敌两百,五十人只余四人倖存,我是个太医,我不是兵!我对得起这大明朝!”
    “胡说八道!你疯魔了,在本公这里还敢谎报战功?!”
    朱希忠总算是觉得抓到了商云良的把柄,冷笑道,他压根不信。
    “如果你成国公能在捷报回京之前让宣府的巡抚,张参將以及两千將士,还有那跟著我商某人死里逃生的三个兵都永远闭上嘴,那这就是假的,否则,天王老子来了,这战功都会呈报御前!”
    “哦对了,还有昨夜,我等三千人一场夜袭,杀退俺答汗全部主力,歼敌近万,人头为证,此等大功,我等似乎吃不下,国公爷您要不要来分润一二?”
    商云良最后的声音透著毫不掩饰的阴阳怪气。
    现在的他有恃无恐,借了京营兵出战的时候今天这一局就免不了。
    左右要来,怂个锤子!
    “咪当!”
    朱希忠一脚端翻了椅子。
    他怒髮衝冠,一张脸涨得通红,被一个五品的医队使正面嘲讽,问他要不要侵吞一下別人的功劳,这让他根本无法接受。
    “狂妄!”
    他指著商云良怒吼。
    他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在內堂里左右旋转。
    外面守门的士兵们对视一眼,都低著头不敢说话。
    真是活久见,商太医也太猛了,敢这么指著鼻子骂国公爷。
    但是莫名好爽是怎么回事?
    朱希忠哆嗦著手指,他弄不明白商云良为什么要把大家心照不宣的东西给撕烂了摆在檯面上。
    难道还真的让他朱希忠点这个头,说我就是要分润你们的功劳?
    最噁心的是,这场胜仗主力根本就不是大同的,人宣府的兵凭什么要把他们的功劳分给他这个镇守大同的成国公?
    原本他想著拉商云良进来,先扣他几个大帽子,然后“恩威並施”,最后顺理成章让商云良乖乖把功劳奉上。
    没想到这人是个疯子!几句话堵得他心態炸裂,架在火上根本下不来台。
    “你———你怎么敢?我是国公!”
    他又一次怒吼,但说出来的话,却是苍白幼稚,像是孩童。
    商云良站起身,慢慢走向了他。
    朱希忠的喝骂夏然而止,他看著这个仿佛带著尸山血海朝他走来的人,他居然感觉到了害怕。
    明明他身上哪怕是一把匕首都没有,但身体的本能还是告诉了朱希忠,眼前这个傢伙是个极其危险的人。
    “你——你要干什么?”
    他知道自己这么说非常丟人,但他还是控制不住。
    色厉內在。
    商云良走到他的面前,看著这张曾经在他面前意气风发的脸,轻声道:
    “不干什么,公爷,有些话我要告诉你。”
    朱希忠感受到了自己嘴唇的颤抖:
    “什么——什么?”
    商云良嘆了口气,慢慢地说:
    “大同的事我知道,龙大有把药材送出城干什么我也知道。”
    “有很多人都见到了那批药材,他们出现在了一个绝不应该出现的地方。”
    “你堵不住悠悠眾口的。”
    “我想,陛下肯定是不知道你们搜刮大同全城的药材送给俺答汗,导致大同的伤兵大批死亡的事。”
    “这件事捅破了天,你觉得,你能顶得住吗?”
    “朝中的那些人,会借著这个事,一直追著你咬,直到逼得陛下废掉你的国公为止。”
    商云良每说一句,朱希忠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因为他很清楚,这些事要是真上了秤,他朱希忠真有可能大祸临头。
    这件事最关键的就是他赌了一把,赌龙大有能把药材卖出去换回足够的牛羊,再转手换成五十万两银子,补上今年总共两百万两银子的缺口。
    他朱希忠又能带著银子回京,还履行了陛下的交代,插手了大同的贸易暗线。
    但他赌输了。
    俺答汗不讲规矩,直接掀桌子。
    还纠集五万人衝过来,想要他们的命。
    朱希忠后面做的一切事,不过都是在自救,他全万万没想到这批药材被宣府军缴获。
    虽然没证据直接指向大同,但大同方面確確实实拿不出来药材,那些死去的伤兵,还有城里这么多医官,总不能都当空气吧?
    只要有人想核查,那就是不上秤没有四两重,上了秤就成了千斤重,能把他朱希忠压死的重量。
    “你—你想怎么样?”
    朱希忠感觉自己在发冷,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
    听到这个问题,商云良只想发笑。
    是啊,他想怎么样?
    这个人到现在还是在考虑他要干什么。
    他能怎么样?
    让朱希忠把龙大有和李砍了,然后向所有人赔罪吗?
    这没有意义,也根本不现实。
    人都死了。
    真正的原因也根本不在这里,商云良已经大概能明白,这一次的衝突,恐怕就是京城的皇帝和诸公之间的一次斗法。
    只不过战场换到了这里。
    “该怎么办怎么办吧。”
    “唯以此战之大胜,告慰从嘉靖二十一年八月开始阵亡的所有英魂。”
    “药材的事,总得有个像样的说法。”
    商云良说。
    装饰繁复的內堂,寂然无声。
    他打算离开了。
    做事,只要对得起他自己就是。
    能管便管,管不了,那便记下。
    留待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