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於回到故土，这一趟黎城之行其实时间不算长，满打满算不到一个月。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以至於让我再回到雪城的时候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雪城终於从漫长的冬季到了暖洋洋的春日，街头绿化带种植了不少观赏性樱，在这个时节开得格外绚烂唯美。
    一阵风吹过，漫天樱雨为这座城市增添了一丝温柔和浪漫。
    陆衍琛自己开著车，放慢了车速，我打开车窗，沐浴在春日的温柔中。
    好似那一场血腥的阴霾也被这场樱雨治癒。
    陆衍琛陪我回了苏家一趟，苏家早我们一天回来。
    我到的时候小白正在院子里的鞦韆架下发呆。
    苏家里面重新装修过，但主体结构没有太大的变化。
    我走到小白身后，“还记得吗？”
    她点点头，“其实三岁以前的事基本上都不太记得了，印象中最深的就是这个院子，姐姐会推我盪鞦韆，哥哥们带我放风箏，小时候三哥很调皮，爬上樱树想给我一场樱雨，结果树枝断了摔下来，脚打了三个月的石膏。”
    小白分明是在笑，眼泪却无法控制滑落。
    “那些美好回忆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我想要牢牢將你们记住，可是时间一长，我还是忘记了你们……我渐渐记不清楚你们的脸，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院子，这鞦韆，这树，曾千百次出现在我的梦里，如今我真的回来了，那二十年就像是我做的一个梦。”
    我將她拉到鞦韆上，“姐姐再推你一回。”
    “好。”
    天空很蓝，春风温柔轻抚小白的发梢，却抹不去她眼中的悲凉。
    她的白色裙摆一如小时候那般，在空中盪起欢乐的弧度。
    可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已经回不来了。
    我来是想要送奶奶最后一程，因为怕被詹鹤淞知晓，奶奶没有举行葬礼，苏家人低调將她迁入祖坟就好。
    但苏家人得知我要来，准备了丰盛的晚餐。
    这也是我重生以后第一次以苏菀的身份回来，再次回到我的房间，里面留下了太多曾经我和陆时晏的回忆。
    房间里的一切还停留在我最爱陆时晏的那一刻。
    书桌上我们的合照，那时候我还小，站在他身边眉飞色舞。
    短暂半年而已，我都快差点忘记了这个人。
    要不是看到这些死物存在的痕跡，我都不知道曾经的自己那么爱他。
    小白翻看著我的相册，了解了我的过去。
    苏母站在门边，她特地打理过，远没有岛上时的狼狈，不过也回不到从前她无忧无虑的日子了。
    她看著我眸光眸光带著小心翼翼的侷促，“菀菀，这座房子我和你爸商量过，已经决定卖了。”
    我有些意外，“是么，你们捨得？”
    “趁著现在还有些本钱，苏氏的效益还不算太差，只要卖出去我们还能得到一笔可观的资產，以免將来詹家让我们破產，到时候血本无归。”
    “你二哥本来就不喜欢经商，我们也不逼他了，他想做什么我们都没有意见，我和你爸在乡下买了一块地，从此归隱田园做一对普通的夫妻，他的小腿医生已经看过了，可以装假肢，也就不影响行走了，至於寧安……”
    苏母顿了顿，“她的情况特殊，想要跟我们去乡下，还是做她想做的事，我们都支持，雪城有你这个姐姐照应，我们也能放心了。”
    苏良辰还活著的事詹鹤淞还不知道，他们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也能理解。
    我唯一不舍的是这幢房子。
    “这房子是奶奶一生的心血。”
    “但这里给我们留下了太多的回忆，我只要一在这里就会想到你们小时候的样子，那时候虽然调皮，胜在幸福，如今只剩下的人即便还活著也是千疮百孔。”
    苏母眼泪止不住落下，“我们没法在这生活，还不如彻底和过去斩断。”
    小白抱著她，“妈妈。”
    苏母泪眼模糊看著我，我看了看时间，“不早了，送奶奶下葬吧。”
    “菀菀，我特地做了你爱吃的菜，就当是圆了妈妈一个心愿，我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吃顿团圆饭吧。”
    “都四分五裂了，哪还有什么团圆……”
    小白拉扯著我的衣角，“姐姐，就吃一顿饭而已，爸妈很快就会离开了，以后不会再打扰你的人生。”
    我不想让她为难，“好，你別哭，我吃就是。”
    饭桌上，小白看著稀稀拉拉的座位，有些落寞，却也有些开心。
    奶奶和死去的人位置都空了出来，苏母含著眼泪道：“都到齐了吧，今天我们终於一家团圆了。”
    苏父相比从前沉默了许多。
    苏母往苏南风的空碗里夹了鱼，又往苏南荼碗里夹了虾。
    哪怕他们不在，她也记得每个人的口味。
    最后是我，苏母给我夹了排骨。
    不知道是看到她的眼眶太红还是手太抖，我没有避开。
    “菀菀，你很久没有吃过妈妈做的排骨了。”
    我垂眸看著碗里的红烧小排，闷闷开口：“谢谢。”
    见我没有丟到骨碟里，她才如释重负鬆了口气，又往陆衍琛的碗里夹了一块。
    “衍琛，你也吃，以后我们家菀菀就拜託你好好照顾了。”
    “是，伯母放心。”他客气而疏远回答。
    苏母给小白夹了一些素菜，她眼里带著心疼，“丫头，你这么瘦，光吃素也不行，偶尔得吃点荤腥。”
    小白点点头，一脸乖巧道：“好的妈妈。”
    这顿饭吃完，天都黑了，我们才去了苏家祖坟。
    奶奶的墓地已经提前就准备好，只等著下葬。
    我跪在墓地边，一捧土一捧土亲手將她埋葬。
    “奶奶，孙女不孝，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奶奶想了许久，终究没能参加我的婚礼。
    人生，处处是遗憾。
    送別了奶奶，苏母拉住我。
    我的目光落到她的手上，她缓缓鬆手。
    “我，我是想问问你，苏宅和你奶奶的老房子即將掛出去，你的那些东西……”
    我摇摇头，“我不要了，要扔要卖隨你处置。”
    “菀菀……”
    “我和苏家，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