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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六章 不减当年

      “我煌煌大宋,自太祖皇帝御极,扫灭群雄,定鼎中原,四夷宾服,万邦来朝,享国三百二十载,焉能亡於区区蛮夷之手……”
    高台之上,扮演陆秀夫的朱亚纹正在做著战前动员,说得虽然慷慨激昂,但台下的这帮苦哈哈哪里明白这些大道理。
    他们当兵只是为了混口饭吃,与其说什么夷狄之辩,倒不如每餐饭食多些乾的,少些稀的,拿著粮食换这些浑浑噩噩的屁民去卖命。
    光靠嘴说,等蒙元大军杀来,他们大概率更愿意把脖子伸长了去挨上一刀,还能省著力气。
    这段戏,也是在从侧面反应,这煌煌大宋因何以亡。
    自大宋立国,赵匡胤因为担心手底下的骄兵悍將再造了自己的反,毕竟他能黄袍加身,手底下的那帮人为什么就不行?
    於是,耍了一招杯酒释兵权,从此以后,大宋对待军人的態度就开始变味儿了。
    以文制武。
    让不懂得行军打仗的穷酸儒生,甚至是没了卵子的太监做主帅,真正衝锋陷阵的职业军人反倒是成了供人驱使的马仔。
    试问这仗还怎么打?
    哪怕是到了这即將亡国的生死关头,南宋小朝廷依然不肯放权。
    到了这步田地,就连傻子也知道,支撑著这个小朝廷的人是张世杰。
    可站在高台之上演讲的依旧是陆秀夫。
    不否认陆秀夫的忠贞爱国,但是……
    不会打仗,就是不会打仗。
    指望孔孟之道去感化蒙元蛮夷,那是想瞎了心。
    说得再怎么壮怀激烈也没用。
    “亡不亡的干咱鸟事!肚子里没食,说那么多管个屁用,天王老子还不差饿兵呢!”
    张恆扮演的陈平安抱著一桿残破不堪的长枪,懒洋洋的靠在一辆少了个軲轆的马车旁,一只手不著痕跡的搓了搓马车的帷幔,突然一把撤下,塞进了怀里。
    这一套动作是张恆自己设计的,陈愷歌见了,也忍不住笑。
    陈平安的话,引得周围袍泽纷纷响应。
    当兵吃粮,天经地义,没粮没餉,说破大天也別指望他们卖命。
    “少说怪话,陆相公说得在理,国要是没了,咱们这帮人哪还有生路?”
    郭奇林扮演的伍长开口斥责道。
    只是他那身高在张恆面前,怎么看也没有几份威势。
    “天下之大,哪还不能討口饭吃,国没了就再立一个,大宋不也是抢了人家孤儿寡母的天下,大相公哪知道咱丘八的苦。”
    陈平安虽然是个神棍,可要是没点儿文化,怕是忽悠不了人,所以关於这个人物的设定,应该是读过私塾的。
    “放肆!”
    郭奇林压低了声音,紧张的看向四周。
    “怕个鸟?蒙元的大军距此不过百十里,说不定明天咱们都得被赶下海,你小子,会水吗?”
    周围的人,也都和陈平安一样,对陆秀夫说得什么家国天下,华夏之辩,完全不感兴趣,人人心里惦记的都是等会儿那顿吃食,能不能多捞点儿乾的。
    就算是要死,人人也想做个饱死鬼。
    朱亚纹扮演的陆秀夫说了半晌,將士们却毫无反应,不由得悲从中来,高举著双手,哭得呼天抢地。
    “苍天啊!你睁睁眼,救救大宋吧!”
    指望老天来救大宋,还不如盼著老天爷一个雷把忽必烈给劈成烤全羊。
    “这老儿哭得倒是不赖,要是跟我搭伙给人哭灵,往后就不愁吃不愁喝了!”
    张恆说著,又把马车四角的掛件给扯了下来,用牙一咬,顿时两眼放光。
    银的!
    “cut!过了,下一场准备!”
    群演们顿时一鬨而散,大概八百年前,陆秀夫慷慨悲壮的一番演讲过后,那些残兵败將也是这个反应。
    说个鸟,有那閒工夫,还不如多弄点儿粮食。
    就算註定要死,好歹能混上一顿饱饭,到了地下见著阎王也不算亏。
    这场戏拍完,陈愷歌忙著检查每一个镜头,需要补拍的抓紧补拍。
    剧务忙著放饭,以张恆的身份,本来是能享用小灶的,可却被他给拒绝了。
    身为男主角搞特殊,其他演员也会有样学样。
    可张恆偏不惯著这种臭毛病。
    盒饭咋了?
    有荤有素的,吃不惯也得给老子往下咽。
    陈愷歌检查了一遍,对张恆的表现满意极了。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即便陈愷歌这种最注重细节,最挑剔的人,也是无话可说。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陈愷歌想要的,张恆全都给呈现出来了。
    陈愷歌不由得想起了当年拍《志愿军:存亡之战》的时候,张恆那场舔纸的戏。
    当时的那份震撼,此刻又感受到了。
    不减当年,不减当年啊!
    本来陈愷歌还有些担心,毕竟张恆这些年除了偶尔在自家主投的电影里客串,已经很久没挑大樑做过主演了。
    当年的演技还在不在,陈愷歌在心里也打了个问號。
    开机一周,老陈彻底踏实了。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真的可以被冠以天才之名。
    无论什么样的角色,根本不用演,往镜头前面一站,就是那个人。
    “师叔!我刚才……您给我说说。”
    郭奇林端著盒饭,凑到张恆身边,30大几的人了,但在张恆面前,还和当年一样。
    “还行!”
    “您別敷衍应付我啊!”
    显然,郭奇林对张恆的这个评价並不满意。
    “正好现在也没什么事,您……也教教我!”
    哈!
    张恆笑了:“教你……这么说吧,你刚才的表演,都在脸上,还记得相声怎么说吗?”
    呃……
    郭奇林笑得有点儿尷尬,他已经很多年不说相声了,现在就连德芸社的一些庆典活动都不参加,整个事业重心都偏向了影视圈。
    “你要是有时间,还真得把相声这门手艺给拾起来。”
    张恆喝了口水,接著说道。
    “相声的基本功,不光能帮得上你的台词,形体这方面,相声也很能磨链人。”
    见郭奇林若有所思的,张恆继续说道。
    “刚才那场戏,我说你的表演都在脸上,你自己回忆一下,除了表情、眼神的变化,你身上的戏是不是没跟上?”
    郭奇林回忆了半晌,主要是在想张恆刚刚的表演。
    扯马车的帷幔,偷马车上的银饰,这些剧本里根本没有,全都是张恆自己加的。
    “您的意思是……得给自己设计动作。”
    “也得分什么时候,打个比方,你要是演的是个大臣,覲见皇帝的时候,就得老老实实的跪著,要是设计多余的动作,那就不对了,可刚才的戏,你演的是个伍长,手底下的人发牢骚,说怪话,你不能只是喝止,把腰刀抽出一节,衝过来抓兵油子的衣服,这些都符合人物的身份,还有当时的情况。”
    郭奇林连连点头。
    “对,对,要不然怎么您是师叔呢。”
    这小子现在也学会拍马屁了。
    “演戏和说相声一样,都是活到老学到老,平时多琢磨,真到要用的时候,自然而言就带出来了!”
    “您说的是开窍?”
    相声演员最难过的一关不是倒仓,而是开窍。
    有的演员开窍早,登台就火了。
    而有的演员一辈子也等不到后脖颈子冒凉风,开窍的那天,在台上只能始终默默无闻。
    “六哥,陈导找您有事!”
    正说著,剧组的副导演过来了。
    “知道了,等我吃完!”
    张恆说完,紧扒拉了两口,把盒饭吃得乾乾净净,一粒米都没剩下。
    这也是做给別人看的。
    这部戏的主要资金来源是稻草人,的可都是张恆的钱。
    见著陈愷歌的时候,他身边还有好几个人,看到张恆,那些人纷纷起身。
    “张总!”
    “六哥!”
    “张先生!”
    各种称呼乱糟糟的,来的这几位,张恆看著都眼熟,也知道是另外几家投资方的人,就是对不上號。
    开机一周才来剧组,也真能坐得住。
    现如今內地的影视圈和前些年又不一样了,10到25年之间,有的人说是中国电影的黄金期,可是在张恆看来,纯属扯淡。
    別人口中的黄金期,不过是因为那段时间各种大製作不断,几千万都只能算小成本,不过意都不好意思往外说,投资超过三四亿的作品,每年都得上映几部。
    可那样的盲目投资,对於中国电影的发展未必有好处。
    毕竟亏得多,赚得少。
    像陈愷歌当年拍的《志愿军:雄兵出击》,华艺兄弟也参与了投资,最后盈利只有几万块钱,完全是赔本赚吆喝。
    那样的大製作有什么意义?
    这些年,投资方也渐渐的冷静了下来,开始寻求一种良性的发展模式。
    对於大製作也不再像以前那么狂热。
    这次的《崖山海战》,之所以能拉来这么多家製作公司跟投,毫不夸张的说,就是因为张恆。
    张恆的作品不多,但每一部担当主角的电影,当年上映之后都是大赚特赚。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部《崖山海战》输了,那也无所谓。
    至少能拉近和稻草人之间的关係,这就不算亏。
    东拉西扯的聊了一会儿没营养的屁话,大傢伙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这些人心满意足的走了。
    陈愷歌方才一直在旁边干看著,根本插不上话,这会儿看向张恆,憋了半晌才冒出来一句。
    “是不一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