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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前年年底, 府里的芳姑奶奶嫁人了。就嫁在京城里的人家,正红旗副都统他塔喇氏崇善家的长子舒芸。
    这名字乍一听以为是个女子,当时他塔喇家请媒人上门的时候, 沈婉晴还认真问了是哪个舒哪个芸。
    后来经媒人解释才知道这位他塔喇家的少爷小时候身体不好,家里前后十年又只得了他这么一个孩子, 独苗苗似的捧在手心里养着, 却是越养身子越弱。
    后来实在没法子了就四处求神问卜,从萨满到菩萨再到道人天师,家里前前后后花的银子海了去了, 也不见有什么效果。
    后来不知从哪儿来了个游医, 有时候医蛊不分家,那大夫也会些神神道道的东西。被他塔喇家请进门看病, 一见舒芸就说他要改名, 之后才得了这么个秀气名字。
    说来也怪,改名舒芸之后这小少爷的身体就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不光他的身体好了, 他家之后也陆陆续续又生了二男二女四个孩子, 从本来只有一根独苗苗的人家,变成了人丁兴旺多子多福的人家。
    为此, 这位芸大爷一直被他家和他塔喇一族, 甚至大半个正红旗都称之为有福之人。这么个宝贝儿子,他塔喇家当然是想要给他找个四角俱全样样如意的女子为妻。
    当时媒婆是去找的钮祜禄氏, 毕竟不管钮祜禄氏多么糊涂多么不管事, 她都还是芳仪的亲额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娶妻嫁女的事钮祜禄氏不点头,这事还真就不成。
    钮祜禄氏这几年不是没想过作妖,只可惜她实在是没本事没手腕,连恶毒都只恶毒在嘴上, 没能力付诸行动。
    这种人,把她逼到绝境上说不定还能奋起一拼。偏偏沈婉晴在物质生活上从来没亏待过她,要什么给什么,连佛堂里给菩萨上的香都是最好的。
    这都不是温水煮青蛙了,这是糖水煮青蛙,时间一长钮祜禄氏本来就没有的心气儿就更没有了。见没媒人上门,这个一直盼着沈婉晴有朝一日失宠倒台的婆婆,第一反应竟然是让身边的嬷嬷感觉去把大奶奶找来。
    听媒人夸了一通舒芸也没个主见,光晓得扭头往沈婉晴那边看,那意思竟是问她对这桩亲事满意不满意,只要沈婉晴点点头她就能把这门亲事答应下来。
    福气不福气的沈婉晴只这么一听,只是他家要的是四角俱全样样如意的媳妇儿,芳仪可是早就没了阿玛的,单这一样恐怕就不符合他塔喇家的心意。
    沈婉晴的话都接近明牌了,你家是冲着毓朗和自己现在的地位和往后的前程来的,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什么有福没福都是假的,嫁姑娘说到底还是嫁人品,嫁家风。
    这个年头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是坏了脑子,沈婉晴对他塔喇家只有两个要求。
    一:芳仪嫁过去之后不能拿生孩子来磋磨她,孩子她肯定想生,但这个事情从来都不是想要就能有的。
    嫁过去头三年耐心些别隔三差五的催,要是三年都没孩子到时候该怎么办,让他们夫妻二人自行商量,别今儿老太太塞两个丫鬟,明儿太太又送一个侍妾,搅和得芳仪没法过日子。
    二:宦海沉浮最说不准的就是起起落落,他塔喇家是看中了赫舍里家的前程这本没错,但是作为芳仪的至亲之人还是想要一个更加坚定的口头承诺。
    若是有朝一日毓朗在官场跌了跟头甚至倒了台,作为姻亲千万别因此苛待芳仪,即便做不到不离不弃庇护于她,起码也能把人和嫁妆好好的送出他家,给她一条生路。
    越往后走,沈婉晴就越发感觉到世事无常。花团锦簇固然好,但转身亦是万丈深渊。
    这不会因为自己是异世而来就有什么优待,反而因为明明知道原本的历史进程,也知道前路发生了变化,更加看不清新的前路到底是通天大道还是荆棘遍布。
    芳仪跟在自己身边好几年,该学的能学的她都学会了。嫁人以后若一帆风顺她肯定能当好一个家的管家奶奶,要是横生变故,只要手里有钱有人,即便独身一人也能在这个世道活下去。
    这话说得忒直白,当时听得媒婆连假笑都维持不下去。钮祜禄氏一脸不解,她觉得沈婉晴没必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想质问她是不是故意想搅黄这桩亲事,又觉得女儿这几年跟在她身边的时间比在自己身边多得多,沈氏实在没必要为难芳仪。
    只有坐在屏风后面的芳仪面不改色,她又长大了些,在家不光只料理事务,也会跟在沈婉晴身边看她办事听她说话。看得多了听得多了,自然也就想得多了。
    她明白嫂子的意思,婚姻是结交两姓之好,你家既然是奔着我家的地位条件来的,那我们就先谈地位条件,有些话说在前面比后面出了事再去撕破脸皮要强得多。
    现在不比后世,姻亲之间的口头约定虽然比不得赌咒发誓,但是也不是拿嘴放屁说了就算了的时候。沈婉晴这个态度放出去了,他塔喇家就得仔细掂量。
    仔细掂量过了,不答应那就不答应,两家谁也不会再提这一茬。答应了心里或多或少就会有一个顾忌,万一日后真出了事,也能当做芳仪拿在手里的一个话把子。
    这是沈婉晴自愿唱白脸当恶人给芳仪这个小姑子要来的权益,芳仪自然不会不知道好歹。
    媒人走后将近一个月没有回应,沈婉晴和毓朗都当这事就过去了。谁知就在出了毓朗查贪墨案之后,他塔喇舒芸又再一次带着媒人上门来了。
    这次上门带的东西比上次更多更正式,一起带来的还有舒芸的庚帖,不用再多说什么这就表明了他塔喇家的态度。
    沈婉晴手下庚帖,让人往芳仪跟前送过去。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丫鬟就又回来冲沈婉晴微微点了点头,两家之间的亲事也就算定下了。
    毓朗的差事起起伏伏,因为一船木料牵扯出不少案子。
    西南那堆官员和守将就别提了,杀了人家头人还不当回事,被从上到下撸了个干净,杀的杀流放的流放,沈婉晴一直在心里琢磨的西伯利亚和海南岛,就由他们先行过去探路去了。
    京城里朋党的大佬也被料理得不轻,凌普及其手下被罢官抄家,后又因为他妻子到底做过太子奶娘的缘故,返还一间宅院和若干田产维持一家生计。
    听说因为这事胤礽的奶娘还想要去毓庆宫哭诉,可惜凌普被罢官之后她自然也没了进宫的资格。在宫门口跪了大半日,才被身边的嬷嬷给搀起来带回去了。
    格尔芬、阿尔吉善、纳兰揆叙全部罢官,几个议政王大臣也都罚了数年俸禄和俸米。这样的处罚看上去不疼不痒,一没要命二没流放,但对于康熙来说眼下这么做就足够了。
    一来,索额图和明珠从此之后再没有真正信得过的左膀右臂,毕竟儿子不争气是一回事,信不信得过又是另外一回事。
    二来他们没了官职,手底下养的门客或许还会依附他们,但是原本站队结党的下属官员一定会开始给自己寻找新的出路,什么时候彻底切割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那几个被罚了俸禄的亲王,银子当然是次要的,主要的是他们几个都是议政王大臣。
    没入关的时候议政王大臣的权力是很大的,甚至大得能与天子共治天下。入关这几十年虽然权力被一再缩紧,但烂船尚有三千钉,更何况是从开国起就延续至今的王府宗室。
    康熙把他们都罚回家闭门思过,就一直装傻没再把新的议政王大臣给补上来,反而是又从南书房提拔了两个汉人大学士,让本来就已经参与机要决策的南书房地位更加往上拔了拔。
    他在跟整个朝廷传达一个讯息,他身为帝王唯才是用不分满汉。你们这些占尽便宜的宗亲勋旧要乖乖听话,不要老想着左右天下事、皇家事。
    这些被罢官的被罚俸的对上不敢多言,对下就多的是刁难人的法子了。毓朗起码有半年的时间干什么都不顺,干什么都总有人给他使绊子。
    弹劾他的折子也隔三差五就要往上递,工期慢了、选用的工匠唯亲是用了、对待手底下的吏员仆从严苛太过了,甚至连沈家的马帮带回来的颜料、香料和玉石也被以各种理由挑刺。
    他们一边说毓朗监督工期不够快,会耽误几个王爷贝勒来年出府的时间,一边又想方设法卡住可能插手的每一个环节。
    卡得毓朗从有脾气到没脾气,到最后反而能主动好言好语跟这些王爷和原明珠党、原索额图党的官员来回扯皮。不就是多倒几次返工嘛,无所谓。
    你们现在都不敢朝修王府贝勒府的银子下手,我这儿预算足得能让我躺在银子里睡觉。你们尽管挑刺,只要我银钱给足给够,照样有工匠能按时按量给我把事情做完。
    就是这个做派和拉扯让进工部实习的四贝勒憋得够呛,刚开始他忍不住,毓朗和胤祐两个人都没拦住他对那些消极怠工使绊子的官员发火。
    可发火没用啊,当着四贝勒的面儿那些官员磕头、认错,有的演技好的甚至能痛哭流涕。然后转过天来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实在不行了双手一摊,我一没受贿二没造反,差事我尽心了您顶多嫌我没本事。
    嫌我没本事您四贝勒可以去找有本事的来,总之我干活就这样了您催也没用,活脱脱一个滚刀肉。
    气得还没感受过世间险恶的四贝勒浑身发抖,要不是胤祐死死掐着他的虎口不松,这位爷说不定当场就能把自己气得背过气去。
    事后,毓朗回来跟沈婉晴学的时候还连连感慨,四贝勒这人除了脾气确实有点压不住之外,为人倒是可交。毕竟他好几次动真火,都是因为看不惯那些人为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