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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天地……”林凤君捧着一本《千字文》, 才读到第三个字就念不下去了,陈秉文探头过来,小声地提醒, “玄黄”。
    陈秉正冷着脸敲敲戒尺,“读你自己的。”
    他对着林凤君说道:“玄是黑色, 黄就是黄色。”
    林凤君茫然道:“又黑又黄吗?”
    陈秉正道:“黑指的是天,黄指的是地。”
    “黑黄……我家以前养过一匹马, 很乖很听话, 皮毛是黑色的,油光锃亮。后来老了,吃的不好就病了,毛色慢慢变黄,最后是黑中带黄,脏脏兮兮的颜色。”她越说越失落, “我爹说那是匹好马,要是养在有钱人家还能多活几年。”
    陈秉文凑过来说道:“我家有养马, 二嫂若是喜欢,再去挑一匹就是,各个膘肥体壮。”他笑嘻嘻地补一句:“我陪你去骑,庄子里地方大,跑得开。”
    陈秉正脸上顿时又黑又黄,跟那匹老马的颜色差相仿佛, 不知道是不是被骑马这件事刺激的。林凤君想起陈秉文当街纵马,也一脸阴沉, 不再说话,在纸上依样画葫芦地写了几个字。
    她是用画画的笔触大概拓出个样子,形状倒是有了, 笔划全都不对。陈秉正握着笔杆教她:“先提再按,笔尖竖直。”
    她将笔杆握得死紧,只觉得手腕发麻。陈秉正小声道:“娘子,再放一放。”
    林凤君犹豫着不知道写什么,顿了顿,只好写了个“一”字,陈秉正看样子还比较满意:“很有力道,不像秉文的字,如同死蛇挂树,半点生机也无。”
    陈秉文实在听不下去,将笔往笔架上一搁,“二哥,你……”
    陈秉正板着脸道:“怎么?我说错了?”
    秉文立刻就没了气势,连肩膀都耷拉下来。陈秉正淡淡地说道:“大声读。”
    他自暴自弃地高声朗读:“诗云,於戏,前王不忘,君子贤其贤而……”
    陈秉正立刻打断了他,指着“於戏”,“给我再读一遍。”
    “于戏。”
    陈秉正脸直接挂下来,将戒尺在桌上一拍,啪的一声,震惊四座,“老师上课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但凡这几年间你认真听过一次,也不会读错。”
    林凤君好奇地凑过来,陈秉正喝道:“这两个字读呜呼,你听明白没有?”
    陈秉文缩着头,一脸不解,“写错了吗?”
    林凤君看了看书上的字,“这俩字我认识,是不是印错了?”
    陈秉正冷冷地说道:“不是写错也不是印错,自古到今都是读呜呼,听懂没有?”他指一指停在凤君肩膀上的八宝:“跟我读,呜呼。”
    八宝晃着身体叫道:“呜呼,呜呼。”
    陈秉正看着三弟迷迷瞪瞪的样子,一股怒气升上来,“外头屋檐底下站着去。”
    他吓了一跳,赶紧望向林凤君,见她也不为所动,只好蹭着走了出去。
    等他在屋檐下站定,林凤君才小声劝道:“这外头越来越冷,风吹着凉了,有个头疼脑热怎么办。”
    陈秉正叫道:“我读书的时候就这样,也熬过来了。秉文,要么罚站,要么戒尺,你自己选一个。”
    陈秉文缩着脖子:“我还是罚站吧,让你去打,我这只手就保不住了。”
    陈秉正喝道:“你还敢再说。”
    林凤君心里琢磨,要是这小鸡仔病了,帮主八成又来找麻烦。她不会说陈秉正什么,怒火全都落在自己身上,说不定又一顿数落。
    过了一会,她看陈秉正愣是没有半点让弟弟进来的意思,终于沉重地叹了口气,拿着件斗篷出去了。
    过堂风大,有点刺骨的意思。陈秉文脸被冻得发青,一直沉重地吸着鼻涕,跺着脚。
    “穿上吧。”
    他是被丫鬟服侍惯了的,只管伸手。林凤君将斗篷扔给他,他才醒过神来,一边穿一边抖抖索索地说道:“我就知道我二哥瞧不起我,他是这样,大哥也这样。要是早知道……”
    林凤君知道他的心思,偷鸡蚀把米大概也就是这种心情,“好好念书,别想多了。”
    “我就不是那块料,看见书我就头疼。斗大的字在脑子里过,真记不住,不是假的。”陈秉文比划着说道:“先生教会我四书,已经很不容易了。”
    林凤君听见他的形容,顿时感同身受,“我懂,我都懂。”她偷偷瞧了一眼屋里,“我从小也不爱念书,只喜欢棍棒拳脚。”
    陈秉文更委屈了,“嫂子,你就不能教我吗,我可是将军的后人,可我爹硬是不让我练。”
    “那你的功夫……”
    “我磨着护院教我的,每个人教我一招。”
    林凤君伸手去摸陈秉文的胳膊,手长脚长,她又按了按他的后背,肌肉紧实,力气也大,算是练武的好材料,可惜年纪大了,不然要是从童子功练起……
    她稀里糊涂地想着,冷不丁瞧见陈秉正拄着拐杖挪了两步路,已经斜倚在门前,眼神打量着三弟的脊背。
    他整个人瘦得形销骨立,风一吹,衣裳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似的,倒是带点仙气了。林凤君心中一震,忽然情不自禁地流出泪来:“相公,你……你能走了。”
    “嗯。”他没事人一样地笑着,眼神澄澈。
    这只是个平常的冬日午后,晴空万里,阳光将他的影子照成一个小团。虽然从他的椅子挪到门口也只要五六步,虽然他的相貌跟初见时全然不同了,但她的眼泪瞬间直涌出来,只觉得心里的欢喜咕嘟咕嘟往外冒,像是花儿一夜之间开了满坡。
    嗓子像是哑了,说不出什么,半晌她才悄悄擦去了一滴泪,挤出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来,“你……你弟根骨不错,肩宽臂阔,是练武的好料子。”
    陈秉文跑到他二哥身边,左瞧右瞧,“太好了,用爹的话说,是陈家的好子孙。”
    陈秉正又面无表情,“秉文的手不行。”
    林凤君猛然想起六指的事,她赶上去,抓着陈秉文的手瞧了瞧,“小指下头截了一块,疤痕很小,不耽误什么。”
    “我爹说不让他学武。”陈秉正抛下一句,艰难地挪回去了。
    陈秉文臊眉搭眼地往墙角一靠,“我就说嘛。”
    林凤君看他失望的样子,叹了口气道:“学武之人,倒不在乎身体残缺,第一在乎的是好勇斗狠,要憋住一口气,死了都要打赢,不然学不成。你是富家子弟,差得远了。”
    陈秉文很丧气:“我……”
    “你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为了它能豁出去的那种。”
    他呆呆地瞧着她,“我有。”
    “什么?”
    “一块玉佩,我……那天你也知道,被赌场扣住了。嫂子,你能不能帮我把它弄回来。”
    林凤君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疯了吧。去赌场抢回来?你想让我死就直说。”
    他懊丧得蹲下,抽了根树枝在地上画圈,小声说道:“那是我爹传给我的玉佩,大哥二哥都有,过年祭祖的时候还要带着。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林凤君道:“你娘那么宠你,天上的星星也给你摘,一个玉佩算什么。交钱给赌场赎回来就是了。赌场也算客气,没要了你一只手。”
    “我不想让她知道。”
    “你怕她打你?”
    “我不想让她伤心。”
    她心里一动,陈秉文絮絮地说道:“那玉佩其实是一块玉凿成两块,大哥二哥各一块。我生出来的时候,我爹嫌我有六指,说我不吉利,死活看我不顺眼,什么也没置办。我娘找了高手匠人,又花高价挑了块颜色相近的玉,好不容易做成了,对外头只说是一样的。”
    林凤君忽然想到黄夫人求陈秉正时候的脸,叫人心里酸酸的。她见不得这种眼神,只好叹了口气:“你这时候孝心上来了管什么用,当时不争气,知道金贵还押到赌场。”
    “那是意外。”陈秉文叹口气,“那天本来我被拘在家里,他们偷偷送信进来,说能整一只鸡王过来打架,包赢。可后来到了地方,又说主人死活不肯卖,也有说受伤了的。跟人定好的回合不能改,临时换了只芦花羽鸡,半盏茶功夫就被啄得起不来了。我说赊账,赌场不许,上来两个人就把玉佩抢走,还追着我要打。”
    他转过身来注视着她,“二嫂,过年没了那块玉佩,我娘一定会发现。”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把它赢回来。听说你会养鸟儿,能不能帮我找一只好的公鸡,头小而直,颈粗且长,皮厚脚大,这种一定能赢。”
    她怀疑地盯着他,“你确定?公鸡打架,皮相不要紧,要的是气势,跟比武一个样。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他立刻眼睛亮得像炭火,“二嫂,没想到你也懂斗鸡。谁教你的?”
    林凤君顿时想起青棠那句“整日斗鸡走狗”,摇头道:“不怎么懂。我家养鸽子卖钱的,卖给镖户散客,也顺带养鸡。”
    “二嫂,你人又美,心又善,就是我的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陈秉文攥住她的袖子不撒手,“我也瞧出来了,身边的小厮不能信,关键时候还得靠亲人。嫂子你懂,你给养鸡的同行捎个信,我愿意出大价钱再找一只鸡王,只要能打赢。”
    她前头还嗤之以鼻,听到后面,忽然心跳得越来越快,犹豫着问道,“要是有好鸡,你能出多少?”
    “我这几年的月钱,连同逢年过节的赏钱,两三百两总是有的。只要能赢,我还能再往上加。”陈秉文信誓旦旦地说道:“成败在此一战。”
    “两三百两。”这比走一趟镖划算多了。陈大人的腿眼看就要好了,月钱也挣不了太久,有了这笔钱,在迎春街买房子的事就能落地,有门面有院子,连老牛公鸡鹦鹉鸽子都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