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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掌柜反应很快, 立时笑道:“小店蓬荜生辉。伙计,将店里的新货都拿上来,给夫人掌掌眼。”
    林凤君微笑道:“不必了, 下回再说。”
    陈秉正扯住她袖子,“娘子, 既然来了……”
    林凤君没回答,径自将那只首饰盒子抄在手里, 一口气下了楼, 只听见楼板发出咚咚的声响。陈秉正拄着拐,在楼梯上便走不快。出了门他左右张望,果然见她放慢了脚步,在铺子门口等他。
    大街上人来人往,他想凑前说句话,林凤君又往前迈了两步, 两个人之间总隔着一点距离,聊不成句子。一前一后走了半条街, 他忽然哎哟一声,倒在地下。
    她回过头去,只见一个破衣烂衫的乞儿将他撞了一下,孩子自己也倒在一边。她先将孩子拎起来,再回头问陈秉正,“有没有事?”
    陈秉正自己爬了起来, 手擦破了一点皮,渗了些血珠。他只是摇头道:“不妨事。”
    那乞儿十一二岁模样, 身上裹了一件灰色的破旧衫子,四处皆是窟窿,大概是从哪里捡来的。衣服大, 他身量小,只得用一根草绳系在腰间,胡乱打了个结。
    陈秉正看他穿着草鞋,从脚趾头到脚踝尽数冻得通红。他同情心起来了,柔声问道:“你住哪儿?”
    那乞儿抬眼瞧着他,一脸尘灰,但眼睛还是很亮。他转了转眼珠子,“住你屋头。”
    林凤君抓住乞儿的胳膊,“你给我好好说话。”
    乞儿扭着身体往下拽,想把胳膊抽出来,试了几下挣不开。他用另一只袖子擦了擦冻出来的鼻涕,“哪儿暖和住哪儿,你管得了这么多。”
    陈秉正又好气又好笑,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去袖子里掏钱袋儿,不料摸了个空,他愕然道:“糟了,是不是落在铺子里了。”
    林凤君向他摆摆手,笑着伸出一只手,摊开放在乞儿面前:“先还我,不然报官了。”
    乞儿瞪着眼睛:“你说啥?”
    “小鬼,别当我是空子。”
    乞儿这才翻了个白眼,从怀里掏出个织金钱袋来,丢在她手上。林凤君将钱袋儿抛给陈秉正,又问:“烧哪一柱香的?”
    乞儿一双眼向四周望去,听她这么说,忽然脸色一变,叫道:“着火了!”
    她一愣神,乞儿便脚下一蹬,飞快地跑走了。林凤君搓了搓手,“半大孩子,犯不着追了。”
    她微微叹了口气,“钱袋里没少什么吧。”
    “没有。”陈秉正呆呆地望着乞儿逃离的方向,“这么冷的天,他们能住哪儿呢?”
    “桥洞,破庙,地窖,哪儿暖和呆哪儿。”
    陈秉正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她便控制着步伐,跟他并肩。他缓慢地说道:“娘子,你说我们办个义学,让他们读书识字好不好?”
    她怔怔地看着他,忽然笑了:“他偷了你的钱袋,要不是我出手,可就找不回来了。”
    他便不作声了,半晌才道:“还是孩子呢,不能看着他们做小偷。”
    林凤君却笑道:“陈大人,我知道读书是好事。可这些孩子多半都是孤儿,由乞丐头子管着,每天给上头交份子才不挨打,交不够饭都不能吃。”
    他俩在街上缓慢行走,她又指着旁边挂着幌子的各色铺子:“穷人家孩子,都是卖苦力的。这样年纪的半大孩子,在家吃穷爹娘,在药铺里做学徒,管吃管住,有师傅带着教配药抓药,就算不错的出路了。还有铁匠铺,裁缝铺,都是祖传的规矩,好歹算门手艺,学成了给师傅白干三年,就能自己出门单干,算是能熬出头。要是光念书,笔墨都买不起。万一学个十年八年考不上,花的钱可就全白瞎了,俗话说,落地秀才……”
    她正絮絮地说着,冷不丁看见一张熟脸,是那个万公子脸色苍白地站在面前,想必已经听见了。她连忙住了嘴,自己讪讪地笑了下:“这么巧啊。”
    万世良脸色阴晴不定,拱手道:“陈公子,陈夫人。”
    陈秉正连忙笑着回礼:“正说着义学的事,实在太巧,万公子,不如我们坐下来再商量商量。”
    万世良却摇头道:“我……还有些别的事情,就不打扰了。”
    林凤君看他一副不自在的样子,上前笑道:“是我满嘴胡说,不必当真。不如一块吃个便饭,我给你敬酒,向你赔罪。”
    万世良深深叹气,“是小可愚鲁不堪,一无所成。若当日学一门手艺,也能养妻活儿……”
    他嘴里嘟囔着,就转过身快步走开了。林凤君叫道:“哎,你等等。”
    他恍若不闻,渐渐消失在街角。
    她懊恼得跺脚,“这……”
    陈秉正摇摇头,指着旁边的一家饭庄笑道:“我下次找他,跟他当面赔罪便是。先吃些东西再说。”
    一只精致的陶瓷火锅被搁在桌子中间,锅中带炉,里头的炭火冒着层层白烟。连肉带菜上了好几盘子,围在火锅边,凑成个圆圆满满。
    伙计热情地张罗:“客官要不要来点花雕酒?在炉子旁热着,喝了舒服得很。”
    陈秉正道:“不要了。你先出去,将门关了,不许人进来。”
    整个雅间只有水渐渐煮沸的声响。陈秉正肃然道:“娘子,我今天早起,沿着昨晚那条路仔细寻了半天,没瞧见什么可疑。当时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她一回想,头便钝钝地疼起来,“我不小心跳进了一间屋子。里头不大宽敞,放了一张榻。有个女人进来就烧烟。那烟好像有毒,可她看起来没事,莫非先吃了解药。”
    陈秉正拧着眉毛,“你看得出那人是谁吗?”
    “没看到。你们府里真是千奇百怪,比外面的江湖路数还要多。”她不解地摇头,“迷烟的味道我也没闻过。”
    “还记得什么?”
    “她说有人不守信。”
    “哦?”
    “她说……守信,你算什么守信。”
    陈秉正的手晃了一下,杯子里的茶泼出来一点,溅在桌上。他冷冷地说道,“说下去。”
    “不守信,骗她……她好像也干了什么事,又说会不会怪她。”她奋力地想,“记不得了。”
    他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又道:“只有一个女人?”
    “是。我记得那屋子里挂着一副八仙过海。要查能查得出来。”她兴奋地说道,“那边几间房长得差不多,到晚上我再……”
    “不要去。”他脸色忽然变了,又冷又硬,“那香有毒。”
    她呆了呆,又道:“那……她要是害到别人怎么办?我粗枝大叶,侥幸没被毒倒,碰见身体弱的不就毒死了。你是这府里的人,怎么能眼看着不管呢。”
    陈秉正脸色阴晴不定,“我会去查。”
    水呼噜噜地翻滚着,白汽弥漫。他夹了几片羊肉下锅,烫熟了送到她碗里。“以后你要小心,陌生的房子不要进。翻墙出去的事也少做。”
    她闷闷地凝视着炭火,“你是要把我关起来吗?”
    “不是,只不过府里人多,难保有坏人。”陈秉正看她一脸颓丧的样子,“等过了年,咱们……”
    她忽然打断了他:“偷首饰的事你也不打算再查了吧?自己偷偷补上窟窿就算了?”
    他愣了一下,没回答。林凤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陈大人,你是不是傻,这钗子是你费心打造的,我都知道。现在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要熔掉它,你可全不懂这些做买卖的弯弯绕绕。这钗子的雕工远比金子值钱,信不信他们回头就给你昧起来,只说是熔了,死无对证,你就吃大亏了。还有,你不去查找,不是便宜了小偷,将他的胆子养得越来越大。”
    他脑海里又想起叶公子的事,苦笑道:“不是所有的案子都有个结果。很多最后就成了悬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必不是好事。年节到了,我得置办几件像样的首饰给你,不然……”
    她直愣愣地盯着他的眼睛,好像不认识他似的,“大人,你怎么变了,当时在船上查私盐的劲头哪里去了。还有……我要退婚那次,何家要赖我的庚帖,也是你没有循私情,给我主持了公道,我一辈子感激你。”
    陈秉正忽然觉得心头一震:“所以……”
    “你以前是个好官,现在也是个好人,可光这么自作主张和稀泥不行。查不出小偷,所有人都有嫌疑,当然我的嫌疑最大。追根究底把他揪出来,比给我弄什么首饰重要得多。我就想要个公平。”她将茶杯握在手里,转来转去,像是在取暖。“反正就算我穿金戴银,府里的人都知道我家是镖户,该嚼的舌头根子一样不会少。嘴长在他们身上,爱说什么便说。”
    他隔着白雾望着她,她两腮被热气熏得红彤彤的,像是把一大片水汽都染红了似的,让他看得出了神。林凤君用筷子敲一敲瓷锅的外沿,“傻,不知道吃,煮烂了。”
    “噢。”他醒过神来,慌慌张张地去捞。
    吃到十成饱,她抓了一把花生米,心满意足地说道,“待会咱们去找一下李大夫。”
    他心头一跳,她接着说:“霸天在他那里养着,也该接回来了。”
    他们坐着马车去了大通客栈。李生白没说什么,只是将霸天抱出来给她,“没有大碍了。”
    霸天看上去远不是当初神气的样子了。赤色的鸡冠上被啄了个豁口,肚子上绑着好几圈绷带,五彩斑斓的尾羽也掉了三四成,整只鸡臊眉耷眼的样子。
    林凤君将它抱在怀里,一阵心疼,“还能飞吗?”
    “可以试试。”李生白笑道:“你对它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