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沉睡的魔咒(12)
谢潭打开床头灯, 这里确实有生活的痕迹,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珍珠发夹,丢进收纳盒里。
咚、咚。
谢潭一愣, 是不是响了两声?而且两个“咚”不一样,前面是物体碰撞底部, 后面像心跳声。
他拿起收纳盒, 矮圆瓶一样的白漆盒子,内部空间和外部看上去的, 的确不一样, 不规则得多。
他用水果刀一点点撬开外壳,手一颤, 东西差点掉地上, 里面是一颗逼真的心脏。
可能就是真的, 通过特殊处理做成的器官标本。
他用收纳盒扣住耳朵,果然听到咚、咚的心跳声, 只是在嘈杂的旅馆里不那么明显。
这个梦中旅馆还好, 现实的旅馆里,确实有许多空的器皿, 从酒瓶杯子,到收纳盒、摆件, 甚至落地灯都特意做成倒扣的碗状等等。
现实的旅馆中, 嘈杂声从何而来?
真的只是半梦半醒的叠加态间,听到这个梦中世界的声音吗?
有什么用呢?谢潭摆弄心脏收纳盒, 想到了, 是存储声音。
这个心脏就是存住了死者的心跳声。
那么,雀斑女生昨晚听到蓝发女生打电话的声音,应该就是屋子里什么东西存住她之前的电话声。
这里的旅馆还有一点不同, 他摸上墙壁,花纹没有那么密,看上去更协调,具有美感。
这里的花纹装饰才像正常的。
而现实的旅馆里,花纹应该有视觉上的误导作用,从而暗示精神,或者还有其他作用,比如……墙里也有这种能存住声音的空洞?
他又去三楼转一圈,都有人休息玩乐,没有什么特别的,就离开了酒馆。
小镇中,那些毫无印象的生面孔都是现实中沉睡的人,在烟火气的灯光中走动,洋溢幸福的笑脸。
这个梦中世界的锚应该就是艺术馆,传说中的海妖就在那里吧。
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个地方,他要再去一趟。
他来到那栋黑山羊族人居住的青瓦房。
这是方圆所见,唯一一处,即便在美好的梦中世界,也没有任何灯光的地方。
谢潭进院,门窗只是闭着,没有锁,但他一拉,就有诡异的符文如游走而过。
用玄学手段封住了,但他还是推开了,因为他藏在衣摆下的金刚发结,未尝不是一种刷门卡。
屋子里比白天更昏黑,也更寂静,他像走在几十年没人住过的旧房子,哪里都有时间也腐朽的味道。
屋子照样都是空的,他上楼,一直寻到最后一间屋,里面却也是空的,床上没人。
他看向挂着的那面镜子,镜面变得漆黑,像黑色的宝石,只映出他自己的模样。
他都找过了,也坐在屋中,安静等待过了,总觉得这样阴森的地方,肯定要闹鬼,越是什么都没有,越是在暗处有什么,只是他没发觉。
但直到他离开,除了门慢悠悠地自己合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好像这的确就是一座空屋子。
那个沉睡的族人是用什么手段藏起来了,没有入海妖的梦?
还是他根本就没有沉睡。
出去再去确认。
谢潭想离开,先要去艺术馆,找到海妖。
艺术馆的白色在夜色下偏冷色调,像有一层幽幽的蓝光。
他推开艺术馆的门,像推开千年前的遗迹,穹顶遍布的孔洞里,拘着繁星,像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
薄云飘散,星光时隐时现,眼睛们此起彼伏地眨动,瞧着这外乡人。
星光慢慢落下来,像大幕拉开聚在舞台中央的光,谢潭的视线从穹顶落下,眼前的遗迹就变了样貌,变得更年轻了。
透过孔洞的哨音汇成人声,像在欢迎哪位表演家,其他哨音尖啸,如同喝彩。
青苔旧痕退去,蛛网灰尘消失,露出古典的白色,一幅幅有风格的画作展列而开,正中的那幅画是一个女人的半身像。
她戴半边时髦的贵妇帽,造型奇特,像被火卷弯的树叶,白纱落下,点满碎钻,于是整张脸都是明暗闪烁的火彩,就没能展示她的五官。
真正的“光彩逼人”。
但有些人就是这样,不用看脸,只一个轮廓,就知道是美人。
她的白更纯,是没有一点明暗的,近乎凄惨的白,只有祭奠时的颜色,轻易与满目的乳白分开了。
唯独,她有一双红唇。
她微微张开手臂,像登台的演员,一张口,幽幽的歌声而出。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她的歌声与小镇靠的海一样,明明技巧卓绝,高低婉转都拿手就来,在空旷的艺术馆回荡,很是震撼,总体却是静的,幽幽浮在水上,偶尔搅进翻动的浪花,最后都会转落。
靡靡如浪,谢潭头一次从人的嗓子里听出“诡绝”来。
不,应当就是鬼的嗓子。
是谢潭听过的那个声音,但模糊着听,和vip席位的感觉可不一样。
可见,之前哄小孩的催眠曲只用她三成功力。
三成功力就能拖人坠进镜花水月的梦里,十分又要带他去哪,真正飘着几生几世恩怨的忘川地狱吗?
女人唱着歌,唯一没被宝石光彩压住的血色红唇扬着温柔的笑,手一抬,似乎请他上前来。
谢潭就迈开步子,女人的笑却先一步定住,忽然抬手,转了半边帽檐,身一侧,从画中消失了。
“还得是借你的光,我在这里蹲了一晚,都没等到女郎亮它那宝贝嗓子。”
习瑞走出艺术馆左侧的走廊,脚步很轻,像从阴影里脱出来的,避开了星光。
他虽和谢潭说话,眼神却一直贴着艺术馆的墙壁游走,逐个画作盯过去,分外认真,像他才是艺术史专业出身的。
原来是被他吓跑了。习瑞也盯上海妖,应该是为了回收。
也不是,谢潭想起,女郎是导致常明爱沉睡的罪魁祸首,习瑞外热内冷,也可能是报复。
这是拿他当鱼饵,并且抢鬼头的。
谢潭作为被安排任务,想在家族露脸的旁系少爷,自该不自量力地和他争一争:“是该谢谢我,我不睡觉,你就要枯守成‘遗迹’的一部分了,这里全是画,倒缺一座雕像。”
习瑞装听不出他的嘲讽,与他一道向里走,指尖突然一挥,一道黑色电光钉进一幅麦田风景画,豁开一角,金融融麦田里随风舞的白裙先一步飘走,只有白墙被烧出一道黑漆漆的细痕。
“唉,生前不是演唱家吗,死了倒成白泥鳅了。”习瑞的眼睛不停在画间游走,寻找藏在画中有靡靡之音的女郎,“你也帮我看着点,抓到了我们四六分。”
能让小镇陷入沉睡的漩涡,在这位邪教徒口中,却是可以分赃的货物一样,而且默认他们在一条贼船,谢潭也是个有目的的贼人。
谢潭:“你要杀它?”
习瑞了然:“看来你是为了活捉。”他有些苦恼地说:“这有点难办了。”
谢潭颔首:“那就各凭本事。”
习瑞无有不应,既然目标相同,他的社员必然也是有备而来,那可不就是各凭本事?
但谢潭想的和他不一样。
少爷必定想收服怪物,但他自己就一个废物,苏禾不可能指望他,说“别拖后腿”是真的。
如果就是这个怪物,其实是苏禾和习瑞打擂台,和他有什么关系?他的“各凭本事”是替苏禾说的。
但问题是,要收服的,真是这个怪物吗?
或者说,苏禾此次前往浮水镇,真是为了收服怪物吗?
全镇都有海妖传说,只要不是雨天,没有阻挡的歌声,就会在镇中飘荡。
误入旅人都能查到,苏禾没道理现在还由着长腿的海妖在艺术馆办个人演唱会。
他又想起梦中世界空荡的青瓦房。
房子被咒文封住,他有发结做通行证,是自己人,才被放进来。
可都是自己人了,那个族人不管是现实装睡,还是梦里被隐藏,又有什么必要?
少爷一个废物,演这么一出,太兴师动众了,若说想骗苏禾,又太不自量力,把山羊圈里养出的狼犬当什么?
要么,这族人也是个蠢货。
他研究的山羊图仪式,除了害一群无辜者丧命,没看出威力,倒像画个图腾拍马屁的。
所以他不一定有真本事,也就旁系少爷当个宝,俩废物碰一堆了,若少爷当初没有扑空,真见上面,能成知己。
要么,这背后有更大的事,他不是装睡,他的确睡了,但……真是因为海妖的歌声吗?
这里的人,都是因为歌声入梦的。那族人又入了哪厢的梦?
谢潭心想,海妖会不会只是一个幌子?
习瑞就在他身侧,黑山羊自己露出踪迹,自己会不知道吗?
镜教团不屑黑山羊,黑山羊肯定也不待见镜教团,怎么会想不到老对手会趁机凑热闹,打探情报?
他这个根本出不上什么力的年轻一辈也是幌子。
虽然废物,但很合适,就因为那山羊图,既然和家族重新活跃的时间点对上,教团肯定会多关注布图的人。
让他找异常,抓怪物,引走教团的部分视线,不过重头戏还是海妖,教团不可能放过这么一个怪物,不管是收为己用,还是“回收”,都是不错的选择。
苏禾就能躲在暗处,做家族真正的“任务”。
谢潭想,那家族还得谢谢他,如果是废物少爷,习瑞早察觉了,但因为认为他不一般,还真让他起了幌子能做到的最大作用。
但即便如此,习瑞也该有怀疑,只是确实对海妖心动,所以顺势而为,抓怪物,再从他这里打探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