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小少爷
到了车上,时钦还在断断续续说胡话,咳嗽也越来越频繁。
听傻子跟“骨灰”杠上,叽里咕噜念个没完,迟砚直接抬手捂住时钦的嘴,低声叮嘱:“别说了,睡一觉。”结果怀里的人非但不睡,扭着脑袋突然闹起来,咳着嚷着“不去医院”。
“不去医院,”迟砚收紧手臂把人牢牢圈怀里,“只是看医生。”
怎料话一出口,时钦闹得更厉害,在他怀里来了劲儿疯狂扑腾,咳哑的嗓子又喊又叫,死活不肯看医生,含混地念着自己睡一觉就会好,说急了直咳嗽。
“再闹,难受的是你自己。”迟砚腾出手来给时钦拍背,一下一下。
在前面开车的凌默,头回操心起与自己无关的事,想提醒迟砚,人不愿看医生,顺着哄说“不看医生”就行了,先哄回家要紧,时钦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迟砚不会哄人。
他能做的,只有将时钦抱得再紧些,向他承诺,看医生不会有事。
可惜这承诺根本哄不住人,时钦持续跟他闹,带着哭音埋怨他:“你报复我。”
迟砚心口一沉,不由得回想起了童年。
村里唯一的小学放了暑假。也就这时候,他才有机会翻墙溜进学校,在教室里过一把上课的瘾,有时一坐就是一上午,甚至趴课桌上睡着,连该干的农活都忘了。
大暑那天运气不好,他被返校的老师当场抓个正着,翻墙就跑,一口气奔出二里地。往家走的路上,老远听见哭喊声,循声找去,看见田埂边的水沟里坐着个男孩,正边哭边喊“救命”。
他听村民们提过一嘴,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省城里来的小少爷,皮肤白生生的,长得跟姑娘一样漂亮,却又蠢又笨是个娇包。那么浅的水沟,自己爬也能爬上来,非要坐水里哭着等人救。见他路过,还朝他哭喊:“哥哥救我!”
他问小少爷:“你自己不会爬上来吗?”
小少爷呜呜直哭,委屈地说:“我脚疼……”
他本就不喜欢城里人,懒得掺和,可小少爷一直哭着喊“哥哥”,吵得他耳朵发疼,干脆跳下水沟,把小少爷抱起来托上了岸。远处很快跑来一个穿高跟鞋的精致女人,一到跟前就指着小少爷的鼻子数落:“小钦,你就不能乖一点?又乱跑!”
小少爷半点没听进去,反倒抱住女人的腿继续哭,嘴里一个劲儿喊“屁股疼”。那眼泪真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颗接一颗往下掉,又哭又闹要回家,说什么也不愿待在农村,嫌农村又脏又破,说都是穷人待的地方。
女人尴尬地对他笑笑,转头哄小少爷:“乖一点,听话,不听话就把你扔这里。”小少爷这才吸吸鼻子,瞬间收住哭声,仰头冲女人笑,都快上小学的年纪了,还拖着软软的声音撒娇:“妈妈抱我。”
车里很闹腾,全是时钦的动静。
迟砚顺着他的后背,轻轻抚着,哄他说:“乖一点,听话。”
“操……”时钦被感冒发烧缠得昏昏沉沉,哪里听得进去,脾气一急就飙脏话。什么老同学什么老公,他就知道闷葫芦是跟他对着干的傻逼,比上学那会儿还讨人厌,想把他送上绝路,就是咳死了他也要骂出来,“周砚你咳咳,你个傻逼……我,我操你大爷……”
专心开车的凌默:“……”
早已习惯时钦说翻脸就翻脸的少爷脾气,迟砚圈紧怀里又烧起来的小火炉,耐心接着哄:“听话看医生,等好了去操吧,我不拦着。”
“你大爷……”
“嗯。”迟砚的下巴抵住时钦的发旋,随着呼吸轻蹭了下,“现在有大爷,快七十了。”
话音才落,车里便响起压抑又饱含委屈的哭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贴着他下巴拱了两下,埋进他颈窝,把哭声也压得更低更闷。他感觉到时钦在发抖,没一会儿,时钦又软又哑的声音裹着热气,带点痒意,顺着他颈窝慢慢爬进了他耳朵里:“我让你捅还不行么……用几.把……”
“……”迟砚确定,这傻子又烧糊涂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可下一秒,时钦对他撒娇了。
“老公,不去行不行啊……”
前一秒还带着病气势汹汹地骂人傻逼,现在倒黏糊糊地贴着人撒娇。迟砚沉默几秒,听见时钦的咳嗽,掌心贴上时钦后背,慢慢拍了两下,然后才说:“不去了,把眼睛闭上睡一觉。”
“咳,咳咳……”
“别再说话。”迟砚把时钦往怀里带了带,抱着人轻晃着哄睡。
他恍惚间想起童年里,那个跑到他床上睡午觉的小少爷。霸占着他的床睡那么香,醒来后却会撇着小嘴,一面嫌弃地跟他说“哥哥你家好破”,一面又软着小嗓子冲他笑:“可我喜欢跟你玩,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叫妈妈给你买大房子!”
车里很安静,全是时钦的气息。
听着他渐渐变沉、混着鼻音的呼吸,迟砚很轻地摸了摸靠在自己肩颈处的脑袋,掌心拂过细软的发丝,流连了一瞬,随即又很轻地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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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人带回北城的住处时,天还没亮。迟砚一分一秒没耽搁,路上就联系好了家庭医生上门。
他紧急赶回来,担心的就是时钦在工地伙房劳累过度,可能长期营养不良、底子弱,再加上昨天淋了雨,挨了打,身体又受寒又受创,拖下去很可能发展成肺炎。
万幸检查结果比迟砚预想的好些,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得打吊瓶是一方面,主要时钦那少爷脾气一犯就特能作妖,嗓子哑着偏要吃西瓜,说喉咙太干想润润。迟砚特意下厨做的营养粥,他一口不碰,非要吃烤串和叉烧包,理由是嘴里没滋没味太难受。
一旦没顺他意、需求得不到满足,他就可劲儿往迟砚头上扣帽子,控诉对方没良心;转头又拿出能屈能伸的魄力,老公长老公短地叫,一点没管对方死活。身边也是完全离不了人,换别人来照顾还不乐意,必须得迟砚亲自伺候。
迟砚白天连公司都去不成,净在家当保姆,亲力亲为地照顾病号。他从书房忙到厨房,变着花样做含肉的营养餐,偶尔得点个外卖,就为了哄少爷听话把营养餐全吃光;又从厨房忙到卧室,定时给少爷按摩脚踝,晚上还得伺候洗漱。实在抽不开身,也只能请凌默过来照看会儿,把时钦交给别人他不放心。
时钦这一病,吊瓶先打了五天,之后又养了几天,感冒才彻底好利落。
这天,凌默按照上司吩咐,输入密码推门进屋,直奔时钦这两天迷上的影音室,刚打开门,迎面就撞见幕布上一张狰狞血腥的鬼脸,而时钦正生龙活虎地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恐怖片。
恐怖音效一停,传来开门声,时钦以为是某人回来了,也没瞧一眼,张口就喊:“老公,快给我叫个外卖,想吃猪排了。”
凌默出声提醒:“迟总还在公司。”
“……”时钦猛地一惊,扭头见是凌默,瞬间无语,居然叫错人了。
操,就怪那个闷葫芦!一个人都住上这四百平的大平层了,钱多得几辈子花不完,却舍不得给他留点零花钱,害他想吃外卖都没法自己点,影音室里的零食还全被闷葫芦藏了起来,说什么容易上火,不让他吃。
凌默问:“方便开灯吗?迟总让我过来送个东西。”
“哦哦。”时钦赶紧暂停影片,刚起身,灯正好亮了,看到凌默拎着纸袋,又从里面拿出一部苹果最新款手机,他眼睛顿时睁得圆溜,“是给我的手机?”
凌默递过去,见时钦又新鲜又好奇的样子,及时说明:“有手机卡,号码存在备忘录里了。迟总帮你注册了微信,一些常用的软件也下载好了,他忙起来经常加班,你有任何需要,随时给我发微信或打电话。”
说完,凌默接着递给时钦一张副卡。
时钦左手捧着新手机,右手捏着银行卡,心里头要说一点都不激动,那是假的;可要说震惊,那是半点没有,并且他丝毫不意外。
他这回终于摸透了闷葫芦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生病的这段时间,时钦不瞎,把迟砚做的全部看在眼里。迟砚任劳任怨地照顾他,每天亲自下厨做饭给他吃,厨艺挺不错。还会帮他按摩、修剪手脚指甲,连晚上洗头洗澡都包了,几乎没怎么甩过脸子,更没欺压他,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直接当大爷。说到底,不就是因为他同意让闷葫芦用那玩意儿捅自己么!所以闷葫芦才会转性,对他这么好,估计这两天就等不及了。
男人是什么?都他妈急色鬼!
时钦觉得,全世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自己更清心寡欲的人了。他压根没那方面的需求,青春期看片子时还稍微有点反应,可漂泊这些年,那玩意儿跟死了似的。
反正他也没想过结婚生子,死就死了,他只是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接受那种事。
等凌默走后,时钦在这套四百平的大平层里逛了两圈。这里有能放松的影音室,有能锻炼的健身室,最让他满意的是主卧连着一间超大卫生间,里面有个大浴池。他还有专属的独立衣帽间,里面全是他的新衣服,从头到脚包括新鞋。闷葫芦昨天也说,会专门给他腾个书房出来,再配台游戏本,以后在家无聊可以玩游戏。
早知道跟闷葫芦同居能过上这么舒坦的日子,他得多傻逼,才会跑去工地给人切菜啊?
再说房子没捞着呢,他还想赵萍一个惊喜。
至于那种恶心的事,如果对象是闷葫芦,说不定能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