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这稿子容易挨批
第232章 这稿子容易挨批
夜,深夜。
沉睡的燕京城,只剩月亮还在上班,只可惜层云飘动,月光若隱若现,这班儿上得有些婉约。
晴园里书房的灯亮著,此时何晴依旧在伏案工作。
四月下旬这段时间,她的工作终於有了空閒,乾脆卯足了劲儿搞《放牛班的春天》的法语翻译,每天回到家也不看电视了,吃完饭就钻进书房里忙忙碌碌,刘培文过来言巧语有时都被直接轰走,气得刘培文每到晚上就格外卖力。
格外卖力,简称·
“天天就知道忙忙忙,你就不能歇一歇,陪我一会儿?”刘培文感觉自己的台词好像拿反了。
“哎呀,你別烦我,我翻完这一段儿!就这一段!”
看著奋笔疾书的何晴,刘培文也没招,嘆了口气:“我就该听你爸的,把稿子交给许元冲,你也不至於这么累。”
“你还说!”何晴闻言,气鼓鼓地拍了桌子,“老头竟然嫌弃我法语水平差,从小他就笑话我,现在我都嫁人了他还笑话我,你也不帮我骂他!
“告诉你,你又来劲。”刘培文指指铺了一桌子的手稿,凑到何晴身旁搂住她,“今天到此为止,走,跟我进屋!”
又是格外卖力的一晚。
到了四月底,何晴终於完成《放牛班的春天》的翻译。
劳动节这天,为了给何晴找点自信心,刘培文偷偷找到许元冲,希望他能配合配合自己。结果许元冲一看之下,觉得相当优秀。
刘培文这才放心地把人邀来,跟何晴一起吃了顿饭。
何晴虽然平日里因为何华的原因,听到许元冲的名字就有些不忿,不过见到本人之后还是相当有礼貌的,席间刘培文掏出何晴的译稿,递给许元冲。
“许哥,您看看何晴翻译的如何?”
看著一脸紧张的何晴,许元冲接过来翻了翻,立刻惊为天人,“这翻译的水平,不在我之下啊!”
看著鬆了一口气的何晴,许元衝下意识地望向一旁的刘培文。
刘培文微微点了点头。
许元冲放鬆了一些,开始指出翻译稿里面的一些问题与何晴交流。
一顿饭吃完,送走了许元冲。俩人开车回家。
汽车飞驰在燕京的街头,何晴望著窗外的街景,沉默了半天,忽然开口道:“许元冲可真厉害。”
“怎么?”刘培文好奇道:“我看你翻译的稿子他很认可啊?”
“他只看了一遍我的稿子,就能立刻发现其中的问题,而且对於解决的办法信手拈来太恐怖了!”
何晴摇摇头,“我还得差得远!得加倍努力。”
回家之后,何晴直接钻进书房,把许元冲指出的问题细细修改过,熬到凌晨才回房睡觉。
刘培文见状直想抽自己。本来想要给媳妇儿树立信心,没想到许元冲准备的太充分,
反而让何晴觉得差距巨大,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索性稿子算是翻译完了,他给莱昂打了个电话,把稿子寄了出去。
法语的稿子寄出去之后,刘培文看著手里的这份中文原稿,有些茫然。
现在排到谁了?
他盘算起来:十月最近刚发完《闯关东》,当代发了旧稿《情人》,收穫有个约稿没写,燕京文学去年发过《时空恋旅人》
人民文学,久违了!
带著《放牛班的春天去了》去了朝內166號,到了编辑部,还没来得及跟祝伟打招呼,就看到了一个熟人。
“振云!你也在啊!”他熟稔地过去搭著肩膀,嘻嘻哈哈。
“培文!”刘振云惊喜道,“你来投稿?”
刘培文掏出稿子晃了晃,“不然呢?还能是来领稿费啊?”
此刻,原本在跟刘振云討论稿子的祝伟笑著站起来,“稿费单也有啊!之前加印的稿费单还在我这儿呢。”
三人说笑几句,祝伟从刘培文手中接过了手稿。
“《放牛班的春天》?”他看了看刘培文写在前面的序言,“这是个国外的故事?”
“对,其实是当时去法国领奖那次,参加活动时的一个故事灵感,法国的出版社觉得还可以,所以就乾脆写出来了。”
祝伟闻言喷喷称奇,“这么说,法文版的已经是要发行了?”
刘培文点点头,“所以把稿子拿给你,看看在国內发表一下。”
放牛班的春天中文手稿只有八九万字的规模,不算太长,祝伟仔细读了一遍,立刻被其中温暖的师生情所打动了。
他情不自禁地点评道:“你这篇小说文笔细腻、言语温情,跟写《闯关东》的大开大闔、浓墨重彩截然不同!但是给我的感觉是更適合於故事內容的:琐碎、细腻、韵味悠长。
“特別是最后那个扔纸飞机的情景真的是太感人了,那种爱与默契在无声之中瞬间爆发的感觉,喷喷,写的真好。”
刘培文点头,“不过毕竟描写的客观环境是法兰西,恐怕很多读者感受不深。”
“確实跟国內的情况不太一样,不过我觉得这种情感还是相通的!下期跟振云的《塔铺》一起发吧!说起来,你们这两篇都是与教育相关。”祝伟说道。
在祝伟看《放牛班的春天》的功夫里,刘培文已经看完了这篇《塔铺》。
刘振云这次拿来的短篇小说《塔铺》是他反覆琢磨很久的作品,讲的是农村青年们为了改变命运,参加1978年高考的故事。
故事在相当多內容上取材於他的真实经歷与生活,描写得异常真实,对於社会变革之中普通人的生活、心態变化刻画得淋漓尽致。
刘培文听到祝伟的话,半开玩笑地说道,“那你可得记得把振云的稿子排在我前面,
我不是吹,振云以后可是绝对能拿茅盾文学奖的!”
刘振云闻言,內心的悍恐与感动同时蔓延。
这已经不是刘培文第一次认可他的潜力了,想想自己毕业这好几年,直到如今才终於鼓起勇气再次写小说,他心中百感交集。
“哟!”祝伟笑了,转而多看了刘振云两眼,“能得到你这样评价的人可不多啊!上一个我记得是王鞍艺吧?
1,
自从当初一起去米国参与国际写作计划之后,刘培文与王鞍艺偶有书信联繫。
今年初,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颁奖的时候,她的那篇《小鲍庄》跟刘培文的《我的1919》都是这一届的获奖作品。
当时在领奖现场,他还特意跟祝伟说,王鞍艺未来肯定能拿茅盾文学奖。
一届茅盾文学奖,才有几位获奖者?如今刘培文已经“钦点”两位了。
“你別不信,咱们走著瞧!”刘培文挑挑眉,拍拍刘振云的肩膀,“振云,下回写个长篇,嚇死他们!”
几人谈笑间,把发稿的事情敲定,时间也已经接近中午,祝伟便张罗著要请俩人吃饭,刚走到编辑部门口,正巧刘昕武来了。
看见刘培文,他笑著招呼道:“哟!稀客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我看是先(仙)锋(风)!”刘培文玩起了谐音梗。
“你少跟我提先锋啊~”刘昕武听见这俩字儿心里难受,“我正愁著呢?”
看著刘培文有些好奇,他乾脆带著几人去了办公室,从抽屉里抽出一份稿子递过来。
“马健投稿了一篇稿子,我有点拿不住,祝伟也知道的,压了一个月了,你帮我看看。”
刘培文接过稿子看了一眼,题目是《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荡荡》。
前世的回忆忽然涌上心头。
当年人民文学发了这篇稿子,接著就挨了批评,刊物也立马撤回。结果那一期的人民文学,在黑市上愣是炒出了90块钱的天价。
要知道,人民文学的发行价才五毛。
而针对这个奇怪的题目,也有人戏说是马健其实是给编辑出了两个题目让编辑选一个,结果编辑直接把这一行字都用上了。
他细细地阅读起稿子来。小说分为五章,以“我”的流浪经歷作为线索,以非常冷峻且深刻的笔墨刻画著藏地的风土人情,里面写了许多珍贵的风景,宗教仪式等,可以说是近乎场景再现的描写,
那种扑面而来的现实的残酷感让人毛骨悚然。
刘培文看完之后,沉默不语。
“怎么样?”刘昕武看著他不说话,催促道。
“这是一部揭露批判黑暗的小说。”刘培文斟酌著字句,“確实是好作品,但是牵涉的太多,你要是真的打算在人民文学发这个,肯定要挨批。”
刘昕武闻言乾笑两声,没说话。
他自然知道发了会惹麻烦,里面敏感的东西他也很清楚,
可他看著这样的文章,想想里面的內容,就觉得有一种使命感在催促自己:他还是想发。
刘培文端详著刘昕武的神態,知道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就像投硬幣做决定一样,其实在硬幣拋向空中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自已想要什么了。
刘昕武给他看稿子,无非是想求个认同。
几人此时相顾无言,祝伟再次提议去吃饭,不过这下就变成刘昕武请客了。
在附近的一个小饭店里,四个人討论著刚才的那篇內容,依旧是喷喷称奇。
刘培文看著闷闷不乐的刘昕武,心知他还是想发。
思片刻,他开口说道:“你要是真想发,我有上中下三策。”
“上策是?”
“上策是改写內容,把表达的內容改到歷史中去,给內容增加一个新的主线。这样一来,文章穿了了衣服,表达就不再那么赤裸,原有的內容可以保留,还有一个更能让大眾接受的情节和理由。”
刘昕武闻言,追问道:“中策呢?”
“中策是抱大腿。”
“抱大腿?
“就是那种,比你的大腿粗得多的金大腿,別人踢不倒的那种。”
刘昕武立刻明白了,无非是找一个更有力的人,確保这篇文章能发出去。
“下策是啥?”他还是问道。
“下策,下策就是提前写好检查,然后安排好发行部门,一旦不行,抓紧回收刊物,
然后公开检討,只要速度够快,你这个主编也能保住。”
刘昕武沉思不语。
刘培文言尽於此,也不再多说,吃过饭,几人各自离去,刘培文把刘振云送回农民日报编辑部,这才回了家。
回到书房,刘培文屁股还没坐热,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接起电话,顾建资的声音传来:“培文,你最近是不是捅了导演窝子了?”
“怎么?”
“央视的一个导演找你!说是老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