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期间来了个电话，接通后，简单聊了几句，然后就掛断了。
    黑哥问：谁啊？程跃瞥他一眼，说：同学。
    几天没见，黑哥的边界感哪去了？
    的確是同学，一个高中时期的女同学，若非这个电话，程跃几乎將有些事情忘记了。
    她是学医的，就在这个周末，会去学校里找他。彼时寢室里正在玩“双升”，就是用两幅扑克牌打升级。她给程跃送来一件t恤，甚至还请走了寢室里所有的人，看著程跃试穿。后来何君武调侃问道：你女朋友？程跃说：不是。何君武大吃一惊：你个傻子，千里迢迢来，送你衣服，不是女朋友？我看你眼瞎了，长得那么漂亮，不行你介绍给我！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女同学没再主动联繫他，他也没想起联繫人家。
    再后来他遇到了丫头。
    当时和丫头是怎么开始的？
    程跃想破脑袋，想不起来……
    ……
    《第一次》的mv很简单，一个场景，两个演员。
    老韩派来的工作人员很快就完成了选址、布景、灯光和设备的调整等前期准备，隨后就悠然自得地等待演员进场。
    演员耽搁了三天。
    三天里，曾念评先是向两位临场的以及一位预备役演员，普及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布莱希特体系、梅耶荷德体系、格洛托夫斯基体系、乃至於梅兰芳体系、方法派等等基础知识，继而以《第一次》的剧本和分镜为素材，掰开了、揉碎了，將每一帧每一幅画面该怎么演、呈现的效果、经典影片案例、表达哪种情感或是感觉……最后那天更是指著现场的每一处布景，无比耐心、无比详实的娓娓道来。
    非止如此，每天，当他顶著布满血丝的眼眸，提前与程跃討论一张张手绘的故事板时，程跃也忍不住为之咂舌。
    这才是专业！这才叫用心！
    之前程跃甚至不知道“故事板”的存在……
    演员们听讲很认真，期间几乎没有交谈，只是认真听讲。
    短短三天，课前课后，程跃手写的笔记和感悟，六万九千余字。
    第四天，老张和老韩特意赶来参加开机仪式，大早上的，他俩都吃下好大一块烤乳猪。
    化妆师、服装指导，和演员同时进场。
    演员略显青涩，需要加深轮廓阴影，让他们看起来成熟一些。
    走出化妆间，曾念评看著两人的状態，安排道：“小跃，先拍你弹琴唱歌的镜头。”
    没有犹豫，程跃点头说“好”，回身去换正装。
    程跃离开后，曾念评走到女孩面前，和声问道：“以前谈过恋爱吗？”
    女孩微征，垂首摇头。
    “那就体验！”
    曾念评斩钉截铁般说道：“回想你看到的、听到的所有爱情故事，回想每一帧、每一个细节，找出最符合这个剧本的画面，学习它，体验它，让自己成为女主。哪怕是在拍摄期间，你也永远无需在意我的镜头，做到『当眾孤独』，做好你自己就行！”
    女孩低头不语，曾念评没有离开，他深吸了一口气，吐出后耐心说道：“专辑你在听，那是张书记破例给出的母带副本。其他人我没资格评价，我想告诉你的是，为了这盒专辑，我放弃了很多，牺牲很大。我是拿这些mv当电影来拍的，能力，我可能有所欠缺，但是，我保证尽我所能！所以，请你用心点，拿出专业態度来，帮我、帮你、帮我们所有人，拍好mv，做好这张专辑，成吗？”
    说话间，程跃已经回来，他没有插嘴，等到曾念评说完，这才说道：“曾导，我准备好了。”
    然后就是弹琴唱歌，程跃不觉得难，按曾念评的要求，拍了几遍而已，期间，他主动提议，去外面跑了几千米，回来后留著头上的汗跡，换上西服，又唱一遍。
    中午是盒饭，曾念评在搂著摄像机吃，程跃就拿著饭盒，坐往女孩旁边。
    秦望舒也在，瑟瑟发抖的模样。
    程跃看她一眼，笑了：“女侠！你的无畏、你的豪情，哪去了？”
    “你……你怎么知道他们叫我女侠？”
    这是她高中时期的绰號，林翩翩都不知道！
    “是吗？”
    程跃狐疑望去：“我以为是首创呢，难道除了我，还有人这样叫你？”
    秦望舒个子很高，一米七二的样子，在这个年代，女孩子里是真的很高了。
    她的五官分明，眉色很浓，眼睛很大，鼻樑很高，有清晰的下頜线，配之以恰如其分的骨相打底，如同书本里的女侠，走进现世。
    不过，以她当下的神情语態，程跃在心里默默给她扣减七分。
    百分制，剩下的分数仍然不低，那是因为有滤镜加成，程跃清楚其人本性。
    仿佛一句话耗尽了勇气，秦望舒低头舞筷，再不言声。
    程跃不以为意，一边展开饭盒，一边自言自语。
    “前段时间，就是来京城上学的前一天，晚上我去看望初中的班主任，被他强行留下，喝了好一场大酒，不省人事，然后记忆断层那种。不过，我坚持回到了家，他不行，当场就醉了，咋咋呼呼摆谱，让师娘给他倒酒，挨了狠狠一拳！”
    “我是在家门口上初中的，他呢，原来是民办教师，你们可能不知道什么是民办教师。我这样说吧，就是因为他，我对民办教师形成了刻板印象：非常严厉，喜欢用手打、用脚踢、用棍棒桌腿抡人。他正是这样，骂人非常难听，打人非常疼！”
    “其实他没怎么骂我，一般都是讽刺，什么小聪明了、喜欢种地了、记吃不记打了……之类的词语；打得也少，而且一般都打在肉厚的地方。有一次我下意识伸手去挡，挨了一下，他赶紧停下了，那次，是我挨打最轻的一次。”
    “他们那些年的民办教师，深信严师出高徒的道理。我能理解。所以我和他关係很好，真的很好，因为我知道，他是为我好，想让我好好学习，考上重点中学，考上大学。”
    沉默了会儿，他说：“可能不尽相同，但道理是相通的，我们应该能分清好坏，善意或者恶意……翩翩，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在程跃讲述的时候，林翩翩没有吃饭，低头，看著手里的木筷。
    等到程跃讲完，她抬起了头，看向程跃，轻轻点头：“你放心，我能理解。”
    程跃愣神剎那，很快低头扒饭：“那就好……加油！”
    这天下午，拍摄工作进展“顺利”，曾念评说，可能有三两个镜头能用？
    曾念评还说，他对今天的进展，很满意，因为他看到了希望。
    別人离开后，曾念评独自留在片场，不停的审视已经决定报废的35mm胶片，期间，韩三坪打来电话，询问程跃的表现，或者叫“演技”？
    分秒不曾犹豫，曾念评脱口而出：
    “他没有演，他在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