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得午夜。
    年节期间，本当万籟俱静的村落偶尔听闻喧闹，有酒鬼们在谁家长饮未归。
    黄狗被惊醒了，汪汪叫响，引发此起彼伏的回应，迴荡整个村庄。
    街上见不到人影，从车上取下礼品后，程跃提著大兜小兜送程薇回家，街门前，被死死的扯住了衣角。
    他不解回头，皱眉问道：“干嘛？”
    “你不能进去……”
    “为什么？”
    “反正……就是不能进……”
    “不讲理是吧？”放下手里的东西，程跃拿出手机，打开，將屏幕亮在程薇眼前，“过零点了，大年初二了，我送媳妇回娘家，理所应当。而且我不是空手来的，至少能换一碗鸡蛋水喝，这是我应得的！”
    “你……就是不能进……”
    “你真行！”
    程跃嘆了口气，作势欲离，衣角却始终被人拉著，於是生气回头，又问：“干嘛？”
    “我从来没有去过电影院，我想看《东京攻略》。”
    《东京攻略》？
    我……
    kelly是主演！
    光线黯淡，所以程跃的表情晦涩不明，但是声线稳定，蕴含玩味：“想看自己去啊，反正家门都不让我进，我不陪你。”
    “我要你陪。”
    “我不陪。”
    “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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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陪！”
    “陪！”
    忍不住笑了。
    程跃状若无意，问道：“为什么要看《东京攻略》？电影院还有什么片子？”
    程薇说：“还有《甲方乙方》。陈雁南说《甲方乙方》好看，可搞笑了，但是同凯喜欢《东京攻略》。”
    已经不在寢室住了，怎么陈雁南还是阴魂不散！
    鬆了口气，程跃心想，程薇果然是傻，看个电影，还得考虑到我。
    声音轻鬆且轻柔：“明天我们早点过去，两部影片都看。”
    “嗯。”
    “好了，你回去吧，我要走了。”
    “我看著你走。”
    “不用。搬你的东西吧，不让我进门，我看你要搬上几趟！还有，我提醒你，明天你妈发现家里多了东西，肯定会问，你准备怎么回答？”
    程薇想了很久，迟疑说道：“要不，我不要了，你还是放回车里吧……”
    “再见！”
    ……
    早起下楼，去街门外鸣放了一掛长鞭。吃饺子的时候，母亲说：“前几天你有同学打来电话，我都记在本子上了，回头別忘了给人家回电话。”
    “都有谁啊？”
    “很多我记不清，你得自己看。”
    母亲像是在隨意閒聊：“那些人里边，李科科、王川来过咱家，我认识。可是宋乐乐、张亚磊，还有几个女孩子……你们关係很好？怎么没听你说过？”
    从来不敢低估母亲，程跃认真说道：“宋乐乐和张亚磊都在京城上学，老乡嘛。而且宋乐乐和我同校同班，至於说张亚磊，人家刚到京城，就打算找我聚会。”
    “没见？”
    “没有。那时候我已经开始忙了，她不知道。”
    母亲追问道：“她住在哪？考上了哪所大学？人怎么样？”
    “你什么意思？”程跃不满说道，“別瞎想了，我才十七！”
    “知道就好！”母亲郑重说道，“我告诉你，你现在出名了，必须得谦虚谨慎，別给自己惹麻烦！”
    “知道了。我爸呢？”
    “菜市场卖蘑菇。反正是批发给別人的，他很快就会回来。”
    说话间，院外传来摩托三轮的声响，程跃放下碗筷，出去打开大门，迎接父亲进来。
    军大衣、针织帽、针织的围巾、皮护膝……等他卸下了重重防护，来到炉火旁坐下，母亲已经拿出了小本本，开始记帐。
    程跃一边吃饭，一边听两人对帐。
    年前基本上把蘑菇摘乾净了，这几天没有成熟多少。
    往几家固定的饭馆客户送去一些后，剩下十多斤，菜市场批发给了熟人。
    “妈，你看这样行不。”等到两人说完，程跃说道，“这几天让小叔跟著我爸送几天蘑菇，等小叔熟悉了，就把这摊子交给他，你和我爸去京城盯著房子的事。”
    种蘑菇也有农忙时节，得临时僱人帮忙，小叔也参与了、学会了。
    程跃记得，从今年起，那些给父亲帮忙的，有好几户也开始在自家的空房里种蘑菇了，都是小打小闹，其中就有小叔。
    “我看行！”父亲眼前一亮，迫不及待的回应。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乾的时候雄心勃勃，刻苦钻研，啃过好多食用菌栽培书籍，甚至和农科所搭上了线，经常上门请教。
    有个叫老邓的专家，他还和人家处成了朋友。
    但他干什么都不长久，这不，一茬蘑菇没有卖完，他就厌倦了，不想干了。
    此时他刚说完话，马上换来母亲的怒目而视，马上就不敢吱声了……
    毫不掩饰对他的嘲讽，程跃嘿嘿一笑，看向母亲。
    “你要上学，我们是得替你盯著。”母亲迟疑著说，“要不，等这批蘑菇卖完，让你爸带著你小叔种完下一批，我们再去？”
    “已经定下了设计、施工队伍，年后就会动工。”
    “你哪来的钱？不是说房钱很贵？”
    “贷款啊，现在买房子都能贷款，我还得起，银行哭著喊著求我贷款。”
    话说到这里，也就够了。
    母亲知道轻重，种蘑菇怎么比得上大几百万的房子，而且，装修又贷了多少？
    愁人。
    小跃他怎么会变得如此大胆？
    真是管不住了……
    这天去舅舅家串亲。
    奥迪车上，父亲坐在副驾，蠢蠢欲动。
    他说：“你行不行？什么时候学会的开车？不行换我来开！”
    程跃睥睨望去，不屑说道：“车是我从京城开回来的，你说行不行？再说了，你有小车驾照吗？我有！”
    “大过年的，哪里有人查车？没有驾照一样能开！”
    “肯定不行，亏你还是个党员！”
    “嘿！翅膀硬了？”
    “翅膀硬不硬难说……”
    程跃笑著，扭头看向母亲：“妈，以前的事我不知道，你算一算，我和我爸，谁挣的钱多！”
    “程千里！”后排的母亲训斥说道，“別影响他开车！”
    很快就到了母亲的娘家。
    程跃的外公家是书香门第，外公去世很早，他没有见过，是外婆拉扯著舅舅和母亲长大，高二那年，他的外婆也逝世了。
    母亲倒是还有叔伯，程跃不太熟悉，像往年一样，这天，他钻在表哥的书房，练毛笔字、拨弄吉他，任由父亲和母亲出门走访其他亲戚。
    表哥不在，他结婚了，这天当然去他丈人家里。
    还有个年龄更大的表姐，是剧团的，住在城里，这会儿还没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