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审判（4.8k）
    圣彼得大教堂，巡夜人钟楼。
    还是熟悉的审讯室，只是这一次，埃布尔坐到了被审讯的位置。
    在他的对面，三道身影如同审判官，投下沉重的阴影。
    德森堡巡夜人队长科林坐在主位，鹰隼般的目光锁定著埃布尔。
    那个名为伦纳德的年轻人站在科林身侧，紫色的眼眸中闪烁著探究的光芒。
    最后一位女士沉默地立著，她的面容藏在审讯室的阴影，只有嘴唇反射著淡红的粉彩，像一尊没有生命的蜡像。
    但埃布尔能隱约感觉到，她远比看起来的危险，那股秩序性相的灵性气息，內敛而致命。
    难道是————
    “埃布尔。”
    科林打破了埃布尔的思绪，他的声音依旧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特里诺城巡夜人，3阶【仲裁之手】。
    你的履歷很优秀，曾多次清剿邪教徒，对神恩教会可谓是忠心耿耿。”
    他翻动著手里的档案，却像是在念一篇悼词。
    “现在，告诉我，你这位忠诚的巡夜人。
    为什么要为一个来歷不明的邪异水母做辩解，说它是什么伟大存在？”
    埃布尔抬起头，脸色平静，內心却在与伟大的万灵之主进行著无声的交流。
    “伟大的主，我该如何回答？”
    “重复你在广场上的话，细节上可以模糊处理。”
    伊文的声音在埃布尔的灵体深处响起，带著安抚人心的力量。
    那股由伊文注入的精纯灵性，如同坚固的堤坝，將科林的规则之力尽数隔绝在外。
    埃布尔吸了口气，缓缓开口，眼神露出坚定。
    “科林队长，我所说的，句句属实。
    塔里克主教背弃神恩，试图举行邪恶仪式晋升6阶，他是特里诺城真正的异端。
    他献祭了非凡者，汲取全城市民的灵性。
    最终仪式失控，召唤出了名为“有形混沌”的恐怖存在。”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而天空中的那个存在————你们称之为邪异水母的存在，是它净化了黑雾，拯救了整座城市。”
    原本听到晋升神仆的仪式，几人的眼中都露出了震惊。
    可听到埃布尔最后的话，科林的嘴角却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
    “拯救？我只看到它蛊惑人心，窃取本该属於我主的信仰。
    在莱茵王国，在神恩的光辉下，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蛊惑信仰的善良生物？”
    这个问题很尖锐，直指信仰的核心。
    “我不知道。”埃布尔的回答滴水不漏。
    “我是秩序性相的拥有者，是特里诺的巡夜人。
    我只是践行著秩序的秘仪，讲述了我所看到的事实。
    至於如何定性，那是你们需要考虑的问题。”
    他巧妙地將皮球踢了回去。
    一旁沉默的女人突然开口，她的声音沙哑，带著知性的成熟。
    “埃布尔，你身上有罪的气息————是那个生物。”
    “你————被污染了。”
    这是定罪，属於秩序性相的四阶能力：
    【惩戒骑士】对应的【审判者】。
    埃布尔的心臟猛地一缩，居然派出了两位4阶————
    他没有慌乱，因为主的声音已经再次响起。
    “承认它。”伊文的指示出乎他的意料，“但要换一种说法。”
    埃布尔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直视著那女人勾勒著黑色眼线的眼睛，坦然而虔诚。
    “不，我没有被污染。
    我只是————被拯救了。”
    他缓缓举起双手。
    “在对抗有形混沌”时，我的灵性被彻底抽乾，濒临死亡。
    是那那位存在，將我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我的灵性因此变得更加精纯，甚至隱隱触摸到了4阶的门槛。”
    秩序性相的灵性波动在室內迴荡著，埃布尔继续说道：“如果这就是你们口中的污染，那么我心甘情愿接受，因为它拯救了整座城市。”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审讯室內的空气瞬间凝固。
    科林和那女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灵性被抽乾后不仅恢復，反而更加精纯？甚至触摸到了晋升的门槛？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他们普升至4阶，哪个不是歷经了艰苦的秘仪和时刻遵守的礼则？
    “伊莲娜修女————他说的话是真的吗？”
    科林谨慎的问道，被称为伊莲娜的女人则是缓缓闭上了眼。
    似乎在用灵性探索著什么。
    片刻之后，女人缓缓点头。
    “是真的。”
    审讯室內，空气的流动都仿佛被冻结。
    伊莲娜修女那句轻描淡写的话语，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科林的心湖中激起无法平息的涟漪。
    灵性被抽乾，非但没有沦为废人，反而更加精纯，甚至触碰到了4阶的壁垒？
    这是什么概念？
    这顛覆了神恩教会数百年建立起来的非凡体系。
    晋升，是神的考验，遵循古老秘仪与严苛礼则的艰难攀登。
    何时变成了一种可以被怪物隨意挥洒的恩惠？
    科林鹰隼般的目光在埃布尔身上来回扫视，试图从他平静的表情下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但他失败了。
    埃布尔的神情坦然得可怕，那是一种源於內心最深处的坚定。
    仿佛他所陈述的，便是世间最不容置疑的真理。
    科林的灵性直觉疯狂预警。
    危险，极度的危险。
    这种危险並非来自埃布尔本人，而是来自他所代表的那种可能性。
    一种足以动摇教会统治根基的、全新的力量逻辑。
    他的规则领域告诉他，埃布尔没有说谎。
    但他的信仰和作为巡夜人队长的直觉却在提醒，这是污染，是比任何谎言都更恶毒的腐蚀！
    “无论你经歷了什么。”
    科林的声音冷硬如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事实就是，你被一个来歷不明的邪异存在侵蚀了灵体，你的认知已经出现了偏差。”
    他不再纠结於埃布尔话语的真偽，而是直接从性质上进行了定义。
    这是审判，而非询问。
    “我认可你过去的功绩，埃布尔。但现在的你，是一个极不稳定的污染源。”
    科林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著埃布尔。
    “你將被押送至王都莱茵德尔，交由教皇厅的净化修士处理。这是为了拯救你的灵魂。”
    埃布尔的瞳孔几不可查地缩了一下。
    王都莱茵德尔？净化修士？
    他很清楚那意味著什么。
    那不是拯救，那是彻底的清洗。
    是从灵性到记忆，將一个人彻底重塑成最虔诚的傀儡。
    伊文的声音適时在他灵体深处响起，平静无波。
    “无需担忧，跟隨他们。”
    “去他们的心臟，去看清他们的虚实。”
    隨著这空灵的话语，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磅礴、更加精纯的灵性从虚空中传来。
    如同温润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注入埃布尔的灵体深处。
    这股力量是伊文的信仰能量所分化，形成了一个无比坚固的灵性遮蔽。
    深深烙印在埃布尔的灵体之上，隨即隱匿不见。
    “我会一直注视著你。”
    埃布尔心中的畏惧和不安瞬间烟消云散。
    他抬起头，迎向科林的目光，平静地回答：“我服从教会的安排。”
    科林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配合，眼神中的戒备稍稍鬆懈。
    在他看来，这或许是埃布尔作为巡夜人最后的忠诚在起作用。
    他对著身旁的伦纳德点了点头。
    名为伦纳德的年轻人早已在旁边的桌子上铺开了数份羊皮纸卷宗，正用一支精巧的羽毛笔飞速书写著。
    他的字跡工整而严谨，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工作。
    一份是关於特里诺城认知净化处理的详细记录。
    一份是关於主教塔里克墮落与死亡的初步报告。
    最后一份，则是针对被污染者埃布尔的处理方案建议，上面清晰地写著“押送莱茵德尔，进行深度净化与观察”。
    高空之上，隱匿身形的伊文將这一切尽收眼底，意识中忍不住泛起一丝波澜。
    “呃，居然还要写报告————
    这种刻板到骨子里的官僚作风，让他感到一种荒谬的滑稽。
    科林见事情已经定性，便不再看埃布尔一眼，仿佛他已经成了一个等待处理的物品。
    他踱步到审讯室的窗边，目光投向圣彼得大教堂那高耸的尖顶，话题突然一转。
    “伦纳德，圣彼得大教堂的密室搜查得怎么样了？”
    伦纳德停下笔，恭敬地回答：“报告队长，其他的巡夜人已经搜查完毕。
    大部分都是关於邪恶仪式的记录，以及一些无关紧要的私人收藏。”
    科林点了点头，这下他彻底相信了埃布尔前面所说的话。
    塔里克主教竟然真的被未知存在蛊惑，举行了这种仪式。
    “大部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是的。”伦纳德推了推眼镜，“有两件应该存在於圣彼得大教堂的东西不见了。”
    审讯室內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
    伊莲娜修女也睁开了眼睛，看向伦纳德。
    科林转过身，声音压得很低：“说。”
    “根据教皇厅的密令，特里诺城保管著两份极其重要的6阶超凡材料。”
    伦纳德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一份，是属於心梦性相的【迷梦之核】。
    现在看来，有可能已经被塔里克私自使用，妄图晋升6阶。”
    埃布尔想起了塔里克主教手中那一管粉色的液体。
    科林死死盯著伦纳德，等待著下文。
    “另一份呢？”
    “还有一份，是属於秩序性相的【虚假之泪】。
    教会所有的秩序性相非凡者目前都靠这个超凡材料的衍生物获得非凡能力。”
    虚假之泪？
    这陌生的四个字让埃布尔有些迷茫。
    我们的秩序性相，不是通过神血构成的魔药赐予吗？
    他渐渐回过味来。
    他发现这些人除了调查塔里克的死因以及特里诺城的情况。
    另一个，甚至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回收这两个珍惜的超凡材料！
    伊文的意识同样微微波动。
    果然，教会对这种等级的战略物资有著严密的监控。
    塔里克的死亡，第一时间就触发了警报。
    科林听到这个答案，也沉默了。
    一瞬间，他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
    是塔里克在举行仪式前，將材料转移了？
    还是————被那个盘踞在天空的巨大水母怪物，连同塔里克一起吞噬了？
    他更倾向於后者。
    那个邪异的存在，既然能吞噬一位5阶主教，那么吞掉一份不具备生命气息的超凡材料，自然不在话下。
    “科林。”伊莲娜修女沙哑的声音响起，“如果两份超凡材料都下落不明，那么我们就麻烦了。”
    科林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他当然明白这意味著什么。
    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丟失的材料只会算到他们的头上。
    甚至有合理的解释都不行。
    “该死，为什么教皇厅会让特里诺保管这两份6阶材料！而不是我们德森堡。
    “”
    他咬牙说道。
    伊莲娜修女的声音轻轻响起，她显然冷静的多。
    “科林，別忘了，塔里克確实是天才，是所有人中最接近神性生物的存在。
    就连教皇也没有他的晋升速度那么快。”
    科林重重的锤了一下桌子，木质桌板应声碎裂。
    埃布尔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
    伊文则是消化著几人话语中庞大的信息量。
    这其中，最让他在意的一点是，整个莱茵王国的非凡者，居然没有一个达到6
    阶。
    “没人能成为神性生物么————”
    怪不得塔里克得知晋升6阶神仆的方法后会那么癲狂。
    伊文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躯体，难道是存在什么限制————比如不是人？
    而且没想到的是，6阶的超凡材料如此珍贵，他还以为是每个城市的教堂都有个几件。
    塔里克居然是神恩教会的天才，好吧————他確实是。
    伊文收起了思绪，继续听著他们的对话。
    伦纳德这边等待著队长科林平復了情绪，接著匯报到：“另外，3件5阶密器，有一件保存完好，一件【静默镣銬】记录著被巡夜人埃布尔领用。”
    说罢，他的目光转向埃布尔。
    科林和伊莲娜瞬间露出戒备之色，他们没想到埃布尔居然手持一件5阶密器。
    按照程序，只有出现危及城市的事件才能领用密器，他是怎么来得及领用的？
    埃布尔盯著二人的目光，默默的拿出那冰冷的手銬。
    说来也奇怪，他在使用这件密器后，居然没有被负面效果影响。
    难道这也是伟大的万灵之主庇佑？
    他暗暗点头，没有选择反抗，而是把那件密器交给了科林。
    科林鬆了一口气，他真的担心被污染的埃布尔万一暴起发难，使用5阶密器，那他和伊莲娜未必能站得上风。
    “还有一件呢？”
    “还有一件没有记录，应该是心梦性相所属，可能是被塔里克主教私自使用了。”
    伦纳德一边陈述著，一边刷刷的在纸上记录起来。
    科林的眉头皱的更紧，看来那件密器也隨著塔里克主教一起被邪异的水母吞噬了。
    “那个水母————最后消失在了哪里？”科林问道。
    伦纳德回答：“气息完全消散了，就像融入了空气和阳光，无法追踪。”
    “废物！”
    科林低声咒骂了一句，心中的烦躁愈发浓烈。
    “3件5阶密器，2件6阶材料————最后我们只带回去两个？”
    他转头，目光再次落回到埃布尔身上，眼神中带著审视。
    “埃布尔，你和那个生物有过接触。
    你有没有在它身上，或者在广场的任何地方，感应到类似高阶材料的灵性波动？”
    来了。
    埃布尔心中一凛，但他早已得到主的指示。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迷茫与回忆，片刻后，缓缓摇头。
    “没有，队长。”
    “它的灵性磅礴如海，古老而浩瀚。如果其中夹杂著其他东西，我不可能分辨得出来。”
    这个回答合情合理。
    一个3阶非凡者，在那种情况下，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根本不可能有余力去分辨什么。
    科林没有再问。
    他背著手，在审讯室里来回踱步，大脑飞速运转。
    塔里剋死了。
    埃布尔被污染了。
    全城人的信仰被短暂窃取，又被强行扭转。
    最重要的，两份6阶超凡材料下落不明，3件5阶密器又只带回去两个。
    这趟任务，比他想像中的要难一万倍。
    “伊莲娜女士。”科林停下脚步。
    “你留守特里诺，暂代主教之职，彻查全城，寻找任何关於材料的蛛丝马跡。
    尤其是那些与邪异水母有过接触的市民。”
    “好。”伊莲娜点头。
    “伦纳德，你和我，即刻押送埃布尔前往王都莱茵德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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