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无牙之狼
『他变成了什么?
肯定不是妖,因为没有动物的特徵。
难道是鬼?
可他的灵性能变成实体啊,和荆桃手底下那位鬼魂大哥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不该是鬼。
是精?
嗯……精应该是把一样技能掌握到了极致的人,陈言之肯定不是。
那就只剩下【怪】了。』
许义根本没考虑过【仙】和【魔】,因为陈言之的状態和这两种百夜瘴相差太远。
『怪因执念而生。
將他留在这里的执念,难道就是赚钱缓解家里的压力?
从他的信息来看,他应该不是这种孩子啊……』
许义暂时不得其解。
许义在思忖中离开码头,找到刚刚的黄包车夫,坐上车,说道:
“三十八铺中段,鸿发水果行。”
黄包车夫拉著许义,冲入滂沱大雨之中。
在许义坐著黄包车离开之后,一个小小的身影冷不丁从街边商铺的屋檐下面冒了出来。
是报童。
“他瞎跑什么啊!跟的我灵性都快用光了!”
报童一边抱怨,一边拍打著报袋:
“袋爷醒醒!下大雨了!没太阳了!”
袋爷刚睡醒一般的慵懒声音从报袋中传出:
“下雨啦!”
报童將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袋爷。
袋爷吃惊道:
“什么?上了巡捕房二楼?出来没穿巡捕装?
那是当了洋人的密探了呀……
还真让他成了官差了!”
报童满脸沮丧:
“完蛋了!他身上披了一黑一白两层狗皮,无论如何做不成人了!”
袋爷倒是看得开:
“小子,你得往好的方面儿想——
这两层狗皮,偏偏披在了这么个心里面还有点儿良心的人身上,可是大大的好事!”
报童有个优点,就是听得进去话。
袋爷这么一说,他也就冷静下来,低声道:
“如果他真还留有那么点良心,我可以成为他的线人。”
袋爷说:
“他刚刚披上白狗皮,正是手底下缺人的时候,你这时候去给他当线人,他怕是求著要。”
报童梗著脑袋:
“不行,我得再看看,性命攸关,必须谨慎。”
袋爷笑呵呵的:
“咱们新闻人每天过的朝不保夕,是得有这个觉悟,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报童撑著伞,跟著黄包车消失的方向去了。
……
……
不多时,许义到了三十八铺,结清了车款,走入鸿发水果行。
下雨天生意不好,陈罡无事可做,正坐在柜檯里一只手凑著头打盹,听到脚步声,便抬起头来。
当他看到来人相貌时,整张脸拉垮下来,一言不发的瞪著许义。
许义站在门口,收伞之后將伞抖了抖,把伞尖向下杵在门槛外的石阶上,伞身斜倚门梁。
“陈掌柜,一周未见,甚是想念。”
许义这次知道了陈罡的底细,如之前那般不要命的硬刚行为,他是再做不出来了。
好在他也知道陈罡有了软肋,因此心里明白,只要不把陈罡逼到狗急跳墙,陈罡一般不会动手。
陈罡看著许义,冷笑一声,用下巴点了点角落竹筐里卖不出去的烂梨:
“真是稀客,隨便吃,別客气。”
许义反手拿起一只摆在正门口的新鲜苹果,一口咬下,含糊不清道:
“陈掌柜,最近有人来骚扰生意吗?”
陈罡咬了咬牙,翻了个白眼,朝许义摊开手:
“那不就是你嘛!”
许义又咬了口苹果:
“不不不,没人来骚扰鸿发水果行的生意,是因为这里成了我的地盘,道上一打听,知道我罩著这里,所以才没人来了。
陈老板,青帮堂口直系门徒的脸面,可是很值钱的。”
陈罡沉著脸,刚要骂,却听许义冷不丁说道:
“陈掌柜,贵公子近来如何?”
提到陈言之,陈罡就像是被戳破了气的气球,整个人的气势一瞬间萎靡起来:
“啊……他还好,还好……”
孩子是他的软肋。
他现在过得很好,有了乾乾净净的身份,有了妻子,有了孩子,有了能稳定盈利的水果行,有了三十八铺盖了红印的地皮,有了建在这块地皮上的石库里弄小宅院……
妻子贤惠,孩子聪明,眼看孩子就要高中毕业,也或许有可能出去留学,正是人生意气风发时,他这么个老父亲一定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差错。
他拥有太多,多到已经无法承受失去了。
他再不想回去过刀口舔血的生活。
他的妻儿曾经被三十八铺的流氓骚扰,他一个一个打了回去,把他们揍到服软为止。
可面前这个流氓,和其他流氓,不一样。
上一次许义来过之后,他就私下里对许义的身份进行了调查。(第2章之后)
调查结果是令人窒息的,青帮堂口先生嫡系门徒的身份,已经超出了他能抵挡的极限。
另外他还打听到,这许义有另一点和普通流氓不一样——
他本身是个乡下来的穷小子,来浦西城才一个月的时间。
想来尚且没有完全染黑,不会太坏吧?
只要能安安生生过日子,向这么一个小流氓头子低头,又如何呢?
昔日的凶狠早已伴隨著曾经的那个名字,被陈罡藏在內心深处,压上名为“生活”的千斤巨石,难以挖掘出来了。
老狼连獠牙都弃之不用,就只剩下软弱。
许义看陈罡这副模样,心里感慨一声,接著道:
“我没別的意思,只是我现在罩著鸿发水果行,自然也就罩著贵公子。
我想,如果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能帮就帮。”
陈罡听了这话,一时间疑惑不定,不知道这番话是真是假。
此时此刻,鸿发水果行外暴雨倾盆,密集雨滴极大石板路和砖瓦的白噪音充斥著整个三十八铺,雨势之大,以至於街道上连打伞的行人都消失了。
在这苍茫一片的雨声中,陈罡缓缓开口了:
“他最近精神不太好……”
陈罡脸色很不好,低沉的声音里隱藏著一丝代表著“担心”的焦躁。
说起这些事的时候,这身高两米的壮汉,在此刻竟像是矮了一截。
“他每天回来都跟我讲同样的事情,什么社团,什么学运,什么进步青年……
他讲的很小心,以为我会生气,因为那些事情是有些危险的。
其实我並不在意,我年轻时干的事情比这危险多了。”
这句话,许义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