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123枚铜钱
学生们显然没有组织过这种活动的经验,你一言我一语,一时间乱成一团。
好在启明学社里的学生们大都已经经受启蒙,又有大学生帮忙,很快釐清前因后果,先后顺序,逐渐梳理出切实可行的流程来。
许义呆呆的看著这一切。
直到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同学。”
一个长著两撇小鬍子的男青年出现在许义视野中。
“你是陈学长介绍来的?”
许义点了点头。
小鬍子拉著许义来到一旁,光亮稍暗些的地方:
“陈学长现在凑到了多少钱?”
听这意思,是需要陈言之拿钱出来,维持学社……也或者是用来组织罢工的费用?
可陈言之自己连学费都付不起,他怎么可能有钱提供给学社?
『等等。』
许义看著小鬍子一脸真诚模样,一时之间恍然大悟。
『什么没钱交学费?根本就是个假情报!
陈言之去码头上当小工,根本就不是为了赚学费,而是为了赚提供给学社组织罢工的钱!』
想到陈言之的结局,许义一颗心沉了下来,面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这模样落在小鬍子眼里,变成了“满脸为难”。
“唉,是不容易。”
小鬍子嘆了口气,低声道:
“按照咱们之前商量的,罢工工人的生活维持费,每天每人10个铜钱,考虑大康纱厂的將近5000名员工,罢工按照最短时间7天来算,仅这一项就算出了1000多银元。
这是大头。”
“宣传和动员费用里面,印刷传单、標语,製作募捐箱的钱,街头组织演讲和僱佣安保的钱,这些倒不算多。”
“加上购买食物分发给工人的钱,支付交通、通信等必要活动的杂费,救助在罢工时受伤的人员,牺牲者的抚恤金……”
小鬍子试图让许义理解他们的不容易。
“都是钱啊……”
许义沉声道:
“学社里富家子弟也有不少,陈言之有出钱的必要吗?”
小鬍子听了这话,顿时不悦:
“看你这话说的,根本不是谁有钱谁没钱的问题,大家都想为了这件事出一份力,组织罢工不容易,钱当然是越多越好了!”
小鬍子说完,嘆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凑近了许义,小声耳语道:
“咱们学社那几个富家同学,回去要钱,是编纂的理由。
大都被家里逼问出了要钱的目的,家里大人一听是为了搞罢工,那几个同学当场就挨打了……
有两个直接被家里软禁,连学社都来不成了!
只有一个,人家家里长辈原本就是爱国企业家,出了些钱。
这些钱著实有些分量的。
总之,能多一点是一点!”
许义听了这话,又看了一眼台上,心中有所明悟。
『这场罢工,启明学社的学生们显然已经蓄谋已久。
准备工作想来已经做了很久了,是今天才通知所有人。』
许义想了想,將自己仅剩的五枚银元中,拿出三枚,递了过去。
小鬍子將三枚银元拿在手中,神色忽然变得十分复杂。
似是恍惚,似是惆悵,直到最后化作释然和欣喜:
“得了,同学,这两天你勤来著,等组织安排吧!”
小鬍子说完,就找其他同学去了。
这人显然是启明学社里的老成员了,跟谁都说得上话,从他的表情和神態看来,学舍內的募捐显然是不困难的,大家都在尽力出钱出力。
许义在启明学社里听著演讲和同学们的谈论,等待了將近一个小时,终於等到了陈言之进来。
陈言之进了门,眼神在扫过许义的时候,並没有什么反应。
如之前那般,陈言之的记忆停留在了格里芬洋行码头上做小工的那一刻。
他径直找到小鬍子,將一袋钱放在小鬍子手里。
“123个铜钱,收好了。”
123个铜钱。
许义眼神一晃。
『在格里芬洋行码头上的时候,陈言之就跟我说过,今天活儿多,赚的多,所以才有123个铜钱。(第89章)
看起来……即便在被货柜压死之后,变成百夜瘴的陈言之,依然在码头上做小工,在给学社挣组织罢工用的钱。』
『可这点钱,对於组织罢工所需的经费而言,真的是杯水车薪啊……』
陈言之似乎很疲惫的样子,他在把钱袋给了小鬍子之后,就离开了学社。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小鬍子摸出许义给的三枚银元,又看著陈言之给的钱袋,忽然流下两行泪来。
许义跟著陈言之出了门。
许义来到街道上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陈言之的影子。
此时雨小了很多,许义扭头看了一眼大门紧闭的启明学社,侧耳倾听,真的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他拿出叶淼的香囊,按在口鼻之间。
灵视被打开了,而启明学社並没有发生变化。
『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义屏息关闭灵视,打著伞,在强烈的疑惑中,缓缓向道路上走去。
道路另一边的小巷子里,报童露出半个脑袋,看了看许义的背影,又看了看启明学社所在的房屋。
“袋爷,这不是……”
袋爷声音严肃:
“是的,这就是在此次大康纱厂大罢工中被烧毁的启明学社!”
报童声音颤抖:
“袋爷……今天中午的报纸,已经出来了吗?”
袋爷低声道:
“稍等。”
破烂报袋中传来了咀嚼声,十几秒钟的时间过后,袋爷略显疲惫的声音从报袋中传出:
“出来了……这次事情很严重,是闸北风报总编亲自审核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袋爷声音严肃:
“现在,是对许义进行最终测试的时候了。
他到底能否成为咱们的同行者,就在此刻进行验证!”
报童摸了摸报袋中那份多出来的、洋溢著新鲜油墨香味的报纸,看了一眼许义的背影,追了上去。
“客人!买份报纸吧!”
许义听到呼唤,怔了一下,转过身去,便看到一小小报童向他跑了过来。
报童站在他面前,从报袋里拿出一份泛著新鲜油墨香味的报纸:
“客人!这是今日中午份儿的闸北风报!”
风雨之中,白杨树下,空寂的道路中央,一大一小两人。
许义看著报童的脸:
“我见过你。”
他见过报童。
先是在金兰庵堂外,如今又在华德路中央。
巧合怎么可能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