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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方百户的一声吼

      日过正午,许克生坐著牛车回家了。
    本想在周家庄住一夜,没想到一拖就是三天。
    周三柱忙著將牛车上的物资搬下来,都是村民送的鸡鸭鹅、青菜之类的。
    许克生则去了路南的荒野,清理出一块地,临时拴驴。
    两人商量在哪里搭建驴棚,
    周三柱指了几个地方,许克生都不满意。
    想想院子里要多一头驴,吵闹不说,味太大,夏天还招蚊蝇。
    周三柱指著路南的荒野,“你去找百户,在路南要块地搭驴棚?”
    “好!”
    两人正商量著,一个矮壮的中年军汉来了,陪著笑,放下两只公鸡、十几枚铜钱。
    “许郎中……呃,许相公,给您送诊金来的。”
    许克生没有客套,示意周三柱收下,
    “韩大郎,怎么今天宽裕了?”
    韩大郎搓搓手,笑道:
    “出去打零工,赚了点。”
    周三柱笑眯眯地將东西拿走。
    秋收后,他和许克生上门收诊金,
    这人当时很横,一口一个“小许”,一个子不掏,也不让抓鸡。
    现在不仅亲自送来了,还一口一个“许相公”。
    功名果然是好东西。
    董小旗从后面来了,看到这一幕,当即喝道:
    “韩大郎,你欠俺的诊金也该付了。”
    韩大郎掉头就走,
    “让俺再缓缓,手头紧著咧。”
    董小旗气的骂骂咧咧,
    “你小子有钱天天喝酒,却没钱给老子的诊金!下次牛病了,別来烦老子!”
    韩大郎头也不回,三步两步就没了人影。
    董小旗摇摇头,对许克生嘆道:
    “俺是看出来了,这帮杀坯都有钱,就是故意赖帐的。”
    他已经尝到了清债的甜头,手头鬆快了,妻子说话都温柔了很多。
    ~
    董小旗说了几句喜庆话,恭喜许克生考了功名。
    他又突然提到,“百户来找你几回了。”
    “什么事?”
    “他没说。”董小旗摇摇头。
    “那我去找他。”
    “哦,对了,你考试的第二天,百户说你西屋进了黄狼子。”
    许克生看向西厢房,不由地笑了,
    “里面毛都没有。”
    董小旗叮嘱道:
    “百户这两天心情不好,脾气臭的很。你小心点儿。”
    ~
    方百户蹲在院子里,舀了一瓢水正在牛饮。
    看到韩大郎从门前经过,方百户叫道:
    “你刚才拿鸡干什么去了?”
    韩大郎急忙叉手道:
    “百户,那是给许相公的诊金。”
    “他回来了?”方百户的脸沉了下来,又酸道,“这就『相公』了?”
    韩大郎见他面色不善,匆忙走了。
    方百户將水瓢丟回水缸,拔脚就要出门。
    “你干什么去?”妻子在后面大声问道。
    方百户怒道:
    “俺去问他,俺没开文书,他怎么报的名?”
    妻子吃了一惊,
    “同意文书?你没开?”
    方百户点点头,低声道:
    “老叔想留下他。”
    妻子上下打量丈夫,平时藏不住话的,这次竟然能憋好多天,有出息了啊!
    可惜,如果能早一点嘴巴严,也不至於只混了个百户。
    妻子嘖嘖讚嘆,方百户被看的浑身不自在,
    “真没开!”
    妻子沉吟片刻,低声道,
    “估计是你喝多了,他自己盖的。”
    “会是哪次?”
    “那谁知道?!”老妻翻了翻白眼,丈夫醉倒在村里的次数太多了,根本数不清。
    “那俺去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干。”
    “回来!”妻子低声喝道。
    看著他一脸的愤怒,妻子冷笑道:
    “你想怎么样?闹去千户所?闹去应天府衙?”
    “闹到御前俺也奉陪!”方百户梗著脖子怒吼。
    “请上官惩罚你的失职?”妻子冷笑著反问道,“上官问你,为何不同意他考试,你如何答?”
    方百户:
    “……”
    他的后背升起一身寒意,只顾著愤怒,忘记自己也有责任。
    官印不是你盖的?
    你连官印都守不住,废物!
    官印是你盖的?
    这都能忘,还有脸闹,昏聵!
    你不同意他考试?
    你嫉贤妒能,干扰朝廷抡才大典,该死!
    怎么都是错。
    ~
    方百户气的眼珠子红了,
    “老子不甘心。”
    “那就憋著!”妻子冷哼一声,“別给自己找不痛快!”
    “你……”方百户瞪了妻子一眼。
    但是也就瞪一眼,夫妻磨合了大半辈子,他早没了吵架的心劲。
    妻子冷哼道:
    “他要是没考上,你將他捆起来打,奴家绝不拦著。可他现在是秀才!不是白身了!”
    方百户明白其中的厉害,苦笑道:
    “老叔还想留下他,给咱方家当牛倌呢。”
    “这件事万万不要再提了。”妻子低声道,“你老叔都快烂完了。”
    方百户憋的难受。
    上官的权威受到了严重挑衅,却只能硬咽了这口气。
    ~
    一群人吵吵嚷嚷过来,为首的是两个总旗,身后是一群小旗。
    “咱们千户所还没有过先例。”
    “是啊,他是第一个秀才。”
    “俺老吴觉得脸上有光。”
    “俺早说他是富贵相!”
    “有神算子说了,咱们村风水好,以后还会出读书人,俺打算让小儿子去念书。”
    “俺也一样!”
    “……”
    方百户唾了一口,低声骂道:
    “一群势利眼!”
    妻子递过来一个钱袋子,
    “早就准备好了,跟大傢伙一起去吧。”
    “你,你干什么?!”方百户怒道。
    “贺礼!”老妻挑挑眉毛。
    “不去!”方百户一把推开了她的手。
    妻子捏著钱袋子,平静地看著他,
    “两天前,信国公府將贺礼送去了周家庄。”
    眾人到了院门外,七嘴八舌地乱叫:
    “百户,一起去!”
    “必须一起啊,没有百户率领,俺们哪敢过去!”
    “百户,您打算给多少?”
    “……”
    方百户一把接过钱袋子,
    “好吧。”
    ~
    眾人簇拥著方百户向东走,半路恰好迎面撞见许克生。
    方百户心中压抑的怒火喷发了,声如炸雷一般:
    “你哪去?”
    只见他虎目圆睁,表情凶恶,双手握拳,犹如要吞人而噬。
    周围的人都被他嚇了一跳,百户吃错药了,这么和许相公说话?
    许克生稳稳地站著,淡然道:
    “找你啊!”
    “作甚?”方百户粗声粗气的,声音降低了不少。
    “买了一头驴,想在家南的荒地建一个棚子。”
    “就这点事?”
    “是啊。”
    方百户翻翻白眼,
    “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来麻烦俺!”
    他大手用力一挥,豪爽地说道:
    “那块地毛都不长,你看著用,喜欢哪盖哪,想盖多大就盖多大。”
    刚才的一声吼,已经喷出了他的全部怒火。
    现在要面对现实,和许相公结个善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