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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行舟

      放走了那山羊鬍老头后,黎言清便再没走官道。他漫无目的地继续朝著南方行去,关於妖蝉的线索却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黎言清有时候甚至会怀疑,这妖魔录是不是在耍他。
    行过了乾旱之地,天气倒是没那么极端了。
    这日,他恰好行至一处广阔无垠的大泽旁。天色阴沉得像是要塌下来,空气中满是潮湿的水汽。天公不作美,他刚在泽边寻了条小路走了没多久,瓢泼大雨便倾盆而下。
    雷声在云层后沉闷地滚动,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冰冷刺骨。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连一棵能遮雨的大树都找不到。
    “真是倒霉。”黎言清心里骂了一句,抹去脸上的雨水。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远方的水面上,正有一叶乌篷小舟破开雨幕,朝著岸边缓缓行来。在如此风雨雷电交加的天气里,那小舟却行得异常平稳,丝毫不见顛簸。
    黎言清眯了眯眼,心道这撑船的是个高手。
    他朝著小舟招了招手,高声喊道:“船家,可否行个方便,载我一程避雨?”
    船头那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船夫似乎听到了,竹篙轻点,小舟便精准地靠向岸边。
    黎言清没有犹豫,提著行囊几步便踏上了小舟。船身只是微微一晃,便又恢復了平稳。他走进乌篷,对著那船夫拱了拱手:“多谢船家援手,叨扰了。”
    “无妨,举手之劳。”船夫的声音有些苍老,他放下竹篙,回身走入乌篷,摘下了头上的斗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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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鬼天气,说下就下。”船夫一边说著,一边从船舱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泥炉,生起火来,又架上一把铜壶烧水。一道闪电划破天幕,瞬间照亮了船夫那张脸。
    “道长坐吧,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黎言清道了声谢,在船篷下坐了下来。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乌篷上,声音密集,船內却很安稳,仿佛隔绝了外界的狂风暴雨。
    “道长这般风雨独行,可是要去往何处?”船夫一边添著柴火,一边隨口问道。
    “从兰陵来,”黎言清望著船外白茫茫的雨幕,答道,“至於去哪儿,还没个定数,四海为家罢了。”
    “四海为家,倒也洒脱。”船夫笑了笑,“只是这世道,不太平啊。”
    此时,壶里的水开了。船夫提起铜壶,给黎言清倒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水。黎言清接过,一饮而尽,一股暖流顺著喉咙滑下,驱散了不少寒意。
    他放下碗,心中一动,从怀中取出那本妖魔录,翻到了画著妖蝉的那一页,递到船夫面前:“贫道正在寻此妖物,船家可曾见过?”
    船夫凑过来看了看,端详了片刻,摇了摇头:“这么大的蝉,老汉我活了一辈子,倒是没见过。”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道:“不过,老汉我倒是知道,这大泽的另一头,有座城叫永安。那城和蝉有不浅的渊源,听说那儿偏离战火,还算繁华。道长若是要寻蝉,不妨去那里看看。”
    黎言清点了点头,收回妖魔录,心中记下了永安这个地名。
    这场大雨下得极久,直到第二日清晨,天光放亮,雨势才渐渐止歇。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大泽上升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黎言清走出乌篷,从行囊里摸出几块碎银,递给船夫:“船家,劳烦送我去永安城。”
    那船夫却摆了摆手,脸上带著平和的笑意:“道长与我相逢,便是缘分。这几日閒来无事,老汉我便送你一程,谈不上什么劳烦。”
    黎言清便也不再坚持,收回了银子,道了声谢。
    雨势渐歇,小舟在平静的泽面上缓缓滑行,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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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途中,两人依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著。
    “道长一路奔波,想必也乏了。”船家忽然笑著说道,“老汉我自家酿了些薄酒,不知可否赏光尝尝?”
    “哦?”黎言清一听有酒,眼睛便亮了几分,也不客气,“船家有此雅兴,贫道自然奉陪。说来不怕你笑话,我这人,就好这一口。”
    船家哈哈一笑,从船舱里取出一个黑陶酒罈,拍开泥封,一股醇厚的酒香便瀰漫开来。他提起酒罈,给黎言清那只紫铜葫芦里倒满了酒。
    黎言清举起葫芦,仰头便灌了一大口。
    酒液入喉,辛辣中带著一丝独特的甘冽。然而,就在这酒味在舌尖散开的一瞬间,他的动作却猛地顿住了。
    一股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头。这酒的味道……竟与他在稞越山匪寨中喝到的,一模一样。
    黎言清放下酒葫芦,面色变得有些复杂。他抬眼看向那船夫,心中已然明了。
    “道长,这酒,可还满意?”
    “好酒。”
    “道长可曾在別处喝过?”
    “当然,连味道都分毫不差。”
    “道长可愿意,今后一直有此等好酒喝?”
    “恕贫道,不能从命。”
    那船夫听了,也不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泽面上远远传开。“好!好!道长果真如方师兄所说的一般,是个有意思的人。”
    “方师兄?”黎言清心中一动,隨即瞭然,“原来是那位双刀老丈。”
    “正是。”船夫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变得郑重起来,“道长放方师兄一马,此等恩情,我等岂能不报?今日老汉我在此等候,正是为此。”
    黎言清拿起酒葫芦,又喝了一口,没有回答。他不信这伙人会有这么好心。
    船夫见他不语,便继续说道:“我辈中人,行走江湖,既非纯黑,也非纯白。道长眼中,我等是占山为王的匪类,可你又怎知,我等没有布施天下?这天下,道观、寺庙,甚至是官府之內,都有我们的人。”
    黎言清听完,只是冷笑一声。
    “那你们还真是阴阳平衡,不伤天和啊?”
    那船夫听到这话,明显愣了一下,隨即抚掌大笑,竟也没有否认。“说得好!说得好!那老汉我再问一句,倘若这土匪,也做些善事呢?道长又当如何看?”
    黎言清將酒葫芦的塞子盖上,语气平淡。
    “那就姑且算你是良心有点发现的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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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舟在泽面上又行了约莫三个时辰,前方终於出现了一片陆地的轮廓。
    “道长,到了。”船夫將船缓缓靠岸。
    黎言清站起身,整理好行囊,正准备下船。
    “道长莫急。”船夫却叫住了他,指了指船舱里那坛酒,“老汉我这酒还有不少,道长若是喜欢,便都送予道长了。”
    黎言清回头看了一眼那酒罈,摇了摇头:“贫道身无长物,也无处存放。劳烦船家,再帮我打满这一葫芦就好。”
    “也好。”船夫也不强求,提起酒罈,將黎言清那只紫铜葫芦灌得满满当当。
    黎言清接过酒葫芦,转身正要踏上岸,背后忽然传来一阵风声。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接,一个冰凉温润的东西落入掌心。
    低头一看,是一枚玉佩。
    “道长,”船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是我等的信物。持有此物,可在任何有我们的人的地方,让他们为你做一件事。当然,道长若是缺钱,拿去卖了也无妨,还是能值不少银子的。”
    黎言清摊开手掌,仔细打量那枚玉佩。玉佩通体温润,质地细腻,呈圆形。正面龙飞凤舞地刻著两个篆字——清风。他將玉佩翻过来,背面同样刻著两个字——朗月。
    清风朗月?黎言清心中不禁暗自嘲讽一声。
    不过,他面上却未表露分毫,只是將玉佩收好,朝著船上的老者抱了抱拳。
    “多谢。”
    说完,他便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踏上了岸边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