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怖的气氛缓缓散开,至少也是头八阶巅峰的妖兽。单致远如今,绝非对手。
他却也不能置之不理,心头一时混乱,不知应大声示警、还是偷袭、或者前去寻姜仙师来对付这妖兽。
正犹豫时,一道血红剑光破窗而入,扑一声闷响,正正扎穿那妖兽后背,顿时血光四起。
噬心妖猝不及防,痛得狂吼一声,转身撞破窗棱向外扑去。
单致远见那兽影自面前一掠而过,竟令他丝毫来不及应对。那妖兽已扑向远处一个少年模样的身影。一击之后便即刻仓皇逃离。
那少年却身形如鹰隼般矫健,向那妖兽追逐而去。一人一妖转眼便去得远了。
单致远沉痛反省,他终究还是,少了些临阵对敌的经验。日后定要多加修炼。
反省之后,亦是紧追而去。
那妖兽一声怒吼,在寂静夜色中极为刺耳,将大半城池的百姓俱都惊醒。
待单致远赶到集市,空旷地上已集结了数百人,其余百姓亦是66续续赶来。单致远心道,莫非是擒获了那妖兽了?那少年不知何方神圣,好生了得。
怎知却听见一个童子凄惨哭喊道:“师父!”
随即又有一名男子怒喝:“你竟杀了姜仙师!”
而后一个少年冷淡嗓音道:“这妖孽乃噬心妖,伪装修道者隐匿城中,暗中害百姓性命,如今罪有应得。”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姜仙师最是慈悲,为那噬心妖烦恼了数十年,你休要诬蔑仙师!”百姓对那少年心生畏惧,却又愤怒厌恶,故而一面惧怕,却一面仍旧怒骂,竟无一人相信那少年之语。
单致远心头却泛起万丈波涛,那少年嗓音尚有些青嫩,那腔调语气,却正是开阳。
只是人群拥挤,他却靠近不得,只隐隐约约看见那少年一袭黑袍,华贵端方,手提一柄血红长剑,被众人团团包围。
百姓心头怒火终于战胜恐惧,骂声四起,随后不知何人起了头,捡起一块石头砸去。
“你这祸星,出现之处必有灾祸,还不滚出去!”
单致远怒道:“住手!”
只是他在此地本就被众人忽视,此时更是人微言轻,一声怒喝被淹没在如潮的呼喝声中。更多石块、菜叶纷纷落落,雨点般往开阳身上砸去。
单致远更是大怒,将灵剑召在手中喝道:“若再动手,莫怪小爷大开杀戒!”
此时手臂却猛被人一拽,脸颊便埋入一人温暖怀中,头顶响起开阳的冷淡嗓音,却在这片躁动声中,有若清泉一般,令单致远暴躁怒火也渐渐平息下来。
开阳道:“不要看。”
话音才落,天空中便响起一声清脆童音:“不许欺负开阳!”那嗓音虽稚嫩,却含有无匹威势,有若一道惊雷在城池上空滚过。
而后无数雷霆、陨石自天而降,大地轰鸣颤动,楼宇倒塌,地火喷涌,百姓逃窜哀哭,濒死惨叫撕裂耳膜。
这富足悠闲的城池,转眼便化作了人间地狱。
单致远偷偷自开阳怀中抬头,看向周围天崩地裂的灾变,他同开阳却漂浮在一片紫色光芒中,分毫不受影响。
他不由紧紧抓住开阳衣袖,仰头道:“莫非,就要袖手旁观……”
开阳仍是冷道:“不过六千年前的旧事。”
一声惊雷,随后倾盆大雨滂泼落下,将熊熊燃烧的烈火浇熄。
这城池之中,再无半个活人。
雨帘之中,单致远与开阳漂浮半空,被光晕包围。
地面上,废墟当中,一名衣着华贵、七八岁模样的小童正嚎啕大哭,少年开阳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雨水濡湿了那少年黑发,贴在线条刚硬俊朗的惨白面上,透明水流成串滑落。
单致远挣扎一下,想要上前,却被开阳牢牢禁锢肩头,“你不过是一介过客,他们看不见,去了无用。”
那小童仍旧哭得凄惨,抽噎道:“开阳,我、我怎的、就杀了他们……”
少年开阳轻轻撩开那小童湿润乱发,低声道:“帝王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日后切莫如此冲动。”
他又仰头看向天空,乌云汇聚,隐隐有电光闪烁,闷雷涌动,这却是天道之怒。
少年开阳将那小童圈在怀中,大声道:“此事因臣而起,与太子无关。臣甘心受罚。”
一道足有五人合抱粗的青白雷光自云层中落下,少年开阳推开了小童,硬生生捱了雷击。
而后身形一晃,站立不稳,单膝跪在地上。
那小童凄楚喊道:“开阳――!”
那少年只喝道:“别过来。”
随即又是一道雷光落下,少年开阳两手紧握剑柄,仍旧硬抗,衣衫烧焦破裂,肩头后背布满寸寸血痕裂伤,又自嘴角涌出血来。
开阳见状,眼神冰冷,将挣扎不已的单致远带走。
单致远见一道接一道落在那渐渐变得遥远的颓然身影上,只觉胸口气血翻涌,堵得难受,鼻尖酸楚,哑声道:“便不能想想法子?”
开阳皱眉,“六千年前的往事,想了何用?”
单致远咬牙又问:“……那,天罚,总共持续了多少时辰?”
开阳便如同诉说他人往事一般冷淡直述,“七七四十九日,总共一千零八十道九阳神雷。”
周围空间变换,单致远眼前一亮,已同开阳回了勾陈殿。
开阳将那小修士松开,道:“你……”
堪堪才开口,那小修士已猛扑进怀中,将他紧紧搂住。开阳低头,见单致远肩头颤抖,一阵温热湿意,便自胸前衣襟处渗透。
33第三十三章 行仪式辨真伪
开阳平素最不耐这般儿女情长,此时却一言不发站在原地,任那小修士将泪水涂了一身。
单致远一时情绪激昂,言行无状,却难抑悲从中来,那九天神雷气势凶悍,记记仿若撞在心头,他只觉痛彻心扉,恨不得以身代之。
过了不知多久,悲泣声渐渐止歇,单致远方才察觉失态,他堂堂男儿,竟哭得有若梨花带雨、泣不成声,委实有些……愚蠢。
一时便惭愧得不敢抬头。
眼前暗金华服的胸襟,被水渍浸染出深沉痕迹。
开阳仍是一言不发,随他自己松手,后退,擦拭掉残余眼泪。
赤红眼眶,依稀又同那日的小童重叠一起。若单致远当真是天帝转世,他先前对这小修士种种所为,已远非僭越二字。
一时之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单致远见那人脸色喜怒难辨,只得自己出声道:“我失态了……大人莫怪。”
开阳冷哼一声,却问道:“为何要哭?”
单致远一愣,便望向他暗红双眸,讪讪低语,“那、那想必,很疼……”
话音落时,殿中仿佛骤然一冷,开阳冷道:“何时轮到你来同情本神。”
更不给单致远开口机会,转身自去了。
不觉便有些慌乱退避的意味。
单致远挽留不及,更觉冤枉。他种种情绪激动,却并非怜悯之故。这神仙为何如此独断专行,竟不肯听他解释?
他只得四面一扫,见这殿中空阔寂寥,竟无半分声息,同他醒来的勾陈南殿大同小异,不由苦笑起来。
若是在神界迷路,可如何是好?
好在不过片刻,巨石柱后便绕出一人一豹,正是幸臣同阿桃。
阿桃急急奔来将单致远扑倒,喜悦非常。幸臣亦是温和笑道:“幸好你平安无事。”
单致远一面应付那大猫舌头乱舔,一面长舒口气,便问道:“我被困了一月有余,幸得了开阳大人搭救,却不知勾陈大人、麒麟大人和太羽大人可好?师父师弟可好?”
幸臣面色一愣,轻轻咳嗽一声,方才道:“俱都安好,我来接你回南殿。”
单致远只得随了幸臣前行,阿桃见了主人,高兴异常,前后一通乱跑。
他同幸臣如今也算熟识,这青年态度温和,也叫人心生好感,待幸臣一问,便将那城池中之事巨细靡遗,讲了一遍。
幸臣虽不过一介星官,却自先代天帝便开始侍奉勾陈,故而对这些掌故了若指掌,听罢叹息道:“那周鹤嗜杀凶暴,却原来是阳炎神枪本性。被放入炉中净化时不知出了什么岔子,竟突然暴怒走脱,却反倒连累你也误坠时空……不想竟去了那里。”
单致远问道:“那城池如今如何了?”
幸臣道:“天帝之怒,非同小可……那城池至今仍是荒芜无人之处。”
单致远心中叹息,与幸臣肩并肩出了大殿,拾阶而下,但见眼前豁然开朗,绿树如茵,脚下一条雪白玉砖铺就的道路蜿蜒盘曲,又同其他道路阡陌交通,通往不知何处。
路旁仙花灵草繁茂,仙鹤、白兔悠闲漫步。
阿桃顿时见猎心喜,撒开四肢,往草丛中扑去。
单致远慌忙喊道:“阿桃,不可!”
幸臣笑道:“不妨事。”
话音未落,几头仙鹤已扑棱棱张开翅膀飞走。阿桃扑了个空,转身又朝几只白兔冲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白兔灵巧跃至半空,后腿便精准有力地往阿桃鼻尖上狠狠一踹。
阿桃猝不及防挨了这一记兔踢,顿时嗷嗷惨叫出声,鼻尖又酸又痛,立马垂下尾巴转身逃到单致远身后。
单致远嘿然不语,这神界之中,果真是藏龙卧虎。
那小白兔落了地,便化作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娃,一身雪白纱衣,有若云霞轻扬,小脸粉嫩,明眸皓齿,隐约已看得出日后会是个绝世的美人。
幸臣忙上前行礼道:“这灵兽无知,冲撞了耀叶仙子,望仙子恕罪。”
那小女娃面上不苟言笑,只道:“这小猫微末本事,何来冲撞。”又轻轻一扬手,一点红光闪烁,落在单致远手中。
单致远摊开手掌,便见一粒圆滚滚的朱果在掌心打转,外皮极为柔嫩,红光纯净,温润可爱。
又听那小女娃道:“用这果汁给小猫涂抹鼻尖,便可消肿。”
单致远便学幸臣姿势,行礼道:“多谢仙子。”
那小女娃轻轻一笑,招来仙鹤,跃在鹤背上,悠然远去了。
单致远见阿桃伏在草地上,用碗口大的前爪捂住鼻尖,委屈呜咽。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一面教训道:“你若再这般不知好歹,胡乱冲撞,小心下次被人给扒皮抽筋,做成红烧豹肉。”一面将他爪子拉开,便看见漆黑鼻头果然红肿不堪。
幸臣道:“长生大帝的千金倒是大手笔,这五千年方才成熟的九品养神果,对灵兽乃是至宝,开启灵智,增进修为,日后化人……”幸臣此时突然想起,这黑豹已是被骟过的,若是化了人形,反倒徒增烦恼,不如就这样做个畜生倒好。故而闭口不言。
单致远却未曾想到这许多,只将那朱果柔嫩外皮轻轻捏破,浅黄果汁涌出来,顿时散发出一股微酸甘甜的清香,光是闻上一闻,便已是神清智明,心旷神怡。
那果汁滴落在阿桃鼻尖上,原本红肿之处立时便消了下去。阿桃大舌头一卷,便将单致远手中朱果吞入腹中,兀自意犹未尽,将主人手指舔得干干净净。
单致远取出一方锦帕,将手指擦拭得干干净净,方才心中一动,问道:“长生大帝已成婚了……”
幸臣道:“正是。四御之中,唯有勾陈大帝仍是单身。”好在幸臣心思缜密,又补充道,“其余三位……若勾陈大人单身,自然也不得成婚。”
单致远闻言,突觉心头一阵苦涩滋味,低声道:“勾陈大人……为何……”
幸臣引他穿过勾陈殿最大的庭园,仍是柔和道:“自然是天帝不喜的缘故。”
天帝自幼时便眷恋勾陈,即位之后,更是变本加厉,立誓非勾陈不娶,独占之心日甚一日。
勾陈既不能顺他心意,却也不愿叫他伤心,故而千万年来,从未与任何人亲近。
……如今却做了他的本命神,只怕那位天帝知晓后,又要大发雷霆。
单致远只觉酸苦滋味泛到喉间,竟生出强烈不甘。
若是……再见到勾陈,他却如何面对?
幸臣引他返了南殿,方才道:“这些时日你安心住着,若是事了,勾陈大人自会命我等送你回凡界。”
单致远心乱如麻,只得应了。
大门一关,纵使这殿中空旷,却仍是叫他生出些瘀滞之感。
两名仙官立在他身后,恭声道:“落英/青英参见单少爷,少爷若有所需,请吩咐我等。”
单致远意兴阑珊,只道:“我要修炼,下去吧。”
那两名仙官便悄然退下。
单致远便叫阿桃自己去玩耍,而后寻了个安静地方,盘坐练功。
此后每日冥想修行,这神界不愧是三界至尊之处,灵气浓郁,修炼功效更是一日千里。
连聚灵阵也不需设置,单单召灵气而来,浓郁灵气便会化作阵阵薄雾将他通身环绕,丝丝缕缕,清凉渗入肌肤,又一点一滴,将经脉、丹田渐渐撑开充满。
在神界修炼一日之功,便能抵凡间一年。
只可惜他五杂灵根参差不齐,汲取灵力的效率便受了影响。却不知勾陈许诺的五行灵泉之事,是否还算数。
单致远心头又是一酸,便自玄冥灵通的境界之中醒来。身体表面又浮起一层薄薄污垢,他施展清洁法咒,将污秽尽数除去。
殿中依旧空无一人。他便又是一声低叹,起身往殿外的温泉行去。
勾陈已有七八日未曾露面了。
开阳自那日别后,亦是再未见过。更遑论太羽麒麟。
他那四位本命神,竟无一人来看他。
好在六甲时常前来,指点他剑术。单致远如今筑基五层修为,肉身坚韧,已胜出凡人许多。故而进展神速,练剑的强度亦是远胜往常。六甲叫他挥砍次数比原先翻了两倍。
每每练习之后,手臂后背皆是酸痛欲断,连动一动也困难。单致远尽皆咬牙强忍了。
一则修行艰苦本就是常事,二则,疲累之际,便不会再胡思乱想。
那温泉在南殿外花丛包围中,虽不比五行灵泉可淬炼灵根改善体质,却也灵气充裕,祛除疲劳。
单致远将衣衫除去,便跳进泉中,火热泉水包裹之时,酸疼尽消,舒畅无比。
他便仰头靠在池畔,不觉间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仿佛有人轻抚额头,他慌忙抬手将那人手腕牢牢抓住,唤道:“麒麟,别走!”
睁开眼时,麒麟温和笑容便映入单致远眼中,那瑞兽柔声道:“致远,我不走。”
多日不见,恍如隔世。
单致远方才惊觉自己未着寸缕,浸泡在池水中,不由讪讪松开手,往泉水中沉得更深,直到热水淹没下颌。而后才道:“许久未见……你,去哪里了?”
麒麟低头看去,温泉上方乳白烟雾氤氲,那小修士黑发水润闪亮,乌云一般漂浮在水面上。朦胧泉水下映出骨节分明的锁骨肩头,历经这几日训练,却是愈发地健朗了。
他便柔和微笑,在泉边一蹲,再向那凡人伸出手,“召神法事筹备繁琐,故而花了些日子,如今已准备妥当了。”
单致远听幸臣提过这仪式,乃是为天帝归位,重获记忆修为,斩断尘缘而设。
这诸位神仙为天帝忙碌,也是天经地义。只是,为何心头酸涩,挥之不去?
若非他想同麒麟多说几句,只怕连头也一道没入泉水中了。
故而只是对麒麟的手视而不见,低声道:“辛苦你了。我……再泡些时候。”
麒麟道:“我来接你,召神法事乃为你而设。”
单致远一惊,仰头之时,水波晃荡,那具修长身躯便在若隐若现的水下显出模糊轮廓。怔道:“同我……何干?”
麒麟视线自水中慢慢移开,落在单致远双眸中,“此事唯有三清四御知晓,那神塔中的天帝,乃是伪魂。”
单致远立时猜了个分明,“……你肯送我去那仪式,想必已有把握,我便是真的天帝?”
麒麟只道:“十之八、九。”
单致远又问道:“万一出了差错……”
麒麟又道:“若非真魂,便会魂飞魄散。”
单致远望向麒麟,好一阵方才笑道:“原来如此。”
他自温泉池中站起身来,池水淹没至腰间,黑发湿漉漉披散后背,将熏得泛起淡淡薄红的肌肤遮掩。泉水有若珠光莹润,顺着起伏有致的肌理颗颗滑落。
麒麟仍旧目光清明,落在一颗水珠上,跟随它自那凡人的喉骨蜿蜒滑下,越过锁骨胸膛,丹田气海,而后融进池水里。
单致远虽心中冰冷,却仍旧被那眼神看得后背阵阵发麻,一咬牙便将麒麟手腕握住,用力一拉。
麒麟似乎早有预料,便顺他力度落入池中,溅起一通纷乱水花。而后云白衣袍垂落泉中,将单致远环在怀里。
单致远一时冲动,如今被那人温热气息包围,顿觉周身烧灼刺痛,便有些手足无措。
麒麟仍立在水中,将贴在胸前身后的黑发一缕一缕为他理顺,指尖轻轻滑过耳后,落在颈侧轻抚,柔声道:“致远,天帝乃三界根基,轻忽不得。”
单致远道:“我明白。”指尖带来些微痒痕,却有若一股酸得叫人心头悸痛的热流无助扩散。单致远忍不住后退一步,却被麒麟握住肩头,颈侧触碰却依然故我。
麒麟又道:“致远……你很好。”
单致远紧咬牙关,将麒麟手指挥开,冷道:“若是我不好,神仙大人莫非就能饶我一命,送我返回凡间?”
麒麟不语。
单致远只觉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贯穿肺腑,再忍耐不住,转过身就要上岸去。
足下一滑,踉跄两步,便骤然落入一人怀中。
麒麟将他紧紧压在岸边,气息灼热,竟比泉水更滚烫。
单致远哑声喘息,只紧紧扣住岸边岩石,双膝颤抖。一时间悲从中来,眼泪终究克制不住,又再涌了出来,碎钻一般滴落在光洁石头上。“为何偏偏要分开时……”
麒麟却仍是沉默。
泉水激荡,水花四溅,成串波纹冲刷岸边。警戒的神卫早已避得远了。
单致远随同麒麟抵达三清圣观时,已是半日之后。
在温泉中泡得久了,那小修士面色潮红,神思恍惚,只默然不语,跟在麒麟身后。
召神法事万事俱备,几条灵脉有若巨龙一般,盘绕在观中一块高台下。高台呈八卦形,宽数十丈高百丈,台面刻有先天八卦太极图,刻痕之内,灵脉浓烈灵力化作液质,水银般沉沉涌动。
召神法事由元始天尊主持,四御辅佐。
一个须发皆白、道骨仙风、相貌清癯的老人便盘坐在青色蒲团上,蒲团缓缓升空,与那高台平齐。
其余四御亦是各自乘了法宝,占据四极守护。
单致远仰头看去,麒麟已不见了踪影,西方极位,正由勾陈镇守。他只得问道:“我要如何行事?”
一股温和力道自下方将他托起,轻柔放置在八卦图正中。顿时灵力涌动,灵压重重袭来,酷烈难当。元始天尊道:“安坐即可。”
单致远便强忍热力,安坐在阵图中心。
元始天尊便一一掐诀,向法阵中打去。嗡一声沉重鸣响里,四面八方,天上地下,数千法阵亮起,赤红、银白、靛蓝、重紫、金黄,各色光芒交错闪烁。
单致远仿若置身风暴中,灵风乱卷,猛烈侵袭,直直灌入识海之中,浓厚灵气险些要将他微弱丹田撑爆。眼前亦是五光十色、眼花缭乱、天旋地转,身形摇摇欲坠。
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要将他三魂七魄扯拽出去。单致远只觉神魂割裂,剧痛难当,却依旧死死咬牙,怒道:“勾陈!我若做鬼,定要日日缠着你!”随即又气血翻涌,经脉爆裂,不由惨呼出声,昏厥过去。
元始天尊白眉却缓缓皱起来。
那万紫千红,霞光缭乱的法阵当中,既没有天帝归位的征兆,却也没有伪魂的痕迹。
这凡人……果真就只是个凡人罢了。
34第三十四章 有心莫若无心
单致远不知阵外神仙们心思各异,他正被一阵有若岩浆喷发的炽烈灵力吞没。
座下、身周、头顶,滚烫灵液仿若液态的火焰,散发惊人白光,又仿若要将皮肉骨血焚烧成灰,滚烫惊人。
青云天衣亦是受不住那极致的热度,渐渐被烧得焦黑损毁。
单致远失去宝衣护体,只得全力运转经脉中灵力,施展五行心法,那涓涓细流却不过杯水车薪,将源源不绝涌入奇经八脉的火烫灵力消磨些许。
人体之中,共有三千六百条大小经脉,贯通至指尖发梢,修仙炼气,便是要打通这三千六百条经脉,令这一具肉身去芜存菁,杂质全消,灵气贯通,与天地灵气感应,最终达到炼虚合道、天人合一的境界,便成仙体,可荣登仙界了。
渡劫之时天降神雷,一则是考验,二则,却也是助众修士淬炼净化,消去最后一点杂质。
此时这数千法阵操控的几条灵脉,便仿佛凝成一座小型火山,单致远正被包围山腹之中,被灵液岩浆逐层淹没。
惊人高热窜入全身肌肤,将经脉尽皆烧焦、摧毁,那五行心法却着实神奇,遇强则强,大周天疯狂运转,一旦烧毁、便立即修补,故而单致远身躯之内便仿佛化作了小小的一个世界,这一瞬春华秋实,下一刻草木荣枯。全身血肉经脉烧焦便复生,复生又烧焦。
经脉烧焦一次,便拓宽一些、结实一些,血肉烧毁一次,便净化一次。只是其中痛楚,却远胜万箭穿心。
焦黑外皮隐约噼啪作响,自皮肤外脱落,化作一点薄薄黑屑,被汹涌灵液一卷,便消散得不见去向。
单致远身躯渐渐颤抖起来,灵力开始枯竭,连汗水也来不及渗出,便已被这岩浆烤焦。
莫非他最后结局,便是在这汹涌的岩浆之中化作焦炭?
单致远身形不稳,斜斜一晃便倒在那阵眼中心,丹田内却陡然升起一股热气。
那热气比之周围汹涌的金白灵液温度却低了许多,反倒生出了清凉之意。
丹田之中热气盘旋,将灌入体中暴走的火热灵液一同吸纳,缓慢旋转成一团混沌的乳白星云,盘旋不止,竟有若天地宇宙广纳万物一般,将外界猛烈贯穿挤压的汹涌岩浆源源不绝吸纳其中。
凡间修行,自炼气始,历经筑基、凝脉、结丹、结婴、化神、渡劫后,便可飞升仙界。
仙界之中修为又各分高低,而其中化虚境界,亿万年来却也少有人能实现。
正所谓三年炼气,九载筑基,百年结丹,千劫万劫难化虚。
传说化虚仙人无论外形体质,皆同凡人无异,正是返璞归真、铅华尽褪之相。
唯有丹田处一团星云,与三千世界宇宙相通,故而灵力源源不绝,无论任何神通皆可信手施展,有通天彻地之能。
如今单致远丹田内这无穷无尽吞纳熔岩灵气的星云,便同这描述极为相符。只是冥冥之中单致远自有感应,这星云汇聚,绝非来自他自身,而是……外力。
才想到此节,身外熔岩灵液又是骤然一缩,仿若要化为岩石将他禁锢其中。这小修士性子却极是倔强,如今绝处逢生,更加斗志高昂,用力一撑地面,再度盘坐,收敛心神,眼观鼻,鼻观心,便轻易入定。
任凭那炽烈火焰烧灼骨血,剧痛渗满四肢百骸。
三清四御悬浮在四周观看,脸色却一个接一个,有些发青。
召神阵外的四条灵脉已耗了三分之一,阵中却既无天帝觉醒征兆,亦无伪魂化形动静。那凡人修士反倒修炼起来……这等奇景,便是元始天尊等人也闻所未闻。
青华等人,便迟疑往勾陈看去。
勾陈此时却面不改色,冰冷视线落在阵中,几近冷酷。
又过了片刻,那金白光芒中的身影愈加抖得厉害,终究是长生大帝不忍,低声道:“天尊,不如放了这凡人?”
元始天尊沉吟不语,那灵液渐渐愈加凝滞,威压骇人,若是换了普通凡人,只怕早已绞成血肉模糊,一团焦炭了。
这修士竟然天生异禀,硬生生抗了下来。
时间又一点一滴过去,太上老君闭目养神,全然置身事外,灵宝天尊竟也如法炮制,跟在老君身后闭目养神。
元始天尊只得低叹一声,道:“罢了,撤阵。”
话音才落,一道玄金身影便闯入先天八卦台上,将那小修士身躯牢牢抱在怀中,而后血红剑光爆裂炸开,轰然巨响中,四条灵脉被斩为八段,连同座下的八卦台亦是自正中被斩开,斜斜裂了开来。
漫天法阵灵器,珠光璀璨,万紫千红,亦是失去控制,天女散花一般轰然四散,乒乒乓乓砸在三清圣观的结界上,又颓然落了回来。
一时之间,这圣观的庭院中便仿若下了一场七彩珠光玉,满眼生辉,珠玉乱跳,满耳嘈杂,好不热闹。
我命人撤阵,何时叫你毁阵了?
元始天尊眉头轻轻抽动,那黑影却已去得远了。
单致远毕竟是如假包换的肉体凡胎,纵有那星云在丹田内为他吞纳强横灵力,时辰一久依然坚持不住。
眼看便要身死道消,才要颓然放弃时,通身便被一股清凉之气包裹住,他迷蒙抬头,便对上勾陈冰冷双眼,灵液汹涌,将那神仙额饰剥离,露出眉心的荼白星纹来。
单致远被他抱在怀中,一身黑灰,将那神仙玄金华袍染得污浊,不由低叹道:“把你衣服弄脏了……”
嗓音竟有若锉刀磨砺过一般粗噶。
勾陈在这片失控的灵液咆哮声中,却不由得嘴角微微上弯,这小修士大难不死,第一件事所记挂的,竟然是把他衣服弄脏了。
当真……愚不可及。
话虽如此,勾陈一剑劈开召神阵后,却仍是马不停蹄,身形有若鹰隼掠过低空,带着单致远离了三清圣观。
那神仙如今全力前进,速度极为惊人,天风凛冽,却尽数被勾陈法力外罩弹开。
单致远全身痛楚难当,动一动骨节焦灼脆响,鼻端甚至漂浮一股焦臭味道。只是丹田内星云太过强大,缓缓盘旋,令识海充盈,就连昏迷也是不能。
他只得强忍痛楚,往四周看去。却只看见流云如线,飞驰而过。这般速度,生平未见。
单致远便顾左右而言他,竭力装出平静声音问道:“要……去何处……”
只是那嗓音颤抖不已,掩盖不住这小修士体内充斥灵力,险险便要爆裂的境地。
勾陈眼神一暗,只道:“再忍忍,五行灵泉在展明山中。”
单致远不知展明山在何处,那五行灵泉四字,却是听得清楚分明,不由扯出一点强忍痛楚的笑意,喘息道:“你倒是个信守承诺的……对我区区一个凡人都如此,更遑论……难怪那天帝对你痴心千年难改。”
那嗓音实在嘶哑刺耳,勾陈只轻轻将他拢在怀里,低声道:“少说话。”
单致远也实在痛得仿若骨髓也在沸腾,只得喘息着消停了。
又过了一阵,勾陈按下云头,闯进一片湿润云雾之中,那云下的湖泊足有数百里方圆,水光温润乳白,散发出一股中正平和之气。
勾陈便同怀里小修士一道落入湖中。
湖水顿时“辍―”一声脆响,便仿若一粒烧红石子落入凉水里,周围数丈方圆的湖水都沸腾起来。
单致远却觉一股清凉之意渗进肌肤,长长叹出口气来,那烧灼得焦黑僵硬的肢体,便丝丝缕缕回复了力气和柔软,更顺服靠在勾陈怀里,任湖水起伏,点滴治疗内外暗伤。
勾陈见他神色露出几分愉悦,便静立湖中,待水温升高后,便转移地方。
如此浸泡了十多日,五行灵水将单致远全身沾染的污垢冲刷得干干净净,更将沸腾滚烫的灵气一同中和吸收,经脉涨裂之感,方才渐渐消散。
单致远回复了力气,醒来时察觉自己仍靠在勾陈怀中,不由心头和暖,低声道:“你又救我一次,多谢。”
见这小修士恢复了力气,勾陈方才松开手,任他在湖中有若灵蛇般畅游。
单致远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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