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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清辉(下)

      第265章 清辉(下)
    明白?
    明白啥?
    林院正看吴大监一脸隱晦的瞭然,再瞥见亲亲关门弟子一脸瞭然的隱晦,他满脑子瞬时装满浆糊:啥?啥?又是啥?
    不明白的林院正迷迷糊糊作別吴大监,迷迷糊糊进了清辉殿,迷迷糊糊地挑开帘子,迷迷糊糊地把手搭上蜷缩在暖榻、面色苍白的女人腕间。
    脉象快而细,像狭窄峻岭中爭先恐后奔涌而出的细流。
    是失血。
    女人在失血,有序地、早有预谋地失血,倒像是不慎服用了通气流血的药物,出血虽不多,但血流聚集向下牵引,经下身流血,也够慑人的了。
    什么缘由?
    林院正疑惑地轻挪指腹,意图更为清晰地感知脉象。
    女人的血腥不吉利。
    饶是同为女人的方太后和乔贵太妃及一眾前朝的妃嬪,都不约而同躲避血腥,或坐或站在帘后,离得远远的。
    离得远,方太后传来的声音,便显得急促幽深:“如何?薛夫人可有大碍?”
    林院正踟躕如何回话:脉象有些奇怪,难道是大病?或者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林院正眼神朝上看,望这薛夫人脸色,面色煞白煞白的,但嘴唇倒还蛮有血色。
    多半是吃多了什么东西。
    姑娘家最喜欢胡乱补气了,早上含两片人参,中午再吃点阿胶膏,晚上嚼两根虫草,宝塔李天王来了,也能“砰砰砰”给他两拳——这么补的后果就是,若逢月信,易崩漏。
    林院正脑子板正,做了大半辈子兢兢业业的小太医,人老实,也没太见识过后宫阴私,能想到最阴谋诡计的就是姑娘家吃补药吃多了——林院正张嘴就预备回应:“回——”
    一个字出口,眼前瞬时出现一对圆溜溜、水汪汪的小鹿眼睛。
    “让—我——试——试——吧?”小鹿夸张地做著可爱的口型。
    还不待林院正反应过来,便伸手抓住山月的手腕,指腹刚触到山月沁凉的皮肤,便听这可可爱爱的小鹿惊惶开口:“回稟太后,薛夫人,薛夫人小產了!”
    林院正满头不可置信的大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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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產?
    什么小產?
    从脉象看,这薛夫人哪来的身孕!?
    这学艺不精的狗东西!闯下踏天大祸了啦!
    林院正著急忙慌地准备赶忙开口请罪,一扭头却见那狗东西正衝著他眨巴眨巴圆眼,人畜无害地抿嘴笑得眉毛都成了月牙弯弯,就差尾巴摇摇摆摆地諂媚了。
    等等。
    老实了大半辈子的林院正,电光火石之间,好像开窍了!
    扭头看窗,想起刚刚的吴敏;
    侧首看狗东西,想起那句“要给年轻人机会”,还有那句“若诊错了,自有人担待”!
    什么诊错了!
    就是个局!
    他就是个请君入瓮的王八!
    “唰——”的一声。
    遮光的珠帘被一把拉开!
    方太后悲悯平静的脸瞬时出现在帘后,声音略有些发颤:“你说什么?小產?”
    林院正哆嗦了一下,膝盖头子抖得跟摇骰子似的,嘴角扯了扯,在第一次面对阴谋诡计中迸发出平生光辉的智慧,试探著问道:“.回太后娘娘,您.可知薛夫人怀有身孕.?”
    “本宫自是知晓。”方太后团儿白的慈悲脸上显露出几分不忍:“闔京上下谁不知道?薛夫人最是明礼,当初为保全薛大人孝顺的名声,在薛太傅继妻的祠堂上险些动了胎气”
    林院正紧著的那口气一泻,鬆弛了几分:既然大家都知道,那就好办了嘛免得他还要凭空捏一个脉案出来。
    “贵太妃娘娘宣柳氏入宫画像前,难不成未曾確认她身体是否有恙?”珠帘后珍太嬪声音尖利,好像找著把能刺乔贵太妃的刀:“人家怀著身孕,还叫人家夜以继日地画——不知道在著急赶什么?莫不是先帝的皇陵要封了,咱们几个的画像得赶紧送进去?”
    “珍嬪放肆!”乔贵太妃先急斥珍嬪,再做辩解:“我唤她入宫,自晓得她有了身子,只是早已过了三个月,她又从没见过太医或是看过郎中——向来没听说柳氏身体孱弱呀!”
    “嬪妾仗义直言,谈不上什么放肆!”珍太嬪幸灾乐祸:“如今可好了,薛夫人被累得浑身出血地躺在宫里,肚头的孩子还没了,满京城谁不知道薛梟大人的为人?”
    珍太嬪冷著“呵呵”两声:“如今薛大人又正接下了西山大营,正是得用的时候.照我看,咱们这几个穿黑的、灰的、白的老寡妇,趁早躲到寒山寺去——免生得薛大人迁怒!”
    眼看著珍嬪就要把这柳氏小產的锅,牢牢地盖在自己头上,乔氏又怒又急:薛梟那条疯狗,她自氏不怕的!虽说她已家道中落,但膝下还有个荣王撑著,便是荣王年纪尚小,“青凤”也要保她。只是,这事情发展出乎她的预料,倒叫她百口莫辩,很是被动!
    她凭什么受这个气!
    她只是想趁著年岁还未很大,容顏还未完全老去,画两张画儿罢了,她才不给柳氏这下贱胚子背黑锅呢!
    乔贵太妃手一扬,指尖险些扇到珍太嬪脸上,眼看在空中调转了方向,青葱似的手指头直直指向那瑟瑟发抖的太医鼻子尖:“你说!她为什么会小產!”
    让一万步,若是胎儿健壮,孕妇就算是真劳累了,也不会滑胎啊!
    原先她娘家府上没钱请那么多侍女、婆子,仅有的两个妈妈,便是到生时,也打著肚子给她挑滚烫滚烫的洗澡水啊!
    战火又烧到了林院正鼻子上。
    是啊。
    为啥小產啊?
    压根没怀,怎么小產啊?
    林院正眼神惊移不定地转向身后的狗东西贺水光,像是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语態苦恼:“.是啊,薛夫人从未有过滑胎跡象,怎会突然小產呢.”
    唯一进入珠帘之內的方太后,侧身半坐到暖榻边上,微微垂头看不清眸色,但周身透出平和慈悲的气息:“.阿弥陀佛,若当柳夫人当真是劳累滑胎,做过就要认帐,是我皇室欠薛大人一个大情,需儘快请薛大人入宫来与皇帝商议此事如何善——”
    方太后说话间,林院正身后一个麻布包巾裹头的小郎中垂下头,瑟缩回话:“回稟太后,方才诊薛夫人脉象可知其如今正处於开窍通弊、畅络活血之相若非近日服用过药力强劲的滑.胎药,依照薛夫人的身子状况,不应如此突然小產。”
    乔贵太妃像抓住一条洗刷清白的线索:“你是说有人给她下滑胎药?”
    小郎中耸著肩不敢回话。
    既不是被累著了,那就跟她没关係了。
    “那便查!”乔贵太妃重新支愣起来,仰著小巧的下頜,颐指气使:“她这些时日就住在宫中,谁给她下了药,就从她身边的人查起!——”
    乔贵太妃笑呵呵地转向方太后:“姐姐刚刚说了,此事必得善了,要给薛大人一个交代——那咱们就给!看看这宫里人都快清完了,还剩些个什么劳什子的牛鬼蛇神!”
    乔贵太妃一锤定音。
    人从山月身边查起,入宫的包袱都是要经查验的,外头的人带不进入口的药材;既身边的人没问题,那便查入口的饮食、饮水,山月在宫中数日皆借住清辉殿外堂,来往记录乾乾净净,无任何疑点。
    入口的东西最好查,却什么也查不出来。
    两个时辰,清辉殿內外进进出出,山月带入宫的侍女黄梔抽噎著跪在榻前——却始终未得结果。
    方太后如一尊静謐的弥勒,一直垂著眼坐在昏迷不醒的山月身侧,眼神却莫名落到了山月衣襟口露出的一方玫红色香囊边角上。
    “有时,小產,不一定非要喝入口的苦药吧?”
    方太后声音轻轻的,伸手扯出那方香囊,凑到鼻尖嗅了嗅。
    一股清新的薄荷味,掩藏著一股温暖的、柔和的、略带腥臊的动物体味。
    方太后將香囊一把扯开,凌杂的香草料散落到榻边的几桌桌面上,香草料下是一摊棕褐色的细粉末。
    家里的事快恢復平静了~今天开始恢復正常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