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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反问

      第267章 反问
    山月醒时,已近黄昏,迷迷濛蒙睁开眼,一股如月光下陈年老木渗出的温存丝缕间钻进鼻腔。
    极纯正的檀香味。
    懵愣一瞬,山月打了个寒颤,瞬间清醒。
    如今,她还在禁宫清辉殿的碧纱橱。
    天昏著,宫里还未亮大灯,只在迷暗的游廊里立著一对大红酸枝木墩底座灯台,抱鼓麻叶云的造式上散著油灯宽泛浸润的微光,灯台旁摆一张紫檀卯榫缠枝莲长条桌,其上供奉一樽观音,观音像前贡新鲜瓜果、香烛和长明灯。
    她被安置在碧纱橱的罗汉床上,珠帘曳动,两个身影背对著床榻,其中一个合中身量,衫子恰好落在脚背上,头上包裹巾,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
    是水光,另一个则是黄梔。
    山月的目光从珠帘后的背影移开,重新回到灯台上。
    其后,是三扇掩得死死的软烟罗木框架窗欞,另一侧是大开著的透风迴廊。
    软烟罗织得细密,极为通风,却十分遮光,是达官贵人最喜欢的窗欞隔断用料。
    风从迴廊绕了一圈,將软烟罗窗欞前的君子兰枝叶拂动起漂亮的弧度。
    山月的目光从左中两扇窗欞前曳动的兰叶上飘过,最后从右侧窗欞前那盏纹丝不动的君子兰上,自然地、悄无声息地一扫而动。
    “咳——”山月保持著迷懵的神情,喉头不自觉压出闷哼。
    水光欣喜转身,撩开珠帘急匆匆走过来:“醒了?”
    山月半撑起身子向后一靠,是躲避和防备的姿態,声音带著久久不曾说话的嘶哑:“您您是?”
    水光微微一僵,立刻反应过来,垂头恭谨回道:“薛夫人,小的太医院从九品吏目。小人姓贺,如今正跟隨林院正习医,娘娘们特留下小的为夫人扎针。”
    山月举起手,见到手背上三支银针,旋即像想起什么,不顾银针,手径直向腹间探去,怔愣片刻后,旋即闷出一声痛哼:“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罗汉床里蜷著的贵妇人,哭声压抑悽厉,举起手来胡乱四处舞动,好似在寻求什么安抚,却未曾抓到任何著力点,整个身形因孱弱无力险些跌倒。
    水光正在身侧,一步跨过,隔著衣袖握住山月的手腕。
    “夫人——”水光略有无措,刚想说什么,身边珠帘传来“铃铃鐺鐺”的声响,隨即响起一腔平和苍老的女声。
    “薛夫人——”
    水光忙后退两步,如鵪鶉样埋下头去,隱没在黑暗处。
    碧纱橱漾著昏黄的光,一个缓慢慈悲的身影从珠帘后走出,在灯照里面色黄黄的,仿佛泥金的佛像,人老了,睫毛会因下垂的眼皮变平变短,短短的眼睫毛低垂著,那睫毛的影子好像佛龕里的菩萨,低著头双手合十。
    山月无声地哭:“太后娘娘.妾身妾身的孩子.”
    佛龕的菩萨,终於抬起了头。
    方太后沉默却慈和地半坐在罗汉床畔,拉过山月的手,语声真诚从容,娓娓而来:“孩子总会再有,你和薛其书都还年轻,只要不伤身子,再多的孩子也生得。”
    方太后的手,右手大拇指指腹和食指第三个指节皆有老茧,不似尊养处优大魏第一贵妇,反倒像时常下地务农的老妇。
    山月想起清辉殿內外皆种树植、草植。
    应都是她亲自种的。
    山月泪眼迷濛,抬起眼来,张了张嘴,看方太后神色悲悯,安慰得十分真心,瞬时便慟哭起来。
    “到底是在宫里出的事,我明日便寻皇帝给薛其书放几日沐休在家好好陪陪你。”方太后一边说著,一边从袖中掏出素绢丝帕来给山月擦拭眼泪。
    方太后动作很轻,神情专注,丝绢透著一股樟木的奇特味道——就像全天下所有母亲身上的味道一样。
    外间陡然传来一声悽厉的惨叫。
    山月不自觉打了个抖。
    方太后眼睛朝外一睨,將绢帕隨手放在木案上:“是柳氏。”
    山月眼眸含著泪,哆哆嗦嗦地扭头回望过来。
    “柳家倒了,她前途不明,索性將算盘打到你这个姐姐处来——给你的香囊里,下了麝香、还有些许硃砂,日日佩著,不仅胎儿保不住,恐怕你这身子只会越来越孱弱。待你彻底生不出孩子,薛其书膝下又无嫡子,她近水楼台先得月,取而代之,便是给自己找的最好归宿。”方太后声音轻柔。
    山月瞬时脸色煞白。
    “恐怕你爹娘也是晓得的。”方太后没什么架子,也不自称“哀家”,声音带著怜悯:“听他们说,你自小未曾养在父母膝下?”
    山月声音发著抖:“是是.我在妾身自小自小被养在老街的婶母处”
    “那便解释得通了。”方太后轻轻把手放在山月手背处:“.父母呀,总说著一碗水端平,心里头谁没有个偏爱?你再回去,心里要有个数,该怎么做怎么说,总得有个章程。”
    山月浑身发颤,似是被这个消息震得六神无主,一边垂著头,一边哭,眼泪一滴接著一滴,砸在被面上,氤氳成一团又一团漆黑的水汽。
    方太后又安抚了许久,言辞诚恳,似將真心尽数掺在里头,嚼碎了餵给山月滋补元气。
    隔了许久,禁宫上灯,里外里灯火通明。
    方太后方缓缓起身:“这画像呀,原也不是哀家非要画的,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再画下去,这画里也带著血腥气,你在清辉殿中休养二三日后再出宫罢——太医院的针灸术比六司医女好上许多,再恰逢贺吏目年纪还小,哀家便自作主张未叫医女,反倒留了一个少年在此处给你扎针此事虽不合规矩,却也是权益之举,还望薛夫人莫怪哀家擅作主张。”
    山月忙道:“太后娘娘用心良苦,妾身怎会恩將仇报!”
    方太后頷首,蹙了蹙眉,转首问水光:“.延鹤堂的麝香,在京中很闻名吗?”
    水光忙垂头道:“回稟太后,在京师的医者中,有几分名气。”
    方太后接著点了点头:“那便奇怪了。既术业有专攻,那么这柳二小姐与令尊、令堂初入京师不过三日——他们是怎么准確无误地找到了京师城里最有用的麝香药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