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盐镇的城堡，与其说是贵族的居所，不如说是一座放大了的碉堡。
    厚重、粗糙、坚固、且穷。
    主厅里没有掛毯，没有吊灯，只有烟燻火燎的石壁和几个摇曳的火盆。
    奥拉·石须此刻正赤著上身，古铜色的肌肉虬结，如岩石般坚实。
    他那標誌性的赤褐色大鬍子编成两根粗大的髮辫，隨著他的动作而甩动。
    而此刻，他正在与两个战士“消遣”。
    “吼！”
    两个壮硕的战士死死抱著奥拉的腰，两人显然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脖子上青筋暴起，脸色涨成猪肝色。
    奥拉低吼一声，抓住一个骑士的腰带和领子，当成武器，抡起来把另一个撞飞出去！
    “砰”的一声，被当成武器的那个骑士后背结结实实撞在石柱上，滑下来的时候嘴角都渗出血丝。
    但他不以为意，反而咧嘴一笑，露出个骄傲的表情，好像这是天大的荣耀。
    另一个被撞飞的战士爬起来，衝撞柱子的骑士喊道：“操！费尔南，大人今天看上你了！”
    周围的骑士们爆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和捶打盾牌的巨响，气氛热烈而粗獷。
    他们看著自己的领主，眼神里满是崇拜。
    在石盐镇，力量就是唯一的真理。
    奥拉得意地拿起一个金属酒杯正要喝，动作突然一顿。
    光滑的杯壁上，映出了他的身影。
    他那岩石般线条的下顎模糊不清，反而那双过於秀气的眼睛异常清晰——那是他的人类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產。
    在矮人的世界里，这种眼睛代表软弱。
    他小时候，纯血的矮人孩子就是指著他的眼睛嘲笑他“杂种”。
    他恍惚间又被拉回了有些灰暗的童年，连呼吸都停了半秒钟。
    嘎吱——
    一阵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后，酒杯被奥拉捏变了形，里面的麦酒撒了一地。
    他像一头受伤的熊，低沉咆哮：“拿木杯子来！老子的地盘，不准有这种能照出娘们儿眼睛的玩意儿！”
    然而，男爵领的现状並没有奥拉表现的那么豪爽。
    木杯倒还剩几个。
    可是放眼大厅，战士们的皮甲大多磨损严重，边缘起了毛边，武器也是豁口连连。
    角落里，几个本该装满粮食的木桶空空如野，能一眼望到桶底。
    奥拉的目光扫过这一切，眼底闪过一丝烦躁。
    养兵，太他妈的烧钱了。
    这时，骑士小队长格伦快步走了进来，他身上的尘土还未掸尽，脸上掛著压抑不住的兴奋。
    他径直走到奥拉面前，单膝跪地。
    “男爵大人，我回来了。”
    “起来说话。”奥拉抓起一杯麦酒递了过去，“那个新生镇，什么情况？”
    格伦接过酒杯灌了一大口，声音刻意拔高，好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大人，那地方简直就是流著奶与蜜的应许之地！”
    “我亲眼看到，金帆商会的车队，一车一车地往那个叫维林的小白脸那儿拉东西！完整的炼金工坊，还有堆成山的材料！那车辙印，深的能陷进马腿！”
    “这么有钱？他哪来的那么多钱！”一个骑士忍不住插嘴，眼中满是贪婪。
    格伦嗤笑一声，脸上满是不屑。
    “还能是哪来的？靠那个金帆商会的女船长唄。我打听过了，那个维林就是个靠女人吃饭的软蛋，走了狗屎运才得了这片开拓地。”
    他环视了一圈，继续添油加醋：“最关键的是，他的守备力量，简直就是个笑话！一群连剑都握不稳的泥腿子，我只带了五个人，就把他们一整支巡逻队十个人打得满地找牙！”
    “他们甚至没有一个真正的战士！”
    “哈哈哈哈！”大厅里再次爆发出鬨笑，这次的笑声里充满了蔑视。
    在他们这些刀口舔血的战士看来，一个没有武力的富翁，就是一头待宰的肥羊。
    “我们还等什么，大人？”
    “是啊，直接抢了他！兄弟们的斧头都快生锈了！”
    “以我老爹的战斧发誓！”奥拉將酒杯重重砸在桌上，麦酒四溅，“这个叫维林的杂种，竟敢在我的地盘上炫耀他的財富，却不来拜见我这个男爵！”
    他的双眼因愤怒而充血，像一头被挑衅的公牛。
    “这他妈是对我的侮辱！对石须之名的侮辱！”
    “大人！请息怒！”
    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厅內的狂热。
    一位头髮白的老骑士从阴影中走出，他身上的鎧甲虽然老旧，却擦拭得一尘不染。
    他是奥拉父亲送给他的副手，也是石盐镇唯一敢於直諫的人。
    “我的领主，您是否忘记了，新生镇的背后站著的是金帆商会。”老骑士的声音不急不缓，“那个维林，无论他本人如何，他既然得到了金帆商会的投资，就等同於受到了商会的庇护。”
    “我们若是贸然动手，恐怕会引来商会的报復。他们或许不会为了一个开拓骑士发动战爭，但他们的手段，绝不止於战爭。”
    老骑士的话让沸腾的气氛冷却了几分。
    金帆商会，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著巨大的財富和盘根错节的关係网。
    “哈！”奥拉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猛地站起身，宽大的身影投下迫人的阴影。
    “庇护？一群只认金幣的商人，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庇护吗？”
    他走到老骑士面前，几乎是脸贴著脸，低吼到：“他们会为了一个刚养的小白脸跟我的战斧讲道理吗？他们只会派个管事来，跟我討价还价！用金阳来衡量我手下兄弟们的性命！”
    “我奥拉·石须，什么时候需要看商人的脸色行事了！”
    他不能容忍任何形式的轻视，哪怕只是他自己想像出来的。
    老骑士还想再说些什么。
    奥拉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老样子，我只是收一点『保护费』，老爹你放心吧，只要他开眼，不会闹大的。”
    老骑士张了张嘴，化作一声嘆息，退回了阴影中。
    “格伦！”奥拉转身，声音如雷。
    “在！大人！”
    “你做得很好。”奥拉的脸上露出了凶狠的笑容，“你替我敲打了一下那只肥羊，现在，是时候让他知道，谁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了！”
    “传我的命令！”
    “所有战士，检修武器护甲！”
    “给你们一周时间准备，咱们去新生镇『拜访』一下我们那位富有的新邻居。”
    他需要一场胜利，一场酣畅淋漓的掠夺，来填满他的粮仓，也填满那颗自卑焦躁的心。
    至於金帆商会......
    一群商人而已，还能翻了天不成？
    他坚信，在这个世界上，最锋利的永远是战斧，而不是金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