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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庙算

      太极殿內。
    刘穆之等人早已恭候在大殿两侧。
    年初时刘裕便令全军加以操练,整顿军备,时隔多月,眾人脸上皆是面露喜色,就算是当初秉持著休养生息的张邵,也不得不认同当今之下,乃是天赐良机。
    待刘裕三人入殿,不知何时,那殿中央竟摆下了一张能够比擬刘府那张食案的长桌。
    长桌之上,是各个州郡的位置,兵力的位置。
    当秦国的消息抵达建康后,刘裕便派人连夜赶工的制出这张大图来。
    “主公!姚秦败於我大晋藩国,灭国之兆盛矣!”
    还未等刘裕走到桌前,傅亮便止不住笑的朗声说道。
    杨盛虽是向晋廷称臣,但其本质上还是自成一国,而秦国有著十倍於仇池的国土,百倍於仇池的百姓,却败於仇池,这不是亡国之兆,还能是什么?
    “建康城外有祥瑞降世,又为世子所获,秦国亡兆毕现,而我大晋有瑞鳞所佑,发兵必胜!”
    这些场面话俗套,可却也最能鼓舞人心。
    饶是不苟言笑的蒯恩,也露出大喜之色来。
    刘裕见眾人情绪高涨,也是笑著走到首位,將手衬在桌边。
    文武分左右站,而刘义符则是站在刘裕身旁,正对著案上的战略图。
    江东之所以又叫做江左,除去水势的因素,便是因天子与大臣观图时,一个是正著看,一个是反著看。
    在刘裕与刘义符的视角来看,便是江东,在刘穆之、王镇恶等人的视角来看,便是江左。
    朱龄石以手指向秦西之地,进言道:“赫连勃勃为哀兵所退,但其兵马却未北撤,而是驻扎在杏城。”
    听得朱龄石提及了赫连勃勃,在眾人中最不起眼的刘义符眉头微皱,娓娓道来,“赫连勃勃不与秦军交战,定然是为了等我军攻占秦地后,趁我军立足未稳,关中人心浮动之时出击。”
    “他这是要坐享其成。”
    听刘义符说完,眾人皆是沉默了片刻。
    大伙都还未商量如何攻伐秦国,刘义符便说著占领秦国之后的事。
    刘义符说完,要论谁是最动容的,那定然是傅亮。
    要论开香檳,谁能比得过这位豫章世子?
    傅亮还依稀记得当初刘义符坠马,他火急火燎的赶到府中稟报於刘裕时,自己喋喋不休的说著秦国必亡诸如此类的豪言。
    可他不懂兵事,说过了,便会让刘裕嫌烦,而刘义符所言,却真正恰到好处。
    朱龄石在一眾將领中最为活络,他当即笑应道:“世子之意,仆等都明白,只是如今要商议的,乃出兵大事,商討安抚关中人心,还为时尚早。”
    刘义符说的没错,可也不能让还未能说话的婴儿吹簫啊。
    眾人都觉得刘义符是为了討喜才出此言,但后者脸色却极为认真。
    刘义符平时会在心、行上怪罪刘义真,可说到底,首因还是赫连勃勃。
    在车上时,刘裕与王镇恶谈论局势时,便已经將秦国消息全都透露给了刘义符。
    他得知赫连勃勃还是按照著原来的轨跡而行时,那是悲喜交加。
    常人言自己乃天命之子,听得多了,难免会有所膨胀。
    他还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蝴蝶效应影响的范围也就是建康这半大点地罢了。
    “诸公莫要轻视赫连勃勃,乞伏秦、二凉加起来,也不及夏国,赫连勃勃残暴使其麾下畏服,在此时,应该先定下万全之策为好。”
    “哈哈!”
    语毕,刘裕大笑一声,拍著刘义符的肩说道:“战场时机万变,你想在发兵之前,便谋划攻下秦国之后的部署,目光长远不假,欲速则不达,饭尚且要一口一口的吃,贪多则嚼不烂。
    听著,刘义符面上露出惭愧之色,点了点头,应道:“是孩儿操之过急了。”
    纵使晋军胜券在握,可时局定然是跟不上变化的,两国之爭,战略不可能一成不变。
    不然,也不会有那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至理名言。
    王镇恶打量著这位全然不同的世子,眼中浮现一丝诧异,他看向几位同僚,却发现他们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也不由一愣。
    “秦国除去姚绍,姚懿二人,其余人,皆不足为道也。”
    朱龄石说著,便將这姚家宗室二人详细的介绍一番。
    “姚绍既能退赫连勃勃於鶥城,还是不得小覷。”谢晦隨即出言附和著刘义符。
    赫连勃勃当初能胜姚兴,攻克杏城后,生生活埋了两万秦军。
    落在他手上的將领,败军,极少能有活下来的。
    可饶是如此,他却依然能够连战连胜。
    在刘义符眼中,赫连勃勃妥妥的就是黑化且丐版的白起。
    白起坑杀赵军是为国所虑,而赫连勃勃坑杀士卒,单纯就是因其脾性。
    在眾人爭论之际,刘裕皱著眉头,仔细的审视著大图,须臾,遂说道。
    “镇恶。”
    “仆在。”
    “前锋的人选,便由你与道济担任。”
    “谢主公!”王镇恶喜声应道。
    刘裕挥手指著向图中央的一处河流,“你与道济在寿阳集结兵马,沿淮、淝二水北上,直攻许昌,洛阳!”
    “诺!”
    朱龄石得知刘裕將前锋之位给予了王镇恶,虽有些为朱超石打抱不平,可他也明白,自己弟弟確实不如王镇恶。
    相比於让刘荣祖领先军,朱龄石心中平衡多了。
    安排完先军后,刘裕顿了顿,又道:“道序,你可有信心独领一军?!”
    胡藩往前都是在自己麾下听命是从,如今伐秦,刘裕便有意想培养他一番。
    “仆隨主公征战多年,深悉领兵之道,请主公放心!”
    “好,你今日准备一番,明日快马加鞭赶赴襄阳,领一军人马赶赴新野,与超石进发阳城!”
    “诺!”
    王镇恶与檀道济从淮南北上为先军主力,胡藩与朱超石则从新野进发阳城,为辅军。
    “你此去襄阳,携我令,命沈田子,傅弘之领小股兵马佯攻武关。”
    “诺!”
    不得不说,刘裕分派眾將时,是最让刘义符遥不可望的。
    殿內眾將听自己父亲的调遣时,从未有片刻的质疑,无不是高声应下。
    刘义符相信,哪怕是没有眼前这张大图,刘裕也能游刃有余的发號施令。
    此时的刘义符才真正明白何为夫运筹策帷幄之中,决胜於千里之外!
    安排完江淮兵马后,刘裕又將视线转移向蜀地。
    “杨盛攻占下祁山,我军北上,秦国便要两线开战。”刘裕说道一半,令一直站在大殿角落处的宦官上前书写詔命。
    “命益州刺史朱林派遣一军,大造声势,佯攻子午谷。”
    宦官手中已渗出了汗,刘裕见他书写完毕后,又让他再擬。
    两路小股兵马,皆是为了牵制秦军,使其聚而散之。
    饶使秦国已经自顾不暇,可若是能以更小的代价攻取秦国,那便要不遗余力的制定策略。
    见此,刘义符心中呢喃著:“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於无算乎!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
    等安排完先军与辅军,就该到了这重中之重的主力。
    刘裕定然是要“御驾亲征”的,每当在庙算之际,他都会將最难以攻克的战留给自己。
    身为主公,啃最硬的骨头,是理所应当的。
    要是將主军交由旁人统领,刘裕或许不怕其夺兵权,但怕出变故。
    麾下的一兵一卒,都是一战战中磨练出来的。
    兵贵精而不贵多。
    有时並不是兵马越多越好。
    举个例子,就像是一锅白粥中混杂了几粒老鼠屎,虽然不影响大局,可也会扰乱军心,阵型。
    那些数万大军交战的场面,並不是所有排成一列衝杀,而是以一个一个方阵为列,前、中、后三军依次序衝杀。
    前军一旦溃散,中后两军纵使是以一当十的精锐,也难以力挽狂澜。
    “传我令。”
    “是。”
    宦官得到示意后,拿起另一封詔书。
    “令沈林子、刘遵考整顿水师,率水军自彭城汴水出石门,入黄河,攻占洛阳以北的渡口,阻魏军南下。”
    沈林子在正月时便得到朝廷的拨款,在彭城打造大小舰船百余艘,此时都不用待刘裕北上,他便可先行切断魏国与姚秦连接的水路,以此掩护王镇恶、檀道济等先军攻占攻占虎牢、洛阳。
    刘裕顿了一下,宦官当即又另起一詔。
    “令冀州刺史王仲德,都督前锋诸军事……”刘裕指向了地图,“命他领水师自泗水而上,占据黄河以东,防魏军趁机渡河南进,待我领大军亲至后,再做部署。”
    “是。”
    一道道詔命书写完毕后,刘裕又为北伐诸將领加號晋升。
    “豫章郡公刘裕,加任中外大都督!”
    “加王镇恶为龙驤將军!”
    “加檀道济为冠军將军!”
    “加沈林子为建武將军!”
    “加王仲德为建威將军!”
    “加毛德祖为奋威將军!”
    “加胡藩暂任寧朔將军!”
    胡藩听得自己只是暂任之后,粗獷的褐黄面庞都不忍红了些许。
    “加彭城县公刘义隆为中兵將军,监太尉留府事!”
    “右僕射刘穆之,升左僕射,领监军、中军二府军司马!”
    宦官高声的站在阶前,宣读著詔书。
    “豫章公,您看可还行。”
    宦官呼出一口气,细声问道。
    宦官见刘裕頷首应下,遂小步踏上阶去,来到了那位同装饰品一般的大晋天子,司马德宗身前。
    司马德宗见眾人目光射来,霎时惊慌不已,两只手抽搐起来。
    他拿起由锦帛所包裹的传国玉璽,在宦官的帮忙下將其打开。
    好在宦官已经习惯了,他拉著司马德宗的手,欲协其盖下。
    可不知怎得,或许是司马德宗抖的太厉害,竟有些拿不住。
    “砰!”
    传国玉璽在宦官的出手的缓衝下掉落在地,“哐哐”的从阶前滚落而下,一直落到了刘裕的靴前,方才停下。
    刘义符看著脚下那缺了一角,却依然璀璨夺目传国玉璽,瞳孔都不由瞪大了。
    刘裕看著脚边的传国玉璽,神色淡然如常。
    正在此时,不知是何人碰了一下刘义符的背,他正想转身时,却又停下了。
    刘义符身量只及刘裕的腋下,他遂屈身將玉璽捡起,捧给了刘裕。
    这传国玉璽经过父子两人之手,在其身后的文武属僚皆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刘裕笑了笑,隨手接过玉璽,一步步踏上了阶,將其置放在案上。
    “请陛下盖印。”
    宦官挽著司马德宗的手举起玉璽,一下一下盖在案前的詔书之上。
    宦官见他还將手露在袖外,心有不忍道:“陛下昨夜著了凉,当保重龙体才是。”
    说著,那宦官將司马德宗抖动的手塞入衣袖中。
    此闹剧过后,刘裕又与眾人商量的诸多细节,一个时辰之后,方才解散了议会。
    殿外,一眾属僚如春风拂面般与刘裕等人作揖拜別,快步而行的出了宫。
    刘裕还是与刘穆之並肩而行,还是以苦口婆心的口气说道。
    “道民啊,我不在建康,你得多加歇息,莫要劳累自己…………”
    “主公放心,有世子这位麒麟子的福佑,我无病矣。”
    “哈哈哈!”
    刘义符站在一旁,见刘穆之的气色要比正月时好的多,也放下心来。
    建康建康,建业安康。
    刘义符站在殿外,俯视著脚下伟丽的锦绣宫城。
    他不知下一次,自己该是以何等的身份,站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