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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进退

      第197章 进退
    朦朧夜色下,一道道火光从府门前摇曳而过。
    待脚步声与甲击声愈发微弱,直至远去,一只不知从何袭来的手掌搭在布满斑驳的院墙上。
    “噗。”
    脚尖触地,发出声响。
    酥麻的酸痛感从履底袭来,人影弓著身,粗略扫视四周后,轻揉脚心,往灰暗的屋中走去。
    少顷,木门“哎呀”一声推开,躺靠在榻上的姚翻了下身,未曾察觉。
    可等到带有汗渍的掌心触至肩颈时,姚如应激般陡然睁眼。
    “谁?!”
    “是侄儿。”
    姚禹嘶压著的嗓音,低声答道。
    姚光了一下,呼了口气,说道:“你午夜来此,所为何事?”
    他见姚禹一袭黑衣,半张脸都为布所蒙著,儼然一副盗贼模样。
    姚嚇得不轻,自从赛鉴赵玄二人归洛后,常常会在夜中惊醒,才好了没几日,姚禹这一遭,
    又要使他夜不能寐。
    “侄儿冒险来见叔父,是为活命!您若一直待在洛阳,保不齐哪一日便要为奸人所害吶!”姚禹低语激愤道。
    “何出此言?”
    归降以后,虽有赛鉴虎视在旁,但刘义符並未有杀降之意,相安无事了半载之久,如今刘裕率大军入主洛阳,怎又要杀害他?
    “叔父难道不曾见赛鉴是如何看待您与侄儿?他此时不动手,是因潼关长安未克,若待到京畿沦陷,陛下受擒之时,您与侄儿该会是何等下场?”姚禹焦急道。
    听此,姚光打了个寒颤,支吾道:“你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逃离洛阳,若不逃,唯有一死。”
    “如何逃,这府外的士卒愈发繁多,刘裕未入洛前守备空虚,那时你怎不提?”
    每当到这燃眉之际,姚便总是慌神,以至於犹豫不断,任听旁言。
    “那时-侄儿本以为他会封赏您一闕位,可他却非要等到攻克长安后再行赏,叔父与侄儿姓姚,真要到清算之时,如何逃脱?”
    “那你说该如何做?”
    姚知晓落得当下境地,便是因自己听信了姚禹等人谗言,可他实在想不出对策。
    “潼关屹立不倒,刘裕领军西进后,巡逻的士卒便会稀疏,侄儿已联络王尚书,广莫门有守將策应,出城后,隱於乡野之中,时局平盪后,侄儿便与叔父过河投魏。”姚禹缓声道。
    本不怎对姚禹抱以期望的姚洗,听其说的头头是道,有门將內应,又有缓兵之策,甚至於连末来安身之处都一语道出,当即便頜首应下。
    “此计縝密,可行。”姚舒眉道。
    白日有甲士在左右监视,相聚之时尤甚,以至於姚禹只能趁著夜色之中潜行来此,身旁又无靠得住的心腹。
    依閔、杨二人的身手,连躲过巡逻士卒的搜查都困难,更何谈翻墙潜入。
    隨著门外传来微弱的声响,两人立刻声,数刻后,又恢復了寂静。
    “贤侄,回去时定要谨慎—”
    “侄儿明白。”
    姚禹郑重的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出了屋,他再次来到墙边,猛地一蹬。
    “砰!”
    漆黑之中,姚禹先前抽筋的脚掌传来剧烈的疼痛,使他忍不住低豪了一声,好在发出声响后,
    府门前值守的武土並未有所动作。
    姚禹贴著墙,轻声离去。
    潼关。
    王镇恶亲自到粮仓前清点运粮,他抓起一把麦粒,朝毛德祖说道:“五月未至,竟能有收成?”
    毛德祖毕竟是前秦人,在秦地生活十数载,越要比王镇恶这位“偽秦人”要熟悉的多。
    “麦粒比以往粗大些,这一车车满载之麦,是何处运来?”
    才被任命为龙骤参军事的王康笑道:“兄长竟不知冬麦?”
    王镇恶对王康的调侃不甚在意,说道:“从戎往前,为兄在荆州为官,荆民无人种麦,所耕之地,大都为稻亩,除此外,便是粟、桑。”
    王镇恶毕竟是当过数载父母官,虽然他整日读习兵法,但粮草乃兵事首要,为將者,不可不察。
    事实上,许多未曾领兵,且不屑从戎的士人,整天抱著玄经,浅俗的认为一名將领,只用会行军布阵,勇武过人便足矣。
    或以夫战,勇气也一句话概论,
    只有从丘八一步步攀爬到山巔者,方知晓为將之难。
    君主不愿悉心培植武人,盖因难以制衡。
    庙堂中的爭斗,虽会左右天下大势,但却远不及战乱对国力的损耗,若每一名將领文武兼备,
    位於榻上的便要坐不住了。
    胡藩等勇將在北伐前未曾独自领军,便是因对诸多兵事所知甚少。
    粮食为重,要合理的徵调粮食,便一定要对农桑有大概的了解,此外,天文地理,一一不可或缺。
    天气如何,地势如何,绝非面上四字如此简易。
    崔浩精通占下之术,算天灾人祸,便是天文。
    夏季酷暑炎热,冬季冷冽受缚,这都是人人皆知的常识。
    將领所要知悉的,则是考虑敌我双方將士在天文下的差异。
    胡人耐寒不耐燥,南人耐燥不耐寒,便依此理。
    而地理,则是决定胜负至关重要的一步。
    多少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役都是在地势上所建立起,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远胜於千军万马草木皆兵四字,便足矣概括。
    保持军队的士气,那是最基础的,要做到百战百胜,成常胜將军,这又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简而言之,“合格”的將帅做官未必会差,“合格”的官做將帅,大概率会白给。
    之所以无人能盖过两位武侯功绩,除去有总揽朝政的治才、百姓爱戴之外,兵事上也绝不含糊。
    “世子与我所言,这冬麦在秋末之际播种,蛰伏於寒冬,至春季发种,春末割获,长达近六月,养分足,故而要比春季播种,两三月割获的常麦大上些许,所获更丰。”王康徐徐解释道。
    王镇恶问道:“若土力足够,可否大肆播种?”
    “土力是否贫瘠,应看肥力是否充足,耕牧同源同理,相辅相成,弟唯愿兄长攻伐时,少屠宰些牲畜,有了畜肥,不单是洛阳外可播种,司隶、关中亦可,徵士族之粮,终究不是长久之策。”
    毛德祖认得冬麦,可他对此却无王康这般深悉。
    “镇恶吶,康对农桑颇有见解,留在军中,却是有些可惜了,若往敬之府中做事,方尽其才。
    王镇恶沉默不作声,他粗略阅览一番麦粮,確认无误后,便与毛修之並行返回大帐。
    “康好农桑不假,可他初逢官场,到了他那去,未必能受重,如今让他在军中歷练些时日,往后再做安排也不迟。”
    別看王康只比他差上三四岁,可王康在投奔他之前,向来不问世事,隱居於平常之中。
    毛德祖轻嘆一声,道:“你帐下兄弟已过一手之数,且多任军中要职,主公一时允诺,单要一直这般下去,不是好苗头,灭秦以后,你应儘早做打算,莫要等到不可挽回之际—”
    其余將领,警如沈家兄弟,分开领军,亦或是朱家兄弟,一个主外征战,一个主內安邦。
    似王镇恶七个兄弟都在军中作为幕僚的,当真是独一份。
    加上往常劫財,王镇恶对魔下毫不吝嗇,赏赐丰厚,威望更不能比擬。
    刘裕气愤王镇恶是因贪財延误军事不假,可对其收买人心之举远要比前者还要过甚。
    吃著朝廷的粮食,拿著朝廷的俸钱,几番分赏后,其魔下士卒对王镇恶感激不已,使將土上下合心並无错,但此番种种举措下来,称其魔下为私军也不为过。
    “我已有打算,克长安后,便让他们至主公府中做事,不济,便至世子府中。”
    毛德祖皱了皱眉,说道:“你这般做,与在军中有何分別?”
    將自己兄弟安排到两位人主帐下,往好的说,是忠,往坏的说,那便是別有图谋。
    “依你之意,难不成要將康,他们委任於地方不成?他们还能去哪?荆扬?青徐?还是关中司隶?”
    兄弟多是並非坏事,可当下的诸多兄弟,就同君主分封藩王一般,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好偏袒谁,又不好冷漠谁。
    “我已说的明白,因人而异,你令康至敬之府,留下有勇略的两兄弟便足矣,其余兄弟,或可就任於地方,或可至主公幕府委以参军之职,如此,才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毛修顿了下,接道:“你怀有私心,旁人的猜疑便有隙可趁,以公处事,言不攻自破。”
    王镇恶听后,正色看向眼毛德祖,说道:“多谢。”
    毛德祖所言,確是让王镇恶轻鬆不少,安排详细,思虑周到,光是言语致谢,他都自觉有些敷衍,但钱財那些俗物,毛德祖又看不上,就当自己欠其一个人情,待有朝一日偿还。
    二人相继入帐后,等待多时的檀道济正坐在一侧。
    “大军停整一月后西进,这些时日,我等在关外安待主公便是。”檀道济劝声道。
    现今已至春时,水面上浮,漕运流转顺畅,仓中的粮食渐渐充盈富实起来,为此,他还要派遣辅兵新建粮仓,供以囤积。
    饱暖思淫慾,王镇恶不愁军粮后,难免又要蠢蠢欲动。
    王镇恶微一頜首,没有出声应下。
    “姚绍死后,秦军闭关不出,若不用奇,强攻潼关,不知何时能克。”王镇恶斟酌了片刻,道:“主公大败魏骑的讯息,已然传至长安,此下宫城內,人心浮动不已,关城內的守卒却无所知,
    这几日伴攻关城,攻城之余,既可扬威,也可借势攻心。
    1,
    檀道济了嘎嘴角,他自知辩不过土镇恶,只好作罢,转而谈及別事。
    “唉——此前我等责骂敬士,確是有些不该。”
    檀道济稍有些愧疚,也许是当初沈林子在帐中拔剑怒斥,损了他顏面不说,魔下的將领也不如以往敬重自己。
    二人原先还在一条线上,因胆量之差,渐行渐远。
    刘裕得知此事后,对其怒斥了一番,將军號依旧,所掌之兵权也未遭削减。
    虽说沈林子受千夫所指,抗压一月有余,但他也藉此成功的路身於“太子”党。
    刘义符身旁已有顏延之、谢嗨、前恩再加他一个沈林子,自然是绰绰有余。
    遭重一时,路子却越走越宽。
    况且沈林子对於兵事不怎上心,除非关键之时,一旦有了閒暇,便借勘探地势的名义,游山玩水,作辞赋自赏,他亲好刘义符,便能与顏延之建交,公私两不耽误,多是一件美事。
    不过要说沈林子在文采上的天赋,眾將不敢恭维,起初时,属於勉强说得过去,现今数载,许多辞赋已不是军中那些稍识字的大老粗所能品鑑的。
    有时沈林子对牛弹琴地將所作之赋念於他们听,得到的只能是尷尬的吹捧,问他是何意,一个字也说不出。
    而沈林子不喜酒色,不贪好財物,一切秉公执法,对部分將士而言,他们是爱戴沈林子的,可要是对王镇恶魔下那群將士而言,那就如蚁附身般不適。
    当然,这也不是说王镇恶治军不严,军纪散乱,只是他知晓如何释放將士的压力,偶尔放纵一二,才能使其充有斗志,压抑的久了,於身心士气多少有些不利。
    尤其是那些能征善战,吃过见过的老卒,你跟他说家国,他只会之以鼻,作耳旁风,说到娘子钱帛,便要立马唾沫四溅,点评一二。
    诸如皮肤细嫩与否、绢帛布匹的品相如何,实在的很。
    为公者,早已成了枯骨,隨风散去。
    能在乱世中经歷数战存活下来的,不自私些,不油滑些,显然是极少数。
    凡事皆有两面性,贪財好色是人性,適当挑拨,便是人和。
    良家子有良家子长处,兵痞子有兵痞子长处。
    沈林子与王镇恶之分,大概就是这样。
    “斩数千首级之功,驰行敌境千里,有何骂不得?”王镇恶冷声道:“世子少年心性,难免好高警远,他沈林子是何年纪?”
    “话不能说这么绝对,若车阵不支,世子领奇兵攻敌军尾翼,便是逆转胜负的关键。”
    说到底,檀道济对二人的胆量还是很钦佩的,毕竟他因怯懦几番与眾將背心,每当回想起来他便会感到羞愧。
    “就事论事,你往好处想,怎就不往坏处想?若世子受擒,拓跋嗣以世子为挟,主公该当如何?”
    檀道济哑然,不能答。
    王镇恶见状,缓声道。
    “该进则进,该退则退。”